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娜姆的关节炎，经过陈医生他们的积极治疗，效果很好，肠胃病也好多了。她不仅能起来做饭，还能到外面走走，晒晒太阳，有时还到部队驻地看望金珠玛米，到喇嘛寺去转经。
金珠玛米的医生治好了白玛娜姆的病，使庄园里的人都十分惊奇。这消息也传进了滚却活佛的耳朵。
滚却活佛不像益西，对政治上的事不十分关心，什么共产党、国民党，他都不感兴趣，对宗教事务也并不热心。在大庭广众之中，虽然正襟危坐，十分庄重，实际上最喜欢吃喝玩乐。只要手头有点儿钱，他就跑到宗上或昌都去玩，一去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多。把钱花光了，又跑回来，举行几次"讲经会"，受人朝拜，接纳献礼。等积攒了一笔钱，又跑出去。
滚却活佛的病就是几年前在昌都时得的。最近，他的病又重了起来，走路都十分困难。人家说他是"活佛"，常常求他治病。他念几句经，吹吹气，给一块红布条，摸一下头，据说都能治病。连他身上的污垢、虱子、跳蚤，乃至大小便都被认为是最灵验的"药"，老百姓们争着要，还要花钱去买。可是他自己的病却治不了。大前年他到昌都时，遇到过一个外国人，给他打了几针，觉得很有效，但药费很贵，打一针要五十两藏银，另外还要给他送麝香、熊胆等许多贵重药材。就这样，那个外国人还说缺药，不肯多打。打那几针也因为他是活佛，算是给了很大的面子。
现在解放军的医生来了，他们给老百姓治病很有效果，连白玛娜姆那样多年的病人也治好了，而且一分钱不收。他也想请解放军给他治病，但放不下活佛的面子，开不了口，尤其是得这样的病，更怕让人知道。他感到李副队长对他很关心，几次问到他的病情，好像有给他治病的意思。但人家是聪明人，懂得藏民的规矩，办事很谨慎。他是活佛，自己不开口，别人不好说要给活佛治病。要是不请汉人治，这样硬撑下去，只有自己吃苦头。病情一天一天加重，在这偏僻的山区，找不到别的医生。因为他的病老是不好，寺庙里专门念了几次经。念经求佛能不能治病，他这个活佛心里最明白，但又不能告诉别人，真是左右为难。
正在他为难的时候，李刚带着平措，又来看望他。向他介绍了给群众发放农贷的情况，又讲了益西最近到处散布谣言，挑拨民族关系、破坏发放农贷的问题。滚却活佛不满意地说：
"益西这个人凭着他有钱有势，一贯胡作非为，把我这个活佛也不放在眼里。"
李刚说："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他们父子俩想借着同噶朵和昌都基巧的关系，在邦锦一带独霸一方，成为一个大领主。他们还想用重金到藏政府去买官。这次益西的父亲带了那么多东西到昌都去，明里说是怕打仗，去避难，实际上是想趁这混乱的局面，在昌都活动，买个官做。"
滚却活佛觉得奇怪，汉人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对这里的情况怎么了解得一清二楚？！说到益西父子的野心，他也十分恼火。他说：
"前两年，靠着噶朵代本的支持，他把寺院的一个庄园和牧场据为己有，不久前又想抢夺尼姑寺的一个庄园。"
"他和噶朵是亲戚？"
"也不是什么亲戚，据说他的外祖母和噶朵家的什么人沾一点儿亲。因为噶朵家出了两个代本，有钱有势，他就硬往那里攀。"滚却活佛生气地说，"在喇嘛寺，大事小事都是他一个人做主，刚才李副队长说的这些事，我根本不知道。"
李刚说："可是这些坏事，都是在您的名义下干的。他对乡亲们说：'活佛不让你们和汉人来往'，'活佛不让你们拿汉人的东西'，'活佛不赞成发放农贷'。甚至抢走我们发的农贷和救济粮，也说是活佛让他去要债。"
"有这样的事？！"滚却活佛感到十分惊讶，他赶紧解释，"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李副队长，我可以对'三宝'发誓，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李刚诚恳地说："这些情况我们都清楚。但活佛是一寺之主，在这一带又有很大的名望，益西以您的名义在外面干坏事，这不但不利于藏汉两个兄弟民族的团结，对寺院和活佛的名声也不好，希望活佛从大局出发，对他进行教育和规劝。"
