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如何跨越人生最大的阻碍死亡,我们再去看一个有关庄周自己的故事。
庄周的老婆死了,惠施去吊唁,庄周却大模大样地坐着,一边敲碗一边唱歌。惠子说:“你跟死去的妻子生活了一辈子,她为你生儿育女直至衰老而死,人死了不伤心哭泣也就算了,你还又敲碗又唱歌,太过分了吧!”
庄周说:“不对。她刚死的时候,我怎么能不伤心!后来仔细想想她原来在出生前就是不存在的,没有身体,也没有精神。后来再出生后有了身体,也有了精神。现在又再次回到不存在的时候了,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一样,春去春又回罢了,所以我不哭了。”
这就是庄周对于生死的观念,生与死,对于世间万物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没有必要去担心死亡,就像我们不用去担心春天会不会再回来一样,因为我们自己就是春天!
这个观点,就是为道家赢得了无数赞誉,也是道家迄今为止最为著名的理论:天人合一。
庄周继续讲了一个已经获得了相对和绝对幸福的人的故事,这人可不是个普通角色,因为他是一个超人。
有一个人,名字叫列子,能够乘着风到处跑。能够有这般本身,够厉害吧,不过呢,他还得靠风才行,没风就哪儿也去不了了,所以这个叫相对幸福。
如果列子能够修炼到随心所欲的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那就不必再依靠风。不依靠外界,就有了绝对自由,这个超人列子,就是一个得到了绝对幸福的人。
明白了生与死的道理,对于世间万物自然本性运行规律充分了解,内心不再受外界变化的影响,处在一种超然的态度,这就是绝对幸福。
不过话又说回来,普通人是肯定不能成为超人的,那么一般人怎么去达到这种超然的境界来得到绝对幸福呢?总不能靠给蜘蛛咬、靠核泄漏吧?
别着急,还是有办法的,这要分两个步骤来实现。
第一步要搞明白所有人的观点都是相对的。
对这一步,庄周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庄周和徒弟来到了一座山脚下,看到一棵大树,大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枝独秀,周围的树却都被砍伐得差不多了。
徒弟就觉得奇怪了,问庄周:“这个树长得这么高大,为什么没有樵夫来砍伐它呢?“
庄周说:“一定是这棵树没有使用的价值。”
徒弟不信,刚好旁边走过来一个樵夫,就拉着樵夫问同样的问题。
樵夫说:“你别看这树长得不错,可木质不坚固,做不了家具,当柴火烧火也烧不着,没啥用,砍了是白费力气。”
于是徒弟明白了,这棵树因为没有用,所以得以保全了性命。
接着庄周和徒弟继续赶路,走着走着肚子饿了,便去附近一户农家投宿。
农家主人很热情,准备杀鸡款待他们,刚好家里有两只公鸡。
徒弟就问主人:“你准备杀哪只?”
主人说:“这一只从来不打鸣,没什么用,就杀这只。”
徒弟这下彻底糊涂了,那棵树是因为没有用,才保全了性命。而这只鸡,却是因为没有用,丢掉了性命。这不是矛盾的吗?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呢?
庄周笑了,说:“对于树和鸡来说,有用无用是矛盾。可是对于人来说,则根本不是矛盾,因为树和鸡都是在为我所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化,比如生活要像大鹏,以四海为家,居无常居,随遇而安;吃饭要像鹌鹑,不择精粗,不挑肥瘦,吃饱就好。”
这个有用没用的观点,就是道家的著名的理论:“无用之用”和“有用之用”。
任何理论都有它相对的一面,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有用,对自己没有用,对别人却有用,这些有用无用不停地在转变,我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做到切合实际,为我所用就足够了。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每个人的意见其实都是基于自身的观点而得出的,既然每个人都在基于自身的观点,那么这种意见无疑就是片面的。但人们又习惯于认为自己的意见对,也就认为别人的意见不对了。
如果我们明白了这个,那再回到本节开始的那个有关上海本地人外地人的“热点”话题,来帮助上海构建和谐社会。
本地人站在自己的观点,得出的意见就是外地人不好,比如乱丢垃圾,不讲卫生,不注意形象等等。
外地人站在自己的观点,得出的意见是本地人不好,比如小气吝啬,斤斤计较,叽叽歪歪等等。
那么到底是本地人的意见对,还是外地人的意见对呢?如果双方都站在自己的观点,就此话题展开一个辩论,我们来看看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假设本地人辩赢了,这就能证明本地人的意见一定正确吗?难道本地人,人人豪爽大方?
