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所有水性好的人下去,将那些东西都给本侯爷弄掉!”他突然转身对着荣福低吼道,“还有暗流,派人守着,千万不能让王妃被卷进去!”他焦躁不安到极点。
阿薰,你千万不能出事…
荣福见状不知该如何回答,赫连春水见他不动,扬手甩在荣福脸上,将他打出几步之外。
“好,你们都不听吩咐了是吧,本侯爷自己下去弄,你滚!”他大声道。
阿薰想救这船上的人,他知道阿薰心肠好,她既然想这样他就如愿,只要她开心就好。可赫连卿怎么可以那样对她,明明她就要上甲板了,为什么要将阿薰丢下大海!?
他不喜欢阿薰,可也不给别人去喜欢!不喜欢她了,就将她扔掉吗?
赫连卿,阿薰若是出了任何意外,这次你的命就留在海上吧!
荣福慌的爬过来抓住赫连春水的靴子,“侯爷千万不要下去,奴才替您去,就是奴才死在海里,也不会让王妃出事的!”
“记住,只要救阿薰上来!”赫连春水怔怔的望着海面,心高高悬起,却迅速的再冷却。
海面商船整体燃烧,赫连孝早早的带着他们几个人跳入海中,抓着几块浮木他们在海面漂浮。
他不能回头找三哥,之前李申的话提醒他,湘陵一行他定是要替三哥走一趟!
抓着浮木,他们最先要的是离开这片暗礁海域。
突然脚踝好似被什么缠住,骤然一痛。
木棉发觉他神情不对,“七爷你怎么了?”她担心问道。
“没事。”赫连孝硬撑着说道,“你和花夫人上去趴好,这海水太凉!”他吩咐木棉,将木板让给她与花浅幽。
木棉没有再和他争让,趴在木板上,赫连孝与李申分别推着她们前行。
过了好一会,已经看不到那燃烧的商船,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海水平静,仿佛夜里发生的只是一场梦,她悄悄的伸手攥紧他肩头衣衫。
“七爷水性好的很,用不着你担心。”赫连孝阖起的眼张开对她笑笑,脸颊和她靠的很近,嘴唇冻的发紫微微打颤,脸色也不对劲,却还是摆出平时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来。
她大着胆子手掌轻抚在他脸颊,感觉赫连孝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
他先楞了下,随即却笑着,“你占七爷便宜,爷这皮肤是不是很滑溜。”
木棉几乎快哭出声,憋在喉咙里只是点头。
“七爷前面好像有船,奴才先去瞧瞧,木棉你照看好夫人!”李申远远瞧见海面很忙的地方,好像有船只出现。
李申先行游过去,剩下他们三人。
突然的刚刚还在笑嘻嘻的赫连孝,眼睛一闭,身子顿时往下沉去。
“七爷!”木棉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抓紧他手臂与肩头,天色亮了点,她看着赫连孝脸色泛着青灰色,嘴唇乌紫。
“你还不放手。”一边花浅幽突然低声命令道。
“闭嘴!”木棉猛然怒瞪她,“他救了我们,你竟然见死不救。”随即翻身入海,死命的托着没有知觉往下沉的赫连孝。
花浅幽瞧着渐渐游远的李申,她声音一冷,平时柔美纯良的眸子起了杀意。“你疯了吧,赫连孝一看就是中毒,八成是被暗礁海域中的毒铁蛎伤到,赶紧将他丢在海水,你救他,是想让他康复了去湘陵,破坏我们的计划吗!”她白了一眼,还在拼命拉着赫连孝的木棉。
“你不帮忙救七爷,我马上就动手弄死你。”木棉如发怒的小野兽盯着花浅幽。
“哎呀不得了,几年不见你还厉害了,你敢对我下手,就不怕哥哥会杀了赫连孝?”她不信木棉有这个胆子,却还是被她的气势所震慑。
身下木板猛然被木棉下手抽走,花浅幽不防她出手,狼狈不堪的落水。
花浅幽探出头,不由怒道,“花浅溟你个小贱种,你别给脸不要脸!”