滚却活佛说："好！好！我决不能让他拿我的名义去干坏事。"
接着，他们又谈到给群众看病的情况，李刚注意到滚却活佛对这件事十分关心，在他谈到给一些人治好了病时，滚却活佛突然让身边的侍从喇嘛去给李刚做甜茶，有意把他支开。等那个喇嘛走了以后，李刚关切地问：
"活佛的病最近好一些没有？"
滚却活佛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吃什么药？"
"吃了点儿藏药，也不见好。"滚却活佛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李副队长，不瞒您说，这里没有医生，得了病很困难，这点儿藏药，还是从昌都弄来的。"
李刚说："我们带了点儿药，要是活佛需要，可以送来。"
滚却活佛不直接回答，他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听说你们有位女医生，医术很高明。"
李刚回答说："谈不上高明，但陈医生看病认真负责。"
滚却活佛请李刚和平措喝茶，自己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说："我这个病……"病怎么样，他没有说下去。
李刚说："是不是需要我们的医生来看一看？"
滚却活佛马上说："这样太麻烦你们了吧？"
"没有什么。"
滚却活佛想了想，又感到有点儿为难，他吸了点儿鼻烟，打个喷嚏，然后慢悠悠地说：
"不过我是……"
李刚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活佛，能"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经常为百姓"消灾治病"，解救百姓的痛苦，自己的病怎么好意思请别人看呢？让僧俗百姓们知道了怎么办？他用商量的口气对活佛说："听说邦锦寺是一座有悠久历史的古庙，有很多珍贵的佛像和文物，我们很想来参观，顺便让陈医生给您看病，以后打针送药的事，让卫生员来，这样好不好？"
滚却活佛感到这些汉人真会办事，真能体贴别人的难处，满心欢喜：
"这样好，这样好，参观之后，就请到我的经堂里来休息，经堂里还有不少佛像，值得一看。"
李刚说："那好，明天上午我们就来。"
这时侍从喇嘛端来了甜茶，滚却活佛热情地请他们喝。等侍从喇嘛出去之后，他又说：
"这事……"
李刚马上说："我们决不让外人知道。"
"好！好！"滚却活佛高兴地说，"请喝茶，请喝茶！"
第二天上午，李刚、陈英、平措、边巴、娜真、小宋、小周等同志，一起来到寺院，在一位大管家和一位格西格西，藏语音译，意为善知识。在藏传佛教的大寺院中，喇嘛学完必修的显宗经典后，可以考取不同等级的格西。的陪同下，参观了大殿。按照习惯，给佛像献了哈达，给看管大殿的喇嘛每人赠送了一块大洋，然后就到滚却活佛的住处。活佛在客厅里迎接他们。
这间客厅坐北朝南，安着大玻璃窗，光线充足，一进屋，就给人一种明亮、宽敞、舒适的感觉。同大殿和佛堂里阴暗、森严、恐怖的气氛恰成鲜明对比。四周靠墙的地方都摆有藏式大橱柜，刻着各种精致的花纹，橱柜上摆有几尊佛像。客厅中间有一个核桃木做的长方形条桌，上有红漆，擦得特别光亮，茶具果品等物在桌子上照得见影子。桌上摆着各种食品，有寺院自己炸的油？、麻花；有进口的夹心饼干和高级奶油糖；有云南的甘果，四川的杂糖；有本地产的石榴、核桃和大雪梨，这种梨放在青稞或麦子里，一直可以保存到过年；还有"三九"牌香烟，满满摆了一桌子。桌子两边，摆着厚厚的垫子，上面铺着江孜地毯。这是西藏的特产，质量好，图案美观大方，而且不易褪色，畅销国内外，深受顾客欢迎。
见李刚等人进来，滚却活佛吃力地站起身，热情地向客人们打招呼。李刚见滚却活佛行动不方便，快步向前，尊敬地说："活佛请坐。"搀着他的胳膊，请他坐下。
