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顺常被静贵妃噎了话,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已经快七个月大的肚子,方冷笑道:
“还说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在她宫里出了事,莫非她还脱得了干系吗?”
“脱不脱的了干系,自有皇后娘娘定夺,如今中宫在上,又有这么多姐姐妹妹看着,却不知什么时候轮得着冯顺常来主事了吗?”
冯顺常闻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的发颤。又听见谨嫔和与自己同进宫的芙御女小声说道:
“就是说了,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也不知在宫里好好养胎,一有事儿就赶着往这边跑,好像六宫缺了她倒不能运转了一般。”
芙御女撇了嘴回:
“也就是娘娘凤德雅量,不与她计较。却不知日日这样跑,不小心滑了龙种,没了倚靠,她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冯顺常听的清清楚楚,正要发作,突然听见皇后厉声开口: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这样喧哗吵闹,成什么体统?!”
众人闻言,都禁了声,不敢再说话。皇后继续道:
“冯顺常也是皇上跟前的体己人,怎么脑子却糊涂了,有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都掂量着点。纵然梅贵人有嫌疑,现下你也不能证明,大家都是一同侍奉皇上的,怎的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顺常天生懵眛,竟没听出皇后是在指责她,只以为在问她话,想了想方才在长春宫时舒贵妃与董贵人的对话,便高声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妾糊涂了。如今刺客已经跑了,怕也搜不出什么证据来,只不过梅贵人的妹妹远在边关,这刺客又是关外来的,定然是妹妹外援,姐姐内应,姊妹两个沆瀣一气筹划好的,若抓了绛雪轩里的太监宫女来拷问,说不定会有些蛛丝马迹。”
言毕,得意洋洋的看着静贵妃。
芙御女看见她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噗的一声笑出来,悄悄对谨嫔说:
“竟是个痴女子,听不出好赖话。”说着二人掩面笑起来。
皇后听了,秀眉微耸,对舒贵妃道:
“舒贵妃宫里个个都是伶俐的,冯顺常才进宫没多久,竟也如此谙得推理破案之道。”
舒贵妃见冯顺常犯浑,脸上早已不太好看,听见皇后冷嘲热讽,便涨红了脸,对冯顺常厉声道:
“皇后娘娘在上,哪有你说话的道理,还不快闭了嘴,不知天高地厚。”
皇后见她训斥了冯顺常,方和颜悦色道:
“梅贵人也要尽快洗脱嫌疑才好。”
静贵妃听了,答话道:
“我瞧着梅贵人乖巧可人,又率性纯真,倒不像是有这般心机的人。况且皇上如此疼爱梅贵人,我看着都羡慕不已,她又何至于会谋刺圣驾呢?还是在自己宫里,若真出了事,自己的嫌疑反倒大些。”
清欢听了,心中感激,对静贵妃叩了个头道:
“谢静贵妃娘娘疼爱。”
静贵妃微笑着点了点头,皇后见状,神色微转,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
“我们姐妹共同侍奉皇上,本该同心同德使六宫和睦,莫要无端生了嫌隙。”说着按了按太阳穴道:
“好了,本宫头痛的很,时候也不早了,妹妹们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闻言齐齐道:
“臣妾告退。”
便款款鱼贯而出,各自回宫去了。
宫里出了事,虽尚未查出结果,但绛雪轩毕竟是嫌疑最大。梅贵人被禁了足,周围派上了层层侍卫把守,不准人再进出。皇上默许了皇后的做法,好些日子也没再来过。
眼看着就是春节。各宫都各自忙碌筹备,唯有绛雪轩里冷冷清清,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打得起精神来。
这日夜里,已经腊月二十九了,第二日便是新年,皇上要在清宴台请众妃一同进合欢宴,跨夜守岁。夜里下了雪,扑扑簌簌,漫天铺地,更显得黑夜冷清寂寞了许多。清欢歪在床上懒懒看着书,回棠进来,为她掖了掖被角道:
“时候不早了,小姐早些休息吧。”虽进宫大半年了,她依然改不过口,仍叫清欢小姐。
清欢放了书,拉住回棠的手道:
“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竟连个欢欢喜喜的年都过不上。”
“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们是跟了您,才有了今天的吃穿用度。无论好坏,总归是有的,且不说已经比那些个寻常人家金玉了百倍,便是比他们再苦寒百倍,回棠也是愿意的。”说着强作笑颜看了一眼清欢,又低头道:“只是苦了小姐。”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在雪夜里格外响亮。回棠凝神听了一会儿,笑道:
“想必是哪个宫里放迎春炮了,明儿个就是新年了。”
“正是呢。我也该打起精神来,虽不能去吃合欢宴,却也得带着你们过个好年。”两人说着,笑起来。
忽见悦暖推门进来,神色紧张,清欢便问:
“出了什么事?”
悦暖看了看门窗,皆是紧闭着,便低声道:
“小主,有人来了。”
相视迟疑,不知这深更半夜,还有谁会到这没有人气儿的宫里来。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穿的是守门侍卫的衣服,但眉眼俊朗,神情皎洁,正是尙之隆!
清欢见了是他,从床上跳将起来,正要扑进怀里,想起还有两个丫鬟在,方强压住情绪道:
“你来了。”
尙之隆点点头,扑打掉身上的雪。回棠已经眼疾手快的端了一杯热水给他,又跟悦暖使了眼色,二人便悄悄退下了。
清欢方缓缓走到尙之隆跟前,环住他的腰,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口,低低道:
“之隆哥哥。”哥字尚未出口泪珠子已洒了一身。
尙之隆迟疑的搂住她,过了许久,才抬起右手,摸了摸她漆黑柔顺的头发,叹道:
“欢儿,你受苦了。”
过了许久,清欢才抬起头,望着尙之隆道:
“之隆哥哥,若是我做了什么糊涂事,你会怨我吗?”
“不会,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怨你。”尙之隆看着清欢,神色爱怜道:“我只恨自己没能时刻在你身边,好好照拂你。”
“刺杀皇上的人是我。”清欢似乎是想了许久,才恨恨说到。
“什么?!”尙之隆闻言大惊,将怀里的人儿推开,扶住她的双肩,惊恐的看着她“欢儿,你在说什么糊涂话?!”
“之隆哥哥,刺杀皇上的人是我。”清欢又重复到。尚之隆仿佛费了好些力气才能把这件事听懂,他怔怔看着清欢,看着她依然柔弱妩媚的脸,喃喃道:
“为什么?”
“为什么?”清欢冷笑了一声:“他帮和顺公主抢走了你,发配了姐姐,又将我召进宫里,夜夜命我侍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欲绝的事,突然又失控哭起来:
“我从没想过,我居然会躺在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怀中,与他做那样龌龊肮脏的事。你知道吗?”清欢用失了神的眼神看着尚之隆,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每日他召我去乾清宫不够,常常还要白日里来我这里。每次躺在他的怀里,我就在想,之隆哥哥你,你怀里不也是别的女人吗?”
话到伤心处,闭上眼睛,泪便轻轻滑了下来“而造成这一切的人,都是他,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