木棉听了只是冷笑,护住昏迷的赫连孝,冷冷说道,“你有寒症,我就说你不能及时服药,你觉得哥哥会为了个不再能为他做事的死人而迁怒我吗?”
花浅幽再是怨恨还是出手帮了木棉,她的寒症发作时,还要靠木棉。
虽然从没有当她是姐妹来看,哥哥如今需要用人,木棉对哥哥来说能起到的作用,确实不亚于用来牵制赫连卿的她。
换了张笑脸,她说道:“花浅溟,你救赫连孝我管不着,不过若是以后他得知你的身份,会不会与今天你不顾一切救他那样的保护你?”
“那是以后的事,等到了那天再说吧。”将来与她会如何,七爷与她还会不会如当初那般信任,木棉心中无底,她更是不敢想。
这个男人救过她,没有他出手,她哪里还能像人一样生活;她不敢奢求什么。
他是王爷,她是奴婢,就默默的留在他身边伺候着,竭尽所能的帮他分忧。
这个信念,是木棉多年为之努力的希望,支撑她一步步走下去。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他知晓,仅仅她一个人放在心中独自想念就好。
木棉想不到,她小小的一个梦,还是被现实无情击碎,她的身份,注定赫连孝,是她此生不能相爱的人!
“真是可怜,希望赫连孝永远不会知道你的身份吧。”花浅幽口中感叹,目光却怨恨的剜了木棉一下。
木棉早就习惯她这副伪装,也不理会,只是说道,“湘陵一行,七爷一定会去,你别耍小心思再害七爷,那我还能念在你我血缘份上放过你。”
“那我真要感谢有你这个妹妹了。”花浅幽轻笑,看着木棉担心赫连孝那副焦急的模样。
湘陵一行会怎样,谁都不知晓,哥哥肯轻易放过赫连孝一命,其中缘由她暂时弄不明白,照着多年相处的了解,一定不是好事就对了。
划伤赫连孝的是早就布置在暗礁海域的毒铁蛎,这些东西泡在五毒制成的水中饲养,全身内外皆吸足毒汁,只要活物一个不小心触碰到它们,肌肤立刻会被它们划开小口,注入毒汁,毒液虽少毒性很强,发作时间缓慢,一般人中毒很难察觉,等到感觉不对劲,毒素已经要游走全身了。
他习武有底子,身体健壮,毒素游走速度较慢,木棉替他吸除干净伤口的毒液,针刺四处穴道,她随身带着的解毒药丸,不管有用没有的,一股脑的让赫连孝服下。
船舱又小又冷,不过好在有个安身地方,比泡在海水里他们至少保住了性命。
赫连孝全身发抖微微抽搐,木棉见了压根没多想,解了衣衫躺在他身边紧紧抱着他。
唯一的念头,赫连孝不能死,只要她活着,就一定要他活下来。
哪怕等哥哥回来就是杀了她,木棉不再管了,她只要七爷如以前那样平安无事。
破旧医庐,发黄的纱帐垂落,床榻内侧睡着一个人,长发掩住面容动也不动,后背赤裸,盖着被药水浸泡成褐色的纱布,散发出浓重药味。
几天大雨才停歇,赫连卿在外生火,滚滚烟雾呛的他眼泪直流,忙站起身避开,又将脚边药罐踢翻,药材、碎片飞了一地。
他紧皱眉头,看着眼前一片凌乱,攥紧手指站在原地。随即他重新折回屋中拿了新罐子出来清洗,再放上药材加水,至于那炉子,他默默的拿了火石,专注的擦着。
浓烟熏红眼睛,他拿了湿布蒙住口鼻,小心保护好不容易才点燃的微弱火苗,重新熬制汤药。
这药必须要弄出来,一天三次,她不能少服用。
屋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发出一阵微弱声响。
他听见了猛然调转身子朝屋里跑去,掀起幔帘,赫连卿半跪下查看。
撩开遮住面容的长发,昏睡的人青灰脸色乌紫的唇,没有一丝好转迹象,刚才那一声不过是她的梦呓。
赫连卿心口发闷,看向她后背,那纱布下一背的伤口,当时他发觉时,心仿佛被重锤狠狠的击中。
“换药了,有些痛你忍着。”他清洗了双手,擦拭干净,咬了咬牙掀开盖住她后背的纱布。
伤口细细长长,纵横交错在她整个雪白后背,显得格外狰狞可怕。
安紫薰从半空落下,他紧跟着,眼见她尚且还没回神,就有人影从暗礁那里冲出来,分别抓着她就朝着暗礁那一刻游过去。
他快速朝前,要拦截下他们几个,之前他就发觉那里不对劲,好似有网状的东西依附在暗礁上。眼下,又凭空冒出好些人,看来是在这里等很久了!
