第38章
四面的墙壁如床单般雪白简素，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医务室。里头还是很吵，只有门“咿呀咿呀”地在一边偷偷低叫。
人山人海！几乎在菜市场才能见到的混乱场面。好多的伤员呀，以前都没察觉校运会原来杀伤力非凡！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女生，咦？难道我们女生真就比较脆弱？
不过奇怪，伤员众多，病床却是空的。校医坐在窗边的桌旁，用钢笔写着病历，时不时抬头询问病人。侯在他桌前的伤员其实很零丁，一切显得和缓。而药剂师的位置倒是实实在在的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外围的伤员拼命探长身子，踮脚朝里张望，好象里面有珍稀动物一样。难不成他们只要看着药剂师，病就能好上几成？
我们的动静依旧不被察觉，他抱着我站在门口，身体有点僵硬。被忽视的感觉似乎令他难以忍受的紧绷起来。顾亚泰将我放在病床上，拉过白色被子，皱眉朝窗边吼道：“肖医师！看不到这里有病人？立刻过来！”
声音好大，回音撞击着四壁嗡嗡响动。校医终于从病历上转过头来，向着咆哮的声音，定了定神，茅塞顿开“噢，是理事长令子啊，你哪里不舒服吗？你稍微等等，我处理完马上过来给你看病。”校医的眼睛在四四方方的镜框里显得小小的。
顾亚泰嘴角抽搐了，修长有力的十指在两侧握得咯咯冒响。
我强忍住笑，忽然很好奇校医的近视镜片到底有多厚？生龙活虎得应该立刻拉去参加拳击比赛，双眼“呼哧呼哧”几近能喷出方火海来，说不准挥拳就可以致伤几只老虎的人，在校医大人看来竟是病人吗。
他的声音硬邦邦凶巴巴的，面容桀骜不驯。可半点不减人气，大片女伤员似乎听音色就知道是帅哥，扭头看他的时候开始失神，看上去又增重了几分病态与虚弱。这样，药剂师的位置前也闪开了空隙。
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红木桌前，穿着白色大马褂的药剂师，肌肤如雪晶莹。冰雕玉刻的瓜子脸俊美冷淡，眼波宁静如深海。倾尽世间万物似乎也是无法触动到他，淡淡坐在药柜的一角，却恍如巨大的发光体。
“寒许逸！”我惊怔地唤出声。他轻轻抬眼，极淡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空隙，渐渐落在我渗出血的膝盖，眉心略不可见的轻蹙起。奇迹般的，他站起身来，白色干净校医制服颜色有点旧褪，披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优雅。他静静收拾手边的工作，提起药箱朝我径直走来。恍若未闻身旁大批女伤员虚弱不堪的求救声。
听到我的喊声，顾亚泰身子一震，很快地侧身。他看着他，唇角慢慢冷凝，鼻子不屑地哼了声，转而低头看我，微微弯腰“我们去医院。”
顾亚泰不容置疑地扶着我后背，右臂绕过我膝弯，挺直身的同时将我揽进怀中抱起。
“等……等等，顾亚泰！”就不能尊重我的意见吗？做白日梦也难想象到的好机会啊，去医院不是多此一举！我下意识地拍着他后背抗议。
可他懒得理我，左臂一用力，我结结实实撞进他胸膛。唔，快练成铁头功了。
他大步迈向门口。
“把病人放下。”清晰的字音透着几分淡漠，异常的满不在乎“是她需要疗伤，与你无关。”
顾亚泰敛步，难以置信地瞪住寒许逸，眼底跳跃着冷酷嘲弄的光芒，“与你就有关吗？”声音同样不屑。
“是，这是我的工作。”他没有看顾亚泰，而是把目光投向我“至少现在是。”这眼神，我不知道可否误当为期待？
来不及细想，我脱口而出：“呵……那麻烦寒医师了，我需要疗伤。”被他认真看着，真难以言喻的慌张啊，心跳快了很多，手放哪里好象都不对。
抱着我的手臂缓缓有绷紧的僵硬，他猛地低下头，怒视着我，眼底仿佛有冷凝的厌恶。顾亚泰几乎是把我扔回病床上，又是一声怒吼：“肖医师！不想干了是不是！再不过来，我敢肯定你会后悔。”
“皮外伤我来就行。”寒许逸淡淡对肖医师说着，来到床边，扶我坐好。我呆呆望着他依然冷俊平静的脸，他突然靠近的动作让我不知所措。
可就在这微妙转变的一刻，顾亚泰不挑时候地拽起寒许逸的衣领！他他他想把我活活气死对不对？