滚却活佛坐下后，见客人们还站着，伸开右手，说："快请坐，请坐！"又斥责站在身边的几个喇嘛："像马桩似的站着干什么，快给客人倒茶。"他嘴里说着，眼睛却迅速地打量着每一个客人，他注意到他们都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挎包。他特意看了一下陈医生，她没有背药箱，只有最后一个进来的小战士，背着他平时背的挎包。他暗暗感到敬佩，解放军办事真细心，同时也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关心。
他们寒暄了一阵，滚却活佛就请客人们到他的经堂去参观。从客厅进去，经过一个长廊，再走过两间房子，就到了经堂。长廊的墙壁上，画有各种佛像和绘画。
一到长廊，就闻到一股芬芳的香味。从这香味，可以知道这是驰名中外的藏香。从前有一个汉族学者到西藏旅行，对这种藏香极为称赞。他在一首咏颂藏香的诗中，作了这样的描写："甘松及珠贝，百炼入铛。捣之作霜精，搓作金管貌。星星微火来，烟篆四腾掉。其臭淡无言，其炉光有曜。重帷闭少时，融液透百窍。辟邪具神通，那必数医疗。"这种描写，不免有些夸张。但这种幽香，对那些虔诚的佛教徒来说，却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使人产生一种神秘、虚幻、肃穆，甚至如入仙境的感觉，仿佛能陶冶他们的心灵，进而加深对佛祖的信仰。人们往往可以看到，那些信徒们，一进经堂，还没有看见佛像，一闻到藏香的芬芳，就赶紧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默默祈祷。
滚却活佛由两个喇嘛搀扶，走在前面，接着是李刚和陈英，大管家和格西在他后面，其他同志顺序而入。
经堂里有各种佛像，有大的，有小的，有泥塑的，也有金佛和铜佛，还有瓷器制作的佛像。放在正中的是一尊释迦牟尼的佛像和一尊宗喀巴宗喀巴(1357-1419)，黄教的创始人。的塑像。
这些佛像，各具特色，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看到观音菩萨和白度母那安静、慈祥的面孔，就使人觉得他们好像在为普度众生出苦海而操心劳神；看到那些手握宝剑的牛头马面、龇牙咧嘴的护法神，就使人相信他们定会斩尽妖孽，保卫神圣的佛教。正因为如此，不说它们在宗教上的意义，单就这些东西本身而言，都是很优秀的艺术品，充分显示了藏族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精神。
看到这些精巧的艺术品，李刚等人对那些无名的藏族艺术家们的卓越才能，无不感到敬佩。
墙上还挂着各种唐卡唐卡，一种刺绣的佛像，即绢轴画。，滚却活佛向客人们介绍："这些唐卡都是从内地迎来的，我们已经收藏三百多年了。"
格西补充说："我们寺院里的佛像有很多也是内地的，有一尊铜佛是元朝时迎来的，到现在已经有六百多年了。"
"西藏还有很多蒙古族喇嘛，他们对佛经，对西藏的历史、医学、语言学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不少人当了格西。"滚却活佛热情地向客人们介绍。
李刚说："这说明我们各兄弟民族形成统一的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
格西说："对，对！汉藏民族还有亲戚关系哩！"他指着一幅描绘文成公主入藏的壁画说："这幅画讲的就是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的故事。"
这幅歌颂汉藏两个兄弟民族亲密团结的壁画，引起客人们很大的兴趣。这幅画边巴和娜真也没有见过，他们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滚却活佛今天的情绪很好，他见客人们对这些壁画很感兴趣，便对那位格西说：
"格西拉，您把这些画和佛像给客人们介绍介绍吧！"
格西双手合十，向活佛致意，然后逐一向客人们介绍。这时，滚却活佛觉得很疲倦，坐在垫子上休息。
