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刀看到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吴一刀就轻声说，怕是要下雨呢。话音刚落，一场雷雨就铺天盖地地下来了。吴一刀站在窗口，他看到陈太太娉娉婷婷的身影，她将一块布料举在头上，正一扭一扭小跑着向吴一刀的裁缝铺跑来。吴一刀是红帮著名的裁缝，他制作的旗袍漂亮大方，又尽显女人婀娜的身段。许多时候，吴一刀都被达官贵人的太太们包围着，听她们在吴记裁缝铺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吴一刀只知道微笑，许多太太们都说，吴一刀的微笑能勾人的魂。吴一刀是单身，三十六岁了，他还没有老婆。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为什么。他看到陈太太终于到了裁缝铺的屋檐底下，吴一刀笑了一下，说，是做旗袍？陈太太也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很瘦，像一朵黄花似的。吴一刀的心就酸了一下。吴一刀替陈太太量身的时候，突然问，陈连生该回来了吧？陈连生是军队里的连长，正奉命守着一座叫做“太平”的桥，他的连队已经和日本鬼子干了几仗了。陈太太没说话，只叹气。她的目光越过木窗降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仿佛要望见一座桥。陈太太量完身就走了，她看了吴一刀一眼说，走了。
吴一刀说，好走。吴一刀借给陈太太一把黄色的油纸伞，他看到陈太太年轻姣美的身段藏在油纸伞下，款款地走在没有行人的大街上。雨越下越大了，街面上尽是欢溅的水珠。吴一刀看到陈太太走得很慢，像是怕踩着什么似的。吴一刀想，陈太太多么像雨中一朵瘦弱的黄花。
吴一刀的生意一向不错的，镇长女人来做旗袍的时候，告诉吴一刀那座叫“太平”的桥就快守不住了，援兵还没来，守军又很疲惫了。吴一刀的剪子刷刷刷地向前走着，布料就像一条被小船劈开了水的河一样，分成了两半。这时候，吴一刀听到了隐隐的炮声传过来。吴一刀的手就颤抖了一下。镇长女人说怎么了。吴一刀温和地笑笑，吴一刀说，没什么。
后来小镇就出了一件事，郑大麻子欺侮陈太太。郑大麻子是镇上的地头蛇，那天他在十字街头碰上了去吴记裁缝铺取旗袍的陈太太，郑太麻子一把拉住了陈太太臭嘴就往陈太太身上凑。有人说，那是连长太太。郑大麻子说连长怎么了，连长很可能已经成了日本人的炮灰了。听到这句话陈太太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郑大麻子又去拉陈太太，这时候，吴一刀走了过来，吴一刀手中握着一把裁缝剪子。吴一刀说，郑大麻子，你连她一个弱女子也要欺侮，你还是男人吗？这话让郑大麻子很恼火，郑大麻子说吴一刀你给我少管闲事。吴一刀卷起了袖子，那把剪子就朝自己的手臂上扎下去了。吴一刀看到殷红的血涌了出来，吴一刀说，你不放了她，我和你就只能活一个。郑大麻子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他怕吴一刀的剪子。
炮声仍然轰轰地响着，连绵的雨天也一直没有停。那天吴一刀起床后，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天灰蒙蒙的，云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雨水下得仍是那么的欢。阴郁的天气里，吴一刀长长地叹了一声，他穿着长衫，背着一个小背包，跨出了裁缝铺。他给铺子落锁的时候，那锁锁了很长时间才被他锁上。然后，他向镇外走去。走到镇外河边的一棵杨柳树下，他看到了陈太太和镇长女人，还看到了许多穿旗袍的美丽女子。她们都没有说话，她们知道吴一刀要去那座桥了，吴一刀说不能让鬼子过桥的，怎么可以让鬼子过桥呢。吴一刀去守一座桥，那么，镇上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裁缝给小镇女子们做旗袍了。
吴一刀的身影渐渐远去了。他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女人们清脆如黄莺般的喊声，她们喊，一、二、三，吴一刀，我们等你回来给我们做旗袍。
吴一刀转过身，泪眼迷蒙中，他忽然看到一个男人肩背行囊踉踉跄跄向这边奔来。那男人喊，吴一刀，你等等我。这个男人，叫做郑大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