“按排队也轮不到她！凭什么你先给她疗伤。”他目光冷怒扫向还石化般站在药剂师位置四周，早已呆若木鸡看着我们三个的大批女伤员，冷冷地开口“你们，还不快过来让他治疗！”
“不用。”寒许逸抬手挡开魔爪，情绪没有一丝波动。不紧不慢地揭开药箱，陆续拿出酒精，棉球……“我自知轻重。”
“你又想玩什么花招？警告你，她不是你可以随便当玩偶丢弃的人！你……”
“够了。”我吸一口气，手指迟疑的绞在一块，“我需要疗伤，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对不起，但我不希望有人亵渎他。
本以为他听完，或许会恼怒地甩门而出。没想到，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午后的风清清泠泠吹进来，青色的窗帘撩起。
吹拂过他手指时，尾戒迸闪出钻石的冷芒。
良久“你会后悔。”他低缓的一字一句磨牙，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我。若即若离的目光仿佛没有了焦距。
他孤零零站开一米远，冷眼旁观着我们。嘴唇紧紧抿着，勾起的唇角有深深的嘲弄。
墙角的阴影里，没有人敢试图接近他，仿佛他是随时会被引爆的炸药包。
恍若不见，寒许逸只是默默履行着校医的义务。脸上不带半丝温度和表情。也许，没有人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吧。
清理伤口，冷敷，上药……
陆陆续续，医务室大片伤员无一不在顾亚泰的招牌冷怒瞪视下，不寒而栗地散去。
和尽职尽责的医生别无两样，他一丝不苟处理着伤口。纤长的手指如寒玉，睫毛低垂着，晶亮若星。如雪的瓜子脸微微沁出薄汗。
从头至尾，他不曾多看我一眼。我的确只是一个伤员而已，连我自己都想不出自己还会有什么代名词。
“药粉撒多了！”深沉的声音冷不防地插进来，顾亚泰大步跨近床头，“就这点伎俩看一眼就会！你省省吧。”他竟劈手去夺寒许逸手中的药瓶！一直看似淡然，而寒许逸也把药瓶握得很紧，没有半点松弛之意。
青筋突突跳起，“要打架挑明！”顾亚泰霸道十分地逼视。
药瓶几乎会被捏碎，他们看起来就像在争抢玩具的小孩。
一个冰冷，一个愤怒。在两个帅气的男生之间，我不知该有什么心情，反正不是受宠若惊，只感到无奈到无力。往后的无数次，渐渐发现，他们都是容易让人心底扯出疼痛的人。
梧桐树：今天，我好开心！
囧：比赛赢了是吧？
梧桐树：唔，输了，还摔伤了脚。也就因为这样啊，“天使”（每每和她谈起寒许逸时的代名词）替我包扎疗伤！他居然是校运会期间义务当校医助手的呢。好期待明天去复诊。
囧：啧啧，因为他，受伤都乐成这副德行。果然和我是同一档次的呀。恭喜恭喜，这好象是你跟我提起他以来，第一次没碰满鼻子灰回来的吧？
梧桐树：过奖过奖，让我这菜鸟有幸和你一块努力吧！
囧：那个，努力追美男？
梧桐树：嗯，有理有理。
有个贴心的朋友真好，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不知该找谁说的，通通可以跟她说。这种距离也很好。很远，远得可以无所顾忌；又很近，近得可以彼此倾心而谈。比就在眼前更容易把心拉拢呢。这该是人们说的距离美感吧。
上午九点的体育馆，热闹的高分贝不断，沸沸扬扬。气氛浓烈一点不亚于偶像明星的演唱会现场。就差没一手舞银光棒，一手捧望远镜了。
轩的比赛安排在第一场。他一身白色篮球服，清爽俊秀，阳光的气质在他身上洋溢。我知道，场内已有难以记数的女生目光在他身上攀爬。夏轩没有理会，在远处赛场一角和其他队员商量着什么。
天生衣架子般的顾亚泰，穿着乔丹亲笔签名的蓝色运动服，在众女中央意气风发谈笑风生，耀眼如皓月当空。让人想看不到都不行啊，和我这种丢到人群里，再也找不回来的实在有大大的差距。女生们都是被迷惑得一痴二愣的模样。
不过很惨的是，我连混入人群堆里的机会都没有。一切缘于我稍微来得迟了点，居然诺大的体育馆就没有容身之座了，连个多余的空位也没有！本来我眼尖，在篮球场四围，黑压压的人头涌动的人群里瞄到个空位的。可惜那个唯一空位周围坐的全是男生，他们欢迎性质地请进了和我同行的美女艺艺，把我淘汰到千里之外。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有之。于是，我很开明地挥手致意没关系，接着飘到赛场线外靠边站。
