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就走了。”陈妙真笑了笑。
“是么?”陈末微随手拽了一下身边的月桂枝条。
枝头回弹,惊起一缕暗香,无数星光。
惊慌失措的萤火虫慢慢平静下来,有几只落在两人肩膀上,翅膀一开一阖,点点荧光就像天边闪烁的星星。
“陈妙真,将来我能去找你么?”陈末微小声说道。
“找我干嘛?”陈妙真用手轻轻蒙住一只来不及飞走的萤火虫。
“帮你打架啊。等我...等我练成了功夫,我可以来找你么?”陈末微声音开始颤抖。
“我...我也不知道将来我会在哪里。但我想...找我的路一定很难走。”
陈末微眼中的星光逐渐黯淡,慢慢低下了头。
陈妙真继续轻声说道:“陈末微,也许有一天我会站在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若你...若你还是愿意来找我,那我就等着你。”
“当真么?”陈末微抬起头看着小道士。
“当真”陈妙真也转头看着他。
“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陈妙真分开手掌,蒙住的萤火虫轻盈地窜向的夜空,回到了遥远的银河当中。
“喏,给你。”陈妙真从包袱里拿出一物。
陈末微接在手中,才发现是一双布帛浅靴。
“每次见你,你的鞋子都是破的,等这只穿坏了,我再给你买。”
“也不知合不合脚?你快试试看。”看到陈末微无动于衷,陈妙真继续催促道。
“大了。”陈末微小声说了句。
陈妙真抠了抠脑壳,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那我拿回去给你改改。”陈妙真伸手去拿鞋子,可是陈末微抱在怀里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要是我穿了鞋子,你还愿意背我么?”
“愿意。”
...夜风渐起,两人就像徜徉在星星的河流之中。
夏夜,萤火虫,与你。
...
夜已经很深了,梨花肆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花娘指挥着上上下下整理着车马行囊,这次北上和以往不同可马虎不得。
陈妙真想偷偷摸摸地溜进院子,却被花娘一把揪住。
“陈妙真,花姨跟你说的你都当了耳边风么?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就不能老实几天?明天就要启程北上,花姨也没有精力一直盯着你,若你这孩子再出什么事...”
说着花娘眼眶红了起来。
徐之虎三番五次告诫花娘最近不要让陈妙真出门。一是风波未过到处招摇现眼,站在官府的立场来说确实比较难堪。二是陈妙真身份非同小可,万一遭遇不测那可是动摇宁国根基的大事。如果不是两国已经停战,徐之虎是打死都不会同意陈妙真随着梨花肆北上。
宁若葳走上前来轻轻抚着花娘的后背,随后淡淡地看了一眼陈妙真。
目光看似清冷,陈妙真却难以抵挡其中那一丝说不清楚的意味。
城中流言四起,可明白真相的也只有戏院里寥寥数人。那生死不知的剑客,如同废墟一般的官道,和划破江宁天空的玄雷...回过神来的戏院众人再也无法以平常心对待陈妙真。虽然大家从来不提那天发生的事,但其实都明白陈妙真注定会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次北上离开江宁对于陈妙真来说也许是正确的选择。
“花姨,对不起。”有些事不得不去做,陈妙真并不想辩解。
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趁着晚上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想必这孩子也有自己的苦衷。顺过气的花娘看了一眼陈妙真。
“这次北上,可一定要听你花姨的话。”
“好的,花姨。”陈妙真用力点了点头。
花娘不再看陈妙真,转头对众人说道:“这次素律会之行我梨花肆定会乘势而起,大家打起精神,千万莫要惫懒。现在都去休息,明日正式启程。”
一缕晨风拂过,整个江宁城都浸满了淡淡的桂子花香。
张麻子身体好了不少,帮着众人把最后几箱家什般上了骡马。
“陈小子,把这拿上。”
张麻子把手在衣襟上蹭了两蹭,递过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包裹。老头的眼里尽是不舍。
“哟,张胥师你这包裹里藏了啥好东西,莫不是一包银子?”对面酒肆的掌柜笑着打趣道。
“就你话多。”张麻子瞪了一眼掌柜,回头又嘱咐陈妙真路上再看。
“小道姑啊,今个就不收你的钱了,以后回江宁了可别忘记过来照顾生意。”掌柜的把食盒放在车軓上,盒子里面是一只用油纸裹好的烧鹅。
大家其实都知道,或许这一去就是山高水长。
路过安居坊,石料堆上并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妙真放下车帘打开了包裹,里面都是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贴身衣物,衣物中间是一封信和一包用绸布裹好的碎银。看着眼熟的绸布陈妙真拆开了信封,信上只有一个字,家。
陈妙真早就明白,其实这江宁城里根本就没有“荷叶包肉”这道美味。萦绕在心头永远不会消散的...原来是家的味道。家里有师傅,师哥还有师姐。家里也有梨花肆,安居坊和这江宁的一草一木。
车队出了城门缓缓向北,慢慢消失在驿路的尽头。
一道小小的身影转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陈末微穿着一双新鞋子,拖着那把巨大的弯刀向南而去。
这一日,江宁城中少了一个乞儿,江湖中多了一个陈末微。
相传这陈末微刀法无双,却总喜欢穿着一双不合脚的破鞋子,每次打架都会脱去鞋子赤脚而上。
...
“王家的小子竟然活下来了?也罢,这蠢货活着就活着吧。王方方也不是傻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坐在阴影里的人随意摆了摆手,看着跪在面前的人轻轻笑了几声。
“陈布衣未死,陆西华此刻也坐镇宁国,天机之人的事就暂时放下。这次鹿丘之战虽然死了不少人,可尚未动摇到几国的根基。这圣药你拿去罢,知道怎么做么?”
“属下知道。”
跪在地上的人接过一个缠满红线的瓷瓶,握住瓶子的手不停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