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法在脑中闪过，洪蕴眼神一凝，倏然回身看向翀熹堂的方向。
今日洪鸾吹箫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计划好的抛砖引玉！
仔细想想，要让叶连云来洪家也不难。当初百花宴的时候，就是因为琴仙苏元明也在，他才会慕名上门，而今日会出现在洪家，应该也是同样的原因。
众所周知，苏元明性情古怪，极难请得动，而且此人在辞去宫廷乐师之职后，行踪一直飘忽不定，很少现身。若知道洪家请到了苏元明，醉心音律的叶连云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老太爷一向对曲乐没什么兴趣，不可能费心思请苏元明来自己的寿宴上献艺，但叶连云并不清楚这一点。
只要有心之人在外放出苏元明会来的谣言……
洪蕴忍不住攥紧胸口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心里的慌乱。
她只知道洪鸾苦练洞箫就是因为心仪叶连云，可她没想到大房下手会这么快！
“小姐，你怎么了？”
观琴担忧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响起，却像是远在天边一般不真实，洪蕴木然地回头看着观琴，喃喃地道：“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又苦涩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指肚上的薄茧。
只能被动地等待三年之后，靠着科举改变自己庶出二房庶女的低微身份，同时祈求老天爷在这之前不要让叶连云喜欢上其他的女子。
见洪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深知主子心病的观琴大着胆子使劲摇了她一下：“小姐，八小姐说得对，您应该振作起来，早些想办法去争取，不论结果如何，最起码不会留有遗憾。”
“可我拿什么去争？”洪蕴被摇的清醒了过来，“怎么去争？”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观琴扶着洪蕴的手迈步向含琇院走，耐心地开解道，“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总会有主意的。”
洪蕴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理了理思路，反过来提醒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在这件事上咱们需得耐心些，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得比以往更加谨慎，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奴婢知道，只是八小姐那边……”观琴面色有些凝重。要是让别人知道小姐对叶世子的心思，不说其他人，首先大房的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们担心也没用，只有寄希望于她能说话算数，替我保密。”洪蕴想起下午和洪清相处的情形，微微一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若她信得过，或许我们还能找她帮忙。”
“啊……嚏！”
站在蒙荫堂外的洪清纳闷地揉了揉鼻子。
“你既然染了风寒就赶紧滚回去，免得传染给别人。”洪鸾嫌恶地瞥了洪清一眼。
洪清透过蒙荫堂全部洞开的二十扇落地明造槅扇门望进去，见主席上的老夫人并没往她们这里看，才道：“不过是个喷嚏，四姐姐就能断定我得了风寒，连望闻问切都不需要，这样的好本事，不去做大夫真是可惜了。”
大夫可是贱业。
洪湘心里一咯噔，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两步，离她们远了些。
这些讽刺的话刚一入耳，洪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惊愕地看着洪清脸上明明白白的冷笑，一时忘了反应。
虽说之前已经听说了洪清与以前不太一样，可那感受远没有亲自体会一遍来的深刻。
当惊愕退去，洪鸾震怒地举起了手：“你这贱……”
“老夫人让三位小姐进去。”流苏笑着走出来道。
洪鸾手一落，搭在了洪清的衣襟上，装模作样地整了两下，道：“咱们进去吧。”
洪清回应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手一伸拉住了洪鸾的手。一瞬间的僵硬之后，洪鸾回握住了洪清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进了蒙荫堂。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洪湘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紧随其后跨过了门槛。
蒙荫堂内主位上设了两席，其下是按身份坐席的众贵妇诰命和洪家的几位夫人。主席位上除了老夫人之外，还有一位锦绣华衣，圆眼圆脸的中年妇人。
随着洪鸾、洪湘一起给那妇人请安的时候，洪清才知道她是昌邑郡伯夫人。
“这两个每年都去我的百花宴，倒是熟悉得很，”昌邑郡伯夫人对着洪鸾、洪湘笑道，然后拉住洪清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倒是第一次见。”
“这是我最小的八孙女，因为年纪还小，怕她不懂事冲撞了人，所以平日都将她拘在家里。”老夫人笑着三言两语改换了洪清不出门的原因。
“怕是老姐姐要求太高了，瞧这伶俐的模样，哪里是会冲撞人的。”昌邑郡伯夫人看洪清笑得机灵可爱，心下多了几分欢喜，从手腕上褪了鲜红似血的三道连头珊瑚珠手串给洪清带上，“这是见面礼，不值什么，拿去玩吧。”
被彻头彻尾当做小孩儿的洪清也不介意，乖巧地拜谢。
其余各家夫人见此，自然也要表示表示。三人当下又是一番行礼请安，一圈儿转下来，眼花缭乱的洪清一个都没记住，礼倒是收了不少。
之后就是看座吃茶、听戏赏曲。
老夫人自然不会是单纯叫她们来陪坐的，与其他夫人聊天的时候，便“不经意”地透露出洪湘为了老太爷的寿辰绣了一幅百寿图，以及先前那阵箫声是出自洪鸾之手。最后还让人拿了洪清画的松鹤延年图出来让众人鉴赏了一回。
面对着众人惊讶欣赏的目光和滔滔不绝的夸赞，洪清的脸上始终撑着宠辱不惊的得体笑容。
这让老夫人十分满意。
待众人吃过茶听过戏之后，又由老夫人领头在园子里四处逛了逛，直到夜幕落下，又开过晚宴，一天的热闹才算是结束。
“简直比练武还累！”当洪清身心俱疲地拖着步子走在回清芬院的路上时，再一次确定了自己非常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合。
一回到清芬院，洪清就直奔自己的床，头刚沾到枕头，立马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几个丫鬟哭笑不得，只得拿了帕子轻柔地给她擦洗了脸和手脚就算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