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这个学期就这样且行且珍惜地到了十一月，气温的骤降让周围人的步伐都带着冰冷的距离感。有些话还没有传达到对方的耳朵里，就先在空中结成了冰，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被众人以怪异的目光注视。
他们不知道那些碎屑是什么，但是说的人知道。
从国庆结束回来到现在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华歆依旧没能从一些奇怪的流言中脱身，反而深陷泥淖。现在虽然觉得那些闲言碎语很奇怪，但华歆对此也心知肚明。她仍旧害怕这些满天飞的流言会被老师当真，且当成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来对待。
“随堂抽考的数学试卷成绩出来了。”同桌张洪笑刚从办公室回来，手里拿了一张批着满分的卷子，掩饰不住的高兴。显而易见，考第一的人已经被老师表扬了一番。但是她转而收敛住浅浅的笑意，问道：“120分的试卷你考了72分，刚过及格线，这事你爸妈知道吗？”
看着窗外发呆的华歆猛然间听到这个数字自己都惊呆了，缓缓地回头对着张洪笑目瞪口呆。72分？这是猴子考出来的分数吧？
“那一脸鬼才有的表情看起来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么差的分数是怎么考出来的。”张洪笑摇摇头，不再看她，只是安静地把这满分的试卷收进抽屉里。随后又说：“你还是清醒一点吧。再为了其他的事情闹心，你的分数就会从及格线上滑下去的。到时候，你就没什么能让我嫉妒的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像是炸药包突然扔在了华歆的头上，那瞬间她脑袋开了花。考试的时候回想不起具体的细节，只知道解题的时候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姥姥家。头很重，看一道题目就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因为走神的关系，往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还是在盯着第一句话看。
“华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此时后门进来的乐乐同学喊了下她的名字，坐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哦，还让你带上笔呢。”
全班同学刚开始并不惊讶，因为华歆被叫到办公室很正常。本来成绩一出来，老师总是会首先把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先叫到办公室好好辅导一番。
但是等到华歆走出教室，乐乐便有些惊讶地对旁边的同学其中包括陆敏说：“华歆这次考得很不好呢，比我都还差。老师在那里一直说，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成绩就下降得这么厉害……”
周围的同学也配合着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只有陆敏担忧地叹了口气。尽管她也不知道华歆分心的具体原因，但总归和那件事情分不开吧。
等到华歆进了办公室才惊愕地发现门佑也站在那里，只是他站在了英语老师的办公桌旁。顿时华歆的脚步显得异常的沉重，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老师会说些什么，而那些内容是她完完全全半点都不想让门佑听到的。
“华歆，最近这几次下来你是没有一次考好的。到底什么原因，是没发挥好，还是最近心里有事？你看看，连班上那中等水平的同学都考得比你好。这及格线的分数算怎么回事？”班主任还没等任课老师开口就首先发起了“攻击”，在她眼里华歆可是必须上重点大学的。
数学老师也就是邢老师同时也是门佑的班主任此刻只是温和地笑着看着不敢抬头的华歆，语气柔和地说道：“没事，每个人总会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班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仍旧不可思议地追问道：“这事要是发生过一两次也就算了，可这不仅是数学成绩下降了，怎么连英语成绩也变差了？”
忙着给门佑说题的英语老师就这样被点了名，也忙插话道：“就是呀，华歆最近怎么了？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以前完形填空那可是最厉害的，现在怎么连on和in都会选错了？门佑倒是最近收心很多，看样子心思总算又回到学习上了。”
呵呵，这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真的是好难得，难得都是教华歆和门佑的，现在这是对她群起而攻之了吗？竟然还拿自己和门佑做比较，华歆当时就觉得如果有人借给她十个胆子，让她一定摔门就走。
但眼下，成绩不如别人的她好像没什么资格生气，只是觉得丢脸罢了。
一边的门佑听到这样的话，虽然没有看华歆一眼，但余光一直在打量着她。看起来她也是蛮难受的，动了动嘴唇想替她说些什么，但忽然间又想起这是在办公室，显然他不能给华歆找事。
“不要难过，再接再厉。”邢老师到底是个脾气好的中年人，对学生从来不大声说话，因为大声说话只会加大与学生的距离，对学生的成绩没有半点好处。“这些题目我想你回去好好再做一遍一定都能解出来，所以老师觉得也不需要另外辅导。回去订正好后再拿来给我，到时候我再针对你不会的做详解。”
“嗯。”华歆觉得如果不是数学老师在这边替自己说话，恐怕她下一秒就能恼羞成怒地哭出来了。毕竟，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和门佑两个学生。
所有的难堪和指责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门佑的耳朵里。华歆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理会，可是面对早已不在乎那些传闻，只是一门心思在学习上的门佑，华歆真的做不到半点的不介意。
她在那些没有恶意只有玩笑的流言中一步步退下来，而门佑却依旧保持着自己始终站在顶峰。这样的差距，让华歆觉得以前的文科第一就像是过眼云烟，她不过是运气好才拿了第一，现在的成绩才是她的实力。