“为什么不穿我给的衣服？你明明答应过的。”闷闷的声音从身后沉沉传来。
吓死人了！他又在发挥神出鬼没的功底。方才他还站得离我甚远的啊。况且这还用得着问？衣服太夸张了嘛，穿出来搞不好会被别人认为是暗恋你。
不过，我转身看到他委屈的俊脸，又不是很好意思摆明说不穿，只好拐弯抹角兜大圈地解释：“衣服我是准备等到你比赛的前10分钟再去换啊。咳，对了，你什么时候比赛？”哎……拖得一时是一时，估计到他比赛的时候根本没空留意我的衣着吧。
顾亚泰面无表情，切齿“你不知道？全校都清楚赛程时间，你就不懂随便拉个人问一下吗？一点不上心！”
“哔……”尖锐的哨声插了进来，队员要集合准备第一场的比赛了。
篮球场的两边，因衣服颜色不同，分成蓝白两方队。
顾亚泰皱眉，随声扫一眼赛场。我发现，场内的蓝色阵容也正殷切地注视着他，莫非……
他抿唇看了我一眼，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细光，“算了，已经没有时间。你哪里也别去了，就站在这里。衣服帮我拿着，一会喝彩我名字的时候大声点！”他把一套带着体香的衣服丢到我怀里。小跑到蓝色方队中央，栗色的头发飞扬，英姿勃发，引发尖叫不断。
那那那……个，他果真也是在第一场比赛？那不就是轩的对手！天哪，那我该为谁……
“喂，你和泰究竟是什么关系？”后面拽拽的问声，透着极为不满的火药味，打断我的思绪。
我回首。是一伙人在审视的打量我，然后目光重锤般落在我抱着的衣服上。
由于误会而引起公愤不太妥当吧，我欠身微笑：“大家别误会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衣服，你们喜欢就拿去好了，呆会比赛完了归还给他就是。”我殷勤把衣服捧上。终于换来她们的粲然一笑。
刚处理完毕，就听见又一声哨响。棕黄色的崭新篮球抛向了空中。
回落的瞬间，两队都有人纵身跃起，一道白色耀眼身影，伸出修长手掌，用力击中！球飞落到连应好的白衣5号手里。整个体育馆笼罩满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一阵高过一阵。
5号飞身带球靠近篮下，对准篮筐投去。眼看就要进了……
可惜可惜，球触蓝圈又弹了回来。
哎，投篮太平了，弧度确实不够。他的眼睛应该注视蓝圈后沿部分才对，而不应追随飞行曲线的。开门红就这么没了，我摇头，看到顾亚泰跨步急停，抢过弹出的球，巧妙越过重重防守队员，手腕发力，将球送出。
棕色篮球，到蓝圈后旋转了一周半然后精准落下！
“哇……好帅！”全场沸腾一片，热烈度如刚煮开的沸水。呐喊助威的拉拉队为拉开帷幕的进球欢叫不已。
好适当的补球！力度用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猛，少一分显得弱了。真是好。
球快速运传开来，脚步声从中场移到前场，又瞬间由前场到中场。球鞋奔碌于木制地面擦出得锐利声四起。
篮球触地的重低音越来越美妙。
低手传球，投篮，侧身传，越过头顶上方传球，领接球；拦截，卡位，盖火锅……招式不断。得分更不用说，2分，3分，双方比分不断攀升。气氛越来越火爆，着实精彩！只能观看而没机会上场的我在一旁都激动不已，看得目不转睛，连喊加油都忘记了。矿泉水瓶被收紧的手指抓得咯咯惨叫。
轩发挥得好好，他强打内线。勾手投篮，跳投，单手3分球。多次奉献了绝伦扣篮。他打得很专注很卖力，动作敏捷有力。只是，对方实在如狼似虎，着外线进攻，拦截技术又好得要命。得分稍有落后了。
白衣3号在强强阻拦下还是扣蓝不住，轩一个跨步，脚落地的同时顺势领接球，补扣出手。球飞翔过优美的弧线……
不过，轩的位置抢得不佳，结果还是扣人心弦。
球在篮筐上弹了几下，才险险的掉了进去。
完美险进球！
“哇！轩好棒！”我不禁大叫出声。呃，我的嗓音纯属洪亮，竟没有湮没在众人呼声里而脱颖率出。
轩回眸看来，轻轻相视一笑，即时又快速运球开来。
徐徐的，我发觉浑身阵阵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