安紫薰挣扎,那些人只在她周边堵住,一步步逼着她前行。
天底下能令安紫薰乖乖听话的人,赫连卿还真的没有见识到过,那些人怎么能奈何她,她在水中姿态轻盈宛若美人鱼,不用几下,就挣脱了那些人的包围,但是她也越发靠近那危险的地方。
这个惹麻烦的臭丫头!赫连卿心里着急,隐藏的危险她还完全没有注意到。
等他追上她,却是晚了一步,她看不清暗礁上有东西,脚踝被缠绕,那几个人上前要将她拉扯过来,冷不丁附近暗流起了漩涡,安紫薰被卷入,整个人重重撞击在礁石。
他猛的蹿上前单手紧紧抱住了她,袖中箭挥动,斩断那似网的东西,靠近了赫连卿才看清楚,那并不是网,看上去是覆在礁石上的一粒一粒如铁砂石般的东西,颜色与礁石相近,密密麻麻的一层,不过它们是活物,吐出的毒液坚韧成丝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张网。
他与安紫薰下一刻被卷入暗流漩涡中,她一早昏迷,他有三生蛊支撑还能坚持,就这样紧抱着,在被暗流不知道冲击到哪里,等风平浪静后,他才发觉被搁置在浅滩。
这里人烟稀少,就几户人家,幸好还有个山野郎中,他替安紫薰把脉。
伤她的那东西有毒,那么密密麻麻一大片海域都是,赫连卿对海上的事虽然了解不多,可那么厉害的毒物,他好像曾经听母妃提过一次,类似苗疆惯用的蛊毒。
赫连卿吸出她后背伤口毒液,割破手腕将含有三生蛊的血喂给她喝,三生蛊能解天下百毒,安紫薰的毒应该没有问题。
岂料,几天了,她压根没有一丝好转。
还有一件令他惊诧的,他心口旧伤有些恶化,他全然不能使用三生蛊的力量,那就意味他的血如普通人一样,无法替安紫薰解毒。
玄冰玉,赫连卿突然想起,母妃那支名叫情泪的珠钗,所用的就是玄冰玉。
那夜他疯了一样强占了安紫薰,她刺伤在他心口,差半寸就能要了他性命,伤势始终不好,原来是伤及了三生蛊。
所以,在他真心的担心她受伤,想救她时,却只能眼睁睁的束手无策。
药刚点在伤口,她先前还能安静不出声,此时浑身发抖,疼的忍不住发出丝丝倒吸冷气声。
疼的她脑袋都泛迷糊。
“三郎,我把三生蛊种在你心口,以后你想什么我都会知道,你要是害怕还来得及拿下哦!”女子俏皮清脆的声音如银铃响起,不过背对着她,安紫薰看不清那模样。
一身红色嫣红的喜服,长及脚踝的乌发如丝缎垂落,简单的发髻簪了一支珠光润泽的发簪,她说话时脑袋轻摇,那珠钗光泽柔和,倾泻一身流光。
“宝宝你不信我对你的心意?”男子颠倒众生魅惑的容颜,她当然记得,就是梦中在镜青鸾里看见的人。
唯一与赫连卿不相似的,他那双瞳眸映入那女子的身影,情深似水,仿佛天地间唯独只见她一人。
“天下男儿皆薄幸。”她放低声音垂着头,“你呢,三郎?”