假设外地人辩赢了,这就能证明外地人的意见一定正确吗?难道外地人,个个都遵纪守法?
我们再假设,外地人和本地人中间,有一方的意见是正确的,或者都正确,或者都不正确,双方都不能决定,那么,让谁来决定呢?
谁都不能决定。
如果和本地人意见相同,怎么决定?
如果和外地人意见相同,又怎么决定?
如果和本地人外地人意见都相同,该怎么决定?
如果和本地人外地人意见都不相同,又该怎么决定?
……
所以这个辩论根本就得不出最后的结论,也不能判断谁是谁非,因为无论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是站在自己片面的观点上,来否定对方。
明白了这一点,就达到了第一个层次。
不能得出谁是谁非还不够,要知道本地人外地人为这个话题吵了可都快一个世纪了。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要依靠庄周所说的第二个步骤,也是进入一个更高的层次,用道的眼光来看问题。
庄周讲了一个小故事来说明这个更高的层次。
森林里有一颗参天大树,纹理紧密,乃是上好的材料,后来被樵夫看中,砍倒做成了一张漂亮的桌子。”
那么从大树的角度看,就是毁灭,如果从桌子的角度看,那就是新生。
从道的角度看,就无所谓毁灭和新生,所谓毁灭新生就像春去春又回那样,无非都是自然现象罢了,而自然万物的最根本特点就是有始必有终,有终必有始。
我们再来看看上海的这个“热点”话题,其实关于这个话题的最终答案就在小学语文课本的一篇课文里。
青蛙坐在井里。小鸟飞来,落在井沿上。青蛙问小鸟:“你从哪儿来呀?”小鸟回答说:“我从天上来,飞了一百多里,口渴了,下来找点水喝。”青蛙说:“朋友,别说大话了!天不过井口那么大,还用飞那么远吗?”小鸟说:“你弄错了。天无边无际,大得很哪!”青蛙笑了,说:“朋友,我天天坐在井里,一抬头就看见天,我不会弄错的。”小鸟也笑了,说:“朋友,你是弄错了。不信,你跳出井口来看一看吧。”
子独不闻夫井之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井之乐,此亦至矣。《庄子·秋水》)
不管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是人,人人都一样,都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区别只是有些缺点在每个人看上去程度不一样罢了,仅此而已。
为这个话题而去争论,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样,把自己片面的观点当做一片天,就以为天只有井口这么大。
如果能跳出井口,就会发现,这场争论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天很大。
最后我们发现,这个上海的“热点”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并不是得出一个明确是非的结论,而是这个问题本身被取消了。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一些不如意的事情,这些都叫做问题。庄周的道家思想并不能使得不得志的人变得得志,也不能使那些不如意的事情都变得尽如人意,说到底,就是不能解决问题。
但道可以让我们到达一种超然的精神境界,对于达到这种境界的人,这些问题不再是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可以被取消,人生中总是有很多问题是不可能被解决而可以被取消的。
比如,
我们做不到富甲天下,我们可以做到知足常乐。
我们做不到艳冠群芳,我们可以做到美丽自信。
我们做不到长生不老,我们可以做到坦然面对衰老和死亡。
这种精神境界,用庄周自己的话说,可以概括为十六个字:
游于逍遥,
论以齐物,
超乎象外,
得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