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有客人了呢。”淡淡的轻笑自识海传来，叶无殇提醒道。
闪身躲过射来的箭矢，少年回首望去，脚下的白狐受惊般地咧着牙弓起背，警惕地注视来人。
眼瞳中一高一佝偻的身影渐渐放大，少年搁下手中的酒壶，白玉色的酒盏撒了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碑前的一丛绿芽之上，绿芽轻轻拂动，霎时四下酒香四溢。