“我对月神起誓,若是负了宝宝你,就让我有生之年,每逢月圆之夜受三生蛊噬咬血肉之苦,一生不得善终。”
“够了,我信你的,一直相信!”她捂住他的唇不准男子再发誓。
男子握住她小小的手掌,亲吻每一个指尖。
“宝宝,你信我就好,若是你不信我了,我宁愿你用玄冰玉扎在我心口,死在你手上倒是个解脱。”
“只要你不骗我,一心对我好,我怎会舍得杀三郎你。”
两人软语亲昵,相拥缠绵,一双龙凤喜烛高高燃起落下红泪斑斑。
后背痛楚加剧,她脑中景象立刻破的四分五裂。红色喜烛化为血泪,一滴一滴落下模糊她的眼睛。
疼,浑身都在疼,从身体内部开始,好似是钝器一刀一刀割着血肉,如凌迟之刑。
“三郎……我疼…”床榻上的人一直昏迷不醒,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声音很微弱,他见她神情痛苦,俯身凑过去想抱着她。
她一向能忍,他们两人每次只有针锋相对,每每他不择言语,对她总是不甚在乎,甚至是厌恶。非弄的她伤心难受。
安紫薰从不求饶,哪一次都能将他激怒,赫连卿素来冷情,也唯独对花浅幽念这一份恩情,可总是因为这个女子动怒。
她有哪里好?论姿色她不美,论才情琴棋书画她比不得其他兄弟的妻妾,论脾气,她一点也不温柔娴淑,只会气他,一句温情的好话也吝啬不给他,冷漠时,比冰山还要令人生寒。
他不过需要个能温暖他寒凉身体的女人,赫连卿承认,他迷恋安紫薰的身体,他想要她的念头一直都有。
论对他的心意…
赫连卿怔住,细细数来,他唯独不去看她的心意。
生辰那天,她说她不等了,他就为了这一句乱了心思。
她在太和殿莫名昏倒重病,他不眠不休照顾她,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曾几何时他会甘愿的来伺候人。
出西楚马车上那几天,他们相处如平常夫妻,他逗着她惹着她发怒,然后再哄着她笑出来,他喜欢看她笑。
她笑的眼泪落下,涨红了脸一边轻声求着,她声音好听,柔柔糯糯的喊他:“三郎,不闹了,求了你。”
她身子好香好软,他抱着她入眠,那种萦绕心头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好似很久之前,他就这样抱过她,彼此身体熟稔。
他与浅幽也曾这般亲密,可始终不能有安紫薰带给他的感觉。
安紫薰,你不知道本王为何借口带你回藩地,却在中途乘船目的去湘陵。
三年前渔村一夜被毁,你说绝对不是你表哥金痕波所做。在湘陵,渔村唯一还存活的人在那里,本王也觉得是不是疯了,会因为要相信你,带着你与花浅幽一同前往。
此行,你让本王知道了你很多不曾为人知的一面,原来对你一直没有关心了解过,你有太多的东西让本王吃惊。
只因为对你那奇怪的感觉,本王疏忽冷落了浅幽,甚至对她前所未有的信任都开始变的…
“你个磨人精的坏丫头。”赫连卿心口憋的闷闷的,他抚上她的脸,药物暂时克制她毒发,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他那夜没有强占她,就不会被刺伤因此暂时失去三生蛊的力量,赫连卿不是担心三生蛊,而是焦躁眼前他不能用蛊血救安紫薰。
你就那么不愿意留下做本王的女人吗?本王可以不去计较你心中还有别的男人在,你乖乖的留下,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本王有。
他低头贴上她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若是我们平安过去,你留在西楚别再提离开,我答应你,以后朝廷面对安家与南海真的要到开战的地步,我定会帮你保护你的家人周全,甚至安宗柏我也考虑放他一条生路。好不好?你再不醒来回答,就当做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