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清歌因身体孱弱，一直躺在马车里修养。纳兰目不交睫的照顾，直到了平遥境内，才渐渐好起来。好在康熙一路没有问及她，亦没有找纳兰的麻烦，一路倒还清净自在。
眼见就要进京，二人心中都沉甸甸的。似乎这次回来，这里有了许多许多的不同，而这座城墙里围着的一切，也变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不可名状的感情。
纳兰看着低头沉思的清歌，他知道，对她而言，这次的归途，更意味着许许多多他无法分担和体会的东西。好在一切都将有个结果，他也会竭尽所能补偿她所受之伤。
正想着，忽然有个太监在外面叫了两声“纳兰大人”。
纳兰闻声，探出头去查看。
“请问程姑娘在吗？”因身份已经明晓，清歌也不再刻意回避，皇上似乎也默认了这个事实，并没有追究。
“在。”纳兰点点头“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小太监闻言，向后招了招手，便立即有一个装饰华丽的马车上来。小太监弓着腰，讨好的笑道：
“因要进京了，皇上体恤程姑娘，新赐了一辆马车，这是工匠连夜赶制的，方从城里出来。”说着做了个揖笑道“那就请程姑娘移驾吧。”
二人对视一眼，神情中虽多有无奈，但纳兰仍掀了帘子将清歌搀下了下来。清歌想小太监道了谢，才钻进马车。
车里车外都一律装饰的华丽堂皇，小绵羊裹墙的车壁，羊绒地毯，香软的椅子上搭了一条狐皮裘，一眼望去便知价值不菲。
清歌回望一眼纳兰，他仍站在轿口看着自己，见她回头，微微点了点头。清歌也点头示意，才登上马车。
既然一路没有找她，想来定是不想追究了。可一想起回京前一夜的事，心中便又升起无尽的恐惧。他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真的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况且，赏赐如此富丽的马车，又是什么意图呢？
思绪未有定论，车队已经进京。夹道都是跪拜迎候的百姓，开道依仗在前，皇上的马车居中，各大臣紧随其后，另有依仗押尾。
队伍缓缓前行。一路自西向东，各大臣送皇上进了紫禁城，便又依次回程，沿长安街各自回府了。清歌的马车，却悄悄跟在宫女的队伍之后，进了紫禁城。
因坐在车里，不能向外看，又不知队伍行向，仅是听着车轱辘碾地声，感受着平坦管道上轻微的起伏颠簸，一路不知目的地的走下去。
走了许久才停下来，仍是太监尖尖的声音：
“停”。
过不多时，便有人凑到帘前，低低说着：
“程姑娘，我们到了。”
清歌闻言，掀开帘子，便看见一张放大的脸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并不是熟悉的宅子，雕梁画栋，朱门红墙，琉璃瓦在冬日的晴空下闪着澈透的光芒，京城明明是才下过雪的，转眼细视，竟找不出一片雪花。只有从几株落尽了叶子的玉兰和桂树上，看得出大雪伏过的痕迹，风一吹，便有白雪的碎屑扑簌簌飘下来，落在打扫的明镜一般的地砖上，令小宫女无端多了几分紧张。
几个宫女太监林林站立，似乎是在迎接自己。
清歌轻微动了一下细喉，却没有出声：这似乎是在宫中。
“姑娘里边儿请吧，这里是长歌宫，皇上专门为姑娘赐的住处，连这殿名儿，都是钦赐的。”小太监讨好的向前走了一步，弓着身子解释：“因车旅劳顿，皇上圣驾也才抵京，赶明儿，便会亲笔写了上去，将这个匾额换下来。”
清歌听着，便抬头看。午后的阳光亮，自侧面照来，有些恍眼。她眯了眼，定定看。
那是一块朱框蓝底的金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长歌宫”三个字，也用的是金字，光鲜华丽，十分气派。
他终究是不肯放过我的。清歌低下头，落落想着。也不知纳兰知不知道，我被接进了宫中。
“有劳公公。”微微一笑，想起囊中无物，便利落的撸下腕上的翡翠镯子道“这个镯子带的久了，翠有些浮，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小太监一看，眼睛放出光来，急忙道：
“姑娘太客气了，这个镯子太贵重……”
话还没说完，清歌已经拉过他的手，将镯子塞过去。
虽我不想在宫中了度余生，但既然已经被接进来了，日后免不了用人，就算是想出宫去，也得有人铺路。在这种地方，有时候求己还不如求人。
人往里走，一群宫女太监便跟着呼啦啦往里进。人还没有落座，地上已经跪了一片。清歌扫了一眼，只看得见头顶。殿里寂静非常，太监宫女们噤声诺气，等着新主子训话。
“我叫程清歌，是太常寺卿程芳朝的长女，大学士纳兰瑾的夫人。”清歌淡淡说着，“诸位都是宫里的用场儿，我是断断不敢让诸位伺候的。”
领头的太监闻言，抬起头来，面不改色的笑道：
“姑娘说笑了，奴才们都是皇上赐给姑娘的下人，不管姑娘是不是宫里人儿，奴才们都会死心塌地伺候姑娘的。”
清歌知道与他计较也无意义，便温和笑道：
“还没请教过公公的名字？”
“奴才金风来，是长歌宫的首领太监。”
旁边的宫女闻言，急忙机灵的接上：
“奴婢李如福，是长歌宫的首领宫女。”
清歌点点头：
“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稀里哗啦起了身，清歌冷眼看着个个儿的神情，皆是一副欢喜畏惧。
“你们各自去忙吧，如福你留下来。”
“姑娘稍等，皇上还有惊喜给姑娘。”如福笑起来像一团暖洋洋的日光，十分温和可人。
“是什么？”饶是他有万般花样，只怕也无法讨得半点原谅，清歌想着，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思绪尚未转落，便又两个宫衣装扮小丫鬟走进来。
一个杏眼粉面，一个细眉玉鬓，皆是水灵清秀，一副机警可人的样子。
“鹊意为夏！”清歌看见二人，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险些跌了一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