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方到京城,便听说了刺杀的消息。
皇帝在梅贵人的绛雪轩遭遇了刺客。虽未只受了轻伤,但依然闹得阖宫大乱。在皇宠正盛的妃**里出了这样的事,**也该闹一闹了。纳兰想着,锁紧了眉头。
学士府尚未坐暖,纳兰便被急召进了乾清宫。
皇上躺在床上,胳膊上缠了厚厚的裹布,虽气色不好,但见到他仍是眉开眼笑:
“葱岭之行爱卿立了大功,朕还没有赏你呢。”
康熙给纳兰赐了坐,开口便说。二人年纪相当,又自幼相识,虽为君臣,但说起话来却如兄友般轻松熟络。
“那是微臣应做之事,不敢讨赏。何况微臣并未尽什么力,不过是为周将军和费将军摇旗呐喊罢了。”
“你啊,就是太过谦逊。周培公和费扬古的奏折上都说了,说你运筹帷幄,健勇杀敌,立的应是头功。”
纳兰见坳不过皇上,亦不愿以治政文臣的身份领了这个杀敌将功的名头,将来有功高震主之嫌。便淡淡笑道:
“不知皇上龙体怎样了?”
被问及身体,康熙似乎才记起刺杀之事,眯了眼道:
“已经好多了。”
“龙体安康关系着江山社稷,还望皇上爱惜自己。”
“朕已经让梁九功去彻查,一旦捉住,绝不轻纵!”想到刺客,康熙紧缩着眉,指了指矮几上的一把长刀道:“你瞧瞧那个,小幸子夺下来的凶器。”
纳兰闻言,仔细看了长刀,神情凝重。
“如何?”康熙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轻声问道。
“因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微臣不敢妄加猜测。”纳兰拱手回答,脸上转作淡淡的表情。
康熙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过场话。你只放心说,就当是与朕拉家常了。”
纳兰闻言,方点头,缓缓道:
“弯刀手柄上有很多磨损的旧迹,但刀刃依然薄利如新,可见使这把刀的人是个练家子,这是他傍身的武器。如今我大清侠士惯用的是剑,军士则常用矛和长枪,偶或有人用长刀的,大多也是在边关葱岭一带,与西、蒙两国交界的地方。由此推断,刺多半是敌国奸细。”
康熙点点头道:
“你继续说。”
“微臣有一个问题想斗胆问一问皇上。”
“你说。”
“不知皇上是在哪一宫遇到的刺客?”
康熙闻言,有片刻的犹豫,但仍是眯了眯眼答道:
“绛雪轩。”
“绛雪轩?似乎是梅贵人的起居之处?”纳兰闻言,心中一凛,想起了梅贵人的姊妹嘉礼公主,宫里出了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若她出了事,嘉礼公主又该如何难过呢?
“正是。”康熙的回答打断了纳兰的思绪。
“微臣想,紫禁城一向森严壁垒、戒备周全,尤其是**,甚至连飞进一只鸟儿都要经过重重关卡,这刺客虽生活在边关,不仅能在宫中进退自如,还能摸清娘娘们受宠的情况,知道皇上的起居习惯,而且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宫里,又能轻松自如的全身而退,想必连各宫各苑的兵力守卫也是很清楚的,只怕……”
“你是说,宫中有内应?!”康熙突然直起身来,抓住纳兰的衣袖,紧紧看着他。
纳兰见状,慌忙跪下:
“微臣出言不逊,请皇上责罚。”
“为何要责罚?朕也想到这一层了,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妥。”说着又倚到龙枕上道“起来说话,同你说过多少次,只你我说话时,无须这么多繁文缛节。”
纳兰谢恩站起身来,知道已经警醒了皇上,转了转心念道:
“不过**人丁昌盛,宫女太监也不在少数,他们虽人单力薄,但日日守在**,时间也是有的,倒不一定就是娘娘小主所为。”
康熙一听,颜色大变。纳兰虽口上如是说,实际上无疑是在提醒他:宫女太监们一无动机二无筹谋,又日日与同伴为伍,也难有时间机会谋划。既是如此周密详尽的刺杀计划,定是那些有时间有手段的妃子所为。
如此想着,康熙脸上像覆了一层薄冰,虽薄至几不可见,但仍有一种摄骨的寒直逼周身。纳兰有一次也看见过他这副模样,是在纯亲王爷领兵造反的那一年。
看着皇上的神情,纳兰知道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到了,便又跪下身来,唯唯道:
“虽贼子可恶,罪不容诛,臣还是斗胆恳求皇上,宫闱重地,关系着皇家天颜,无论最终查出是谁,都请皇上再三度拿,以免,损了皇上的颜面。”
纳兰叩着头,看不清皇上的神情,但他心中明白,当今天子疑心固重,却重不过他的皇面天颜,万一此事真与梅贵人有什么牵连,为她留一条后路,便是为嘉礼公主留了一条后路,或许,也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而皇后与**的诸位娘娘妃嫔们,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皇后仪态威严的坐在凤座之上,敬敏皇贵妃、舒贵妃、德妃、和妃、静贵妃、董贵人、谨嫔、端贵人、冯顺常等各妃子乌压压坐了一片,梅贵人跪在地上,正被讯问。
似乎讯问进入了瓶颈,皇后正扶着凤额,撑在宝座上,贴身的宫女溢樟正不停给她闪着扇子,也不做声。过了一会儿,忽听舒贵妃道:
“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却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连个交代都没有。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这样就能洗脱嫌疑吗?”
在清欢进宫之前,舒贵妃是皇上的宠妃,能与惇怡皇贵妃、静贵妃、裕贵妃平分秋色的,只因清欢进宫,失了宠,故而怀恨在心。
她着了一件烟罗散花的绯红宫装,头上插一支捋蕊报春的步摇,唇上描的是时兴的海棠红,一双柳叶秀眉加上小巧翘挺的鼻梁,配一双青杏般含春带媚的眼睛,十分明艳动人。
梅贵人跪在地上,听她如此说,哭的更加厉害,一双华光流转的丹凤眼因含了泪,更显清澈,跪在地上秀肩微耸,看去更加可怜柔弱,楚楚动人。
“就是说的,哭有什么用的。”董贵人立即附和道“越是心虚的人,才越讲不出话来,只知道哭哭啼啼。”
“梅贵人定是因为妹妹被发配了边关,心怀怨念,才设计陷害皇上的。”冯顺常因依附于舒贵妃和董贵人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虽没有清欢位份高,但平日里恨透了她独承盛宠,因此也跟着两个娘娘添油加醋。
“冯顺常,”静贵妃不能与舒贵妃为难,但董贵人和冯顺常虽是舒贵妃的人,她却也不留情面,接过冯顺常的话,笑眯眯道“妹妹刚来宫里,想必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圣德,一向是循法治宫的,虽对于奸滑之人从不姑息,但也常常教导我们姐妹,凡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乱说,那便是诬陷,妹妹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梅贵人所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