当谈到一个瓷器做的佛像时，格西说："这尊弥勒佛像是云南中甸县归化寺的活佛送给我们佛爷的。"他接着说："听说藏历火鼠年藏历火鼠年，即一九三六年。这里说的是一九三六年四月下旬，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等同志率领中国工农红军二方面军长征时，路过云南省中旬县藏族地区的事情。贺龙将军率领红军北上抗日，路过中甸县时，寺院的长老和喇嘛都听信国民党的谣言，害怕红军，有的逃到山里，有的躲在寺院里不敢出门，也有少数喇嘛在国民党的煽动下，打算用武力阻挡红军通过藏区。贺龙将军率领的红军纪律严明，尊重藏民的风俗习惯，宁可睡在大街上，也不占民房，更不进寺院。贺龙将军特地命令红军在喇嘛寺前贴了布告，规定红军不准进入寺内，并派警卫在寺院前站岗放哨。后来贺龙将军还亲自给寺院的'八大老僧'写了一封信，讲了红军的政策，说明红军是为了北上抗日，才路过藏区，请他们不要听信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的谣言，藏汉民族要亲密团结起来，共同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
大管家说："这件事情使八位老僧和僧俗百姓深为感动，八位老僧组成的'老庄会议'决定派一位堪布带着哈达和回信，去见贺龙将军。还给红军支援了大批青稞和牛羊肉。红军都给了公平合理的价钱。老僧派那个堪布亲自为红军带路，一直把他们送到金沙江渡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红军告诉他们，红军一定要回来，要帮助藏族人民创造美好的生活。"大管家加重语气对客人们说："前几年我去云南，见到过那位堪布，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格西补充说："听说红军为了对归化寺僧众的大力援助表示感谢，贺龙将军还亲自给寺院送了一幅红绸做的锦幛，上面写着'兴盛番族'四个大字，祝愿藏族繁荣昌盛。"
滚却活佛对大管家说："你不是见过那幅锦幛吗？"
大管家双手合十，低着头说："我见过。听说红军走后，国民党多次让寺院交出来，但寺院以'已经丢失'为名，始终没有交出去。"
平措说："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云南解放以后，听说归化寺还专门派代表到重庆，把那个珍贵的礼物送给刘伯承司令员和贺龙副司令员。"
这些事情，边巴和娜真从来没有听说过，感到特别新鲜。边巴跟达瓦爷爷逃亡到西康后，听到过很多有关红军的传说，也听说过贺龙将军的名字，藏族群众中流传着不少关于贺龙将军的故事。听说贺龙将军率领的红军经过云南以后，就顺着金沙江而上，到了西康的乡城县和巴塘县，那里离色桑渡口只有一江之隔。最后到了甘孜城，同朱总司令和刘伯承司令率领的红军会师，还成立了"博巴苏维埃政府"，这些情况他听达瓦爷爷和江东的老百姓讲过。参军后，李副队长和平措也给他们讲了红军长征的故事，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但从滚却活佛和大管家的嘴里，听到贺龙将军和红军的故事，这还是第一次，从前只听到过他们跟着噶朵和益西骂"红汉人"、共产党。他真想问一下大管家，这些情况为什么过去不告诉我们？但是李副队长在跟前，和对益西不一样，他对活佛有一种敬畏的心理，所以不敢冒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静静地听他们讲话。
大管家又向他们讲了一些他到云南时听说的关于红军的故事。今天讲起这些十几年前的往事，不但使滚却活佛对解放军加深了了解，增进了友谊，而且使李刚他们也受到很大的教育和鼓舞。李刚满怀崇敬的心情说：
"我们的革命前辈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仍然模范地贯彻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团结各族人民共同反对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并且在各族人民中间撒下了团结和友谊的种子。今天，这些种子，正在开花结果。我们一定要继承红军的光荣传统，使民族团结之花，开得更鲜艳、更美丽。"