“华歆也不要多想，老师知道你的实力。”邢老师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和难过，安慰道：“真的没关系。你回去好好订正，这些题你只要都会做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要是不会做，那老师只能放学后把你留下来额外辅导你了。”说完，温和地笑笑。
门佑听不到华歆回应，正好听见英语老师对自己说：“嗯，回去稍微练下字。不要总写得龙飞凤舞的。这单词飞舞成这样，老师也只能当成是艺术，但是不给分。”
这边英语老师同样是玩笑话，同样是温和的笑意，却在办公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门佑接过试卷乖巧地点点头，从华歆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动作飞快地轻轻捏了下她交叠在身后的不安的手，只是一刹那，他也觉得那是对她的鼓励。
已经深深陷入懊恼羞愧中的华歆丝毫没有感受到身后那给予的力量，只是失落沉重地接过那惨不忍睹的试卷慢慢地走出了教室。
“唉，总觉得应该找她爸妈谈谈啊，这孩子最近很不对劲啊。”班主任出于责任，很是担心地说。
英语老师也有同样的反应，边整理桌面的备课资料边说：“最近孩子们都在传她和邢老师班门佑的关系。今天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啊，而且门佑那孩子成绩一直挺稳定的。对吧，邢老师？”
邢老师笑笑，他确实也在同学当中听见了这样或那样茶余饭后的话，但是青春期的少年们都需要去尝试并且享受任何一种可能，这才是冒险赋予青春的特别的恩赐。他拿起笔，批起了自己班的数学试卷，淡淡地说：“男孩女孩之间产生点好感很正常。不过我倒是同意和华歆的爸妈聊聊，如果孩子心里有别的什么事，也好做个了解。”
心里的想法得到了支持，班主任便很快实行了。而那个时候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的华歆正在努力地做着题目，一道又一道，就像是重新投入到考试中去一样。
“别烦她，她在做试卷呢。”教室那一头的陆敏见华歆从办公室回来脸色非常的不好，心生愧疚，便慢慢挪到了她座位附近，却不想被张洪笑制止了善意的“探望”。“有什么道歉的话要说还是选别的时机吧。”
陆敏怔忡，有些尴尬地回应道：“啊，什么？我只是看她很难过，所以想问问她有没有事。而且，我们是好朋友。”
最后那句话像是在证明什么，张洪笑侧身掷地有声道：“嗯，我和她本来就不是朋友。但正因为如此，我们之间才不存在任何隐瞒和欺骗。”
“呵呵，你这话什么意思？”陆敏的脸越发难看了，以前那巧舌如簧的本领如今好像消失了，就连那开朗、拼命逗身边人笑的技能也不见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陆敏变得和那些女孩子一样了？
张洪笑轻叹气，摇摇头说：“没什么。既然是朋友，就更应该为彼此着想。她这试卷要是做不好估计放学就得留校了。所以，安慰的话以后再说吧。”
陆敏没有再开口，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想摁发送却又犹豫了。是的，如果当时那条没有犹豫就这样发给了华歆，那么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夕阳西下，教室里的同学们都陆续地回家了，唯有华歆在写完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才抬起头松了口气。这些题目虽然不是特别的难，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容易。邢老师的那句相信她的实力一定是在安慰她。因为她做的函数基本上都是错的，重新做也显得吃力。
“唉，我这是在造孽啊。”华歆对着晚霞苦笑，一个人像是怨妇一样的死抓着那些和门佑有关系的信息不放，结果门佑无所谓，她倒是被拉下了马。
想了一会儿，华歆起身准备把试卷交给数学老师。在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听见了自己爸妈和老师交谈的声音，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面对父母，再怎么难堪华歆也还是能正常地说话。可看见老师脸上的笑意又令她感到彷徨不安。
爸爸一脸严肃没有接过她的话，只有妈妈笑着过来拉她说：“就是和你爸爸来接你，正巧和你班主任聊聊。听说最近成绩下降了？”
“嗯。”华歆承认，默默地把试卷递给了班主任对面那桌的邢老师。“那个函数我还是有些做不来……”
邢老师接过试卷只是笑着点点头说：“嗯，老师先检查下你的试卷。”
接下来，华歆夹在父母和老师中间，听着那些可以省略的寒暄和夸奖。脑袋胀得生疼，走神那根本是分分钟的事情。
和老师告别之后，来到教学楼下的爸爸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质问道：“为什么人家门佑能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你就不能？难道是因为他姓门吗？”
这个冷笑话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笑。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分心。还有我就说把孩子送到你那朋友家里就是个错误，这都发生什么事了你看看？”爸爸把矛盾指向了妈妈，一脸的愤怒。“你和那小子要是没点事我还真的不信。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学习，你这样的成绩是准备考三本还是准备考专科啊？”
华歆这下子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必班主任已经对爸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那么她再解释什么都像放了个屁，而且还是臭屁。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保证今后会不会因为再听到门佑的事情分心，成绩会不会再一落千丈。
妈妈一直搂着华歆，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理会生气中的爸爸。然后扭头对爸爸说：“能回家再说吗？歆歆已经很有压力了，你这是准备补刀呢还是准备雪中送炭？”
这一问倒是让爸爸闭上了嘴，一家人继续往学校大门走去。等到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华歆突然说道：“我要转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