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一处小镇上少数尚在营业的酒楼灯火通明。二楼雅间内坐着三人一狐。火把环绕间,中心的酒席上菜色俱全,不乏灵材药膳,闻香则让人食指大动。可几位食客却丝毫未动。木箸安放于一边,落针可闻。
梳洗干净的楚云此时换上一袭暗纹黑袍。腰束白玉带,墨发披散,洗去了一身血污的少年气质大变。经过数载历练后微微偏黑的皮肤此时在灯光下竟透着莹白,如同切开的羊脂白玉,让人望之,宛如哪家的公子入世修行。
双眼开阖之间,左瞳隐隐有符文流转,神秘而深邃。此时的楚云,虽修为依然是最底层的武者九品,但单论气度,已然和对首而坐的司家二子不相上下。
“楚云,想必你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一样。”
司文率先开口道,明亮的灯光下,面如冠玉的青年微笑道。眉间的白色火焰印记跳动,脱俗之感立显。
“魂殿,名号为‘魂’,但世人眼中,我们所做的买卖,却是炼丹炼器,实则不然。”
轻轻执起木箸,司文夹起一块肥美的鱼肉,正是从东域运来的梭鱼,位列一品灵食,价格不菲。从前,楚云只在与军营中的高层聚餐之时出现在过几案之上,而伙房的胖子,也需要提前半月,才能预定,而司家兄弟,确是直接亮出身份,魂殿麾下酒楼便能立时呈上菜肴,哪怕,他们根本不在意。
木箸一转,轻轻将鱼肉放在碗盘之中,白色的鱼肉上泛布着错综的黑色细纹,蕴含灵气。青年微笑道:
“人族修炼艰难,天赋参差不齐,众所周知,魂殿只接受天赋奇佳并且觉醒火焰符文者,实则不是为了炼器。是为了魂殿真正的使命。守护幽冥秩序。”
楚云心中一动,立时想到了当日自己试炼之时试图觉醒却险些丧命之时看到的景象。那片由白骨垒砌出的河床,宛如液体琉璃般的河流……和美的不真实的两岸。幽冥吗,楚云眯了眯眼,将自己曾经看到的景象描述了出来。
“不错。不过你看到的,只是尚未进入冥河的前路。”司武突然出声,眸光凌厉。
“你当时应是处于濒死状态,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最后未曾进入冥河才能回到生者之地。而普通的生者,如若不是死亡,决然不可能进入幽冥彼世。一旦踏足,三途川的气息足以冻僵任何灵魂。”
轻轻挑起一块翠绿的芹菜,对首束着乌玉珍珠冠的青年眉眼轻抬,“除非,你有自身魂焰护体。”
“而魂殿只招收觉醒了火焰符文者真正的原因,便是如此。”
司文总结道,木箸轻点着白色鱼肉上的细纹,密密麻麻,纹理美妙。
“你看这条梭鱼,它和最普通鲤鱼,外观看起来相差无几,但是其肉却富含灵气,具有了一定攻击性。正是其血脉中存在的细微末节的不一样,只可惜这只是最低等的异变。再异变下去高智慧的灵物,也不能算作他们原本的种类了,只是保留着其形态而已。”
“而像我等这些身体血脉中进行异变从而产生护体魂焰的人,其实,也不能算作纯粹的人了。流传给我们血脉的祖先,是这片大陆上诞生而出的最古老的先民。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异变,在与当时刚刚降临的幽冥相互融合之时,自我诞生出了保护方式。他们,是最初的幽冥秩序的守卫者。血液中存在此类符文者,四散在这大陆,而魂殿的招收方式,则是重新聚集那些最古老的血脉后裔。”
司文微笑,倒起一杯佳酿,灌入喉中。
“每当旧的守卫者倒下,新的守护者,便会从魂殿内部重新筛选出来。我们兄弟俩,就是下一任内定的幽冥使者与三途川的渡者。”
楚云目光一凝,想到自己刚刚复活之时两人的介绍。思路变得清晰起来。
“很久以前,也许早在这块土地诞生之初,彼世就已然存在,它有一套自己运作的规则,谁也不知其何时诞生。但是,一旦有一片新的大陆诞生,其疆土也会随之扩展。传说中,有一位王,建立着所有的秩序。收容亡者,将其与生者的世界分离。”
脑中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充斥,幽冥?彼世?这些记载,都是在叶无殇中也不曾见过的,印象中,曾经翻阅过只言片语,而其父,每当说起魂殿真正的由来,也讳莫如深,不会详说。
“不用惊讶,世间知道这些的人,不多。就是天域中的存在,也甚少知道。只有魂殿中担任职责者,才知道。普通的弟子,也只是以为炼丹才是魂殿建立的目的。”司武撇撇嘴,漫不经心道。
“为何?”楚云蹙眉,不由发问道。
“因为,往生者。”司文沉声道。
气氛凝固了一瞬,竖立在周围的火把仿佛因为这个名字微微暗淡了一瞬。
“往生者,不知其从何处而来,里面的那些僧侣,都十分诡异。”司武微微皱眉,放下了木箸。
“他们并无魂焰护体,却能自由出入幽冥。三途川的秩序,一度被这些自以为是的僧侣打破。”
“最初往生者的那批人,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自己以为是主宰了轮回的救世主。他们觉得自己掌握了生与死的秘密。玩弄着生死的秩序,凭借喜好复活和杀戮。一度引起大乱。而魂殿与往生者的战争,也从那一刻打响。”
楚云微微张嘴,头一次,他从另外的渠道中获得了往生者的信息。
“这片大陆,本来就出世不久,势力间各族划分。但是我魂殿与天机阁,招收弟子不分种族,各大势力却默许,原因就在于此,维持生与死的秩序比这片土地的种族之争更为重要。是以,无论这片土地上你们其余的势力之争,魂殿与天机阁的核心,各族的领袖都不会去动。”
宛如一个许久的谜团被解开,楚云重重吐了口气。
“魂殿设立的真正使命,之所以不让普通弟子得知,是害怕往生者,”司文也放下木箸,抽出锦帕抹了抹嘴。“天生魂焰者,亦是往生者渴望的对象。特别是魂焰强大到如同我等,可以担任下一任守护者的弟子,一直在往生者的暗杀名单。如若被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而天机阁,和魂殿相似,不过,他们却是神神秘秘的,如果说魂殿的职责是守护生死间的秩序。假设世上真有神明在操纵秩序,天机阁,便是神明的使者与守护魂殿的护卫。天机阁的存在,可以保持香火的不断。这场战争,旷古至今,已经持续的有些久了。”
“而就在十年以前,天机阁上一任大神官陨落之时,换得一则预言。”
说道这里,两人缓了缓,将目光,郑重放在了楚云身上。
“预言中,将有一子携带鬼差之链,他,便是这场战争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