滚却活佛说："对！对！我们也要像当年藏族同胞支援红军北上抗日那样，支援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解放西藏。"
李刚说："我们还要亲密团结，共同建设新西藏，使西藏民族繁荣兴旺起来，真正做到贺龙副司令员当年所期望的那样：'兴盛番族'。"
这一尊佛像，引起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也加深了他们之间的了解和友谊。
格西又指着经堂的南墙说："这里放的都是经书，有两套德格印经院印的大藏经。"
客人们看到，从地板到房顶，全是壁橱式的大书柜，里面放满了黄绸包着的经卷。按照佛教的说法，佛、法、僧这"三宝"缺一不可。佛就是佛像；法就是教义，具体说就是经书；僧就是喇嘛。这三者越多，那个寺院的名声和影响就越大，信仰和朝拜的人也越多。不但寺院自己印经书，一些有钱人家也出钱印经书，献给寺院，算是行"善事"。
格西知道解放军不信佛，对佛经不会感兴趣，就解释说："这些书虽然统称经书，但内容极为丰富，实际上是藏族文化的宝库。里面不仅有佛经，还包括历史、文学、哲学、语言学、逻辑学、医学、天文学和各种工艺。藏族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光有文字记载的，就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
李刚频频点头，说："藏族文化是我们祖国灿烂多彩的古代文化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有自己的特点和传统，我们应该好好地学习和研究，不断加以丰富和发展。"
"对！对！除了大藏经外，还有很多典籍。"格西指着隔壁的一间屋子说，"那里面放的全是书，已经收藏几百年了。"
李刚说："这些书都是研究藏族文化的宝贵资料，应该好好保护。"
大管家向客人们介绍："印这些经书的纸是专门制作的，叫'藏纸'，是为了区别于内地和外国造的纸。这种纸表面上看比较粗糙，但有一个特点，很结实，虫也不会吃。因为造纸的原料中，有一种带毒的树，虫一嗅到味道，就不会去吃。所以放多少年也不会坏。"
陈英笑着说："啊，这倒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看完经堂，大家又回到客厅，滚却活佛把格西和其他人打发走了，说他还要和解放军商谈事情。大管家是他的亲信，活佛让他在客厅陪小宋、边巴他们说话，自己把李刚、陈英和平措带到另一间小屋，他想在那里请医生给自己看病。他们进去时，平措顺手把小宋的挎包拿走了。
活佛进去以后，客厅里可以随便一些。边巴请大管家继续给他们讲红军经过藏区的故事。在过去，边巴这样的逃亡农奴和娜真这样的农奴女儿，根本没有可能和寺院的大管家坐在一个垫子上交谈，在一个桌子上喝茶、吃东西。但现在情况变了，人家是解放军，大管家对边巴和娜真也只得像对待其他的解放军一样，表示尊重。大管家在寺院里握有实权，他常到云南去做生意，也曾到别处去，见过世面，了解不少情况。经边巴这么一问，就从历史到现在，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一来显示他见多识广，二来表示他和益西不同，对解放军是拥护的，友好的。
大管家讲得正起劲的时候，滚却活佛他们进来了。因为他背对着小屋，没有看见，还在那里讲。活佛轻轻地咳了一声，他赶紧站起来，双手合十，躬着身，低着头，吸一口气，倒退了几步。这几个动作很熟练，几乎是同时完成的。
滚却活佛坐下来，对大管家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请李副队长、陈医生坐。"又对侍从喇嘛说："快给李副队长、陈医生和平措拉倒杯热茶。"
李刚客气地说："不用，不用！活佛该休息了，我们告辞啦！"
其他同志都站起来准备走，滚却活佛赶紧说："时间还早，喝杯茶再走。"
李刚说："今天太打扰活佛了，以后再来吧！"
滚却活佛见他们要走，就说："欢迎你们以后再来参观。"他说这话时，既热情，声音又大，站在门外随时准备听候使唤的喇嘛们也听得很清楚。说完要站起来送客。
李刚说："活佛身体不好，请不要起来，望好好保重。"
滚却活佛执意要自己去送客，在大管家和侍从喇嘛的搀扶下，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又让大管家代表他送到寺院门口。
根据陈医生的诊断，滚却活佛害了梅毒，病情比较严重，不但走路不方便，连小便也很困难。这个病，滚却活佛自己也清楚，所以怕别人知道。回去后，陈英对李刚说："治这种病，'914'和油剂青霉素还是比较有效。"
李刚问："现在还有多少？"
"'914'没有了，青霉素还有十几针。"
李刚说："是不是向上级发个报，下次运输队来，请他们多带一点儿青霉素。"
陈英说："好！这种药很需要。从最近接触的病人来看，大喇嘛、藏军和商人里得梅毒的很多。这些人和外界接触较多，知道光靠活佛念经、吃'尿土'尿土，藏语叫"巧萨"，是用活佛的尿拌黄土制成的。解放前藏族地区的一些喇嘛、活佛用宗教迷信欺骗群众，说这种尿土是最"珍贵"的"灵丹妙药"。，治不了他们的病，他们不那么怕汉人，也相信我们能治好病，我们又不收费，所以愿意找我们治病。倒是贫苦农牧民，听了欺骗宣传，害怕汉人，不大愿意找我们治病，都愿意吃藏药或活佛给的'药'。"
李刚说："这些人在群众中有一定的影响，有广泛的社会联系，治好了他们的病，就可以扩大影响，广大贫苦农牧民也会来找我们。"
停了一下，他又对陈英说："藏医有悠久的历史，是祖国医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后你也应该好好学习，那种把藏医和迷信混为一谈的观点，是错误的。至于清除迷信思想，那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要慢慢做工作，不能性急。"
陈英点点头说："我是想学一点儿藏医。"她又说："我们支队也应该多培养一些卫生员，争取在半年内做到每个班有一两个。这样，在部队分散活动时，既可以给自己看病，又可以帮助群众治病。"
李刚表示同意，又对小宋说："就从你开始，先要学会打针。以后给滚却活佛打针，最好是你去。"
"为什么？"
李刚说："滚却活佛就怕别人知道他在找我们治病，尤其是得了这种病，他这活佛的面子上不好看。现在大家都知道陈英和小周是医生，你是通讯员，你去打针，他就放心了。"
小宋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个怪脸："啊呀！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么大用处。擦个碘酒、红药水，包个伤口，我现在就会。打针也不难，保证在三天内就学会。"
李刚满意地说："有这个志气就好。"
边巴笑了笑说："其实这些事也瞒不过大家，老百姓都知道，那些大喇嘛、大活佛里，没有几个老老实实念经的。听说邦锦寺里有个密室，是专门用来干坏事的地方。"
平措接着说："老百姓还编了很多民歌和故事，专门讽刺这些人。最有名的是《阿柯登巴的故事》，把那些在众人面前说得好听、背后尽干坏事的大喇嘛挖苦得很厉害。"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滚却活佛的病大有好转，走路也不那么困难了。尽管他自己极力保密，但无论是寺院的喇嘛，还是庄园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活佛的病是解放军治好的。从那以后，找解放军治病的群众越来越多，甚至附近庄园的一些人，也来找陈医生治病，她的帐篷门口总是挤满了人。
现在同刚来的时候不同了，解放军的驻地可热闹了！每当太阳落山以后，许多青年男女到这里来玩，有的要解放军讲故事，有的要学汉语；解放军战士也抓紧这个机会学藏语、学民歌。有时，大家还在队部驻地前面的草坪上围成大圈，跳弦子舞或昌都锅庄，一直跳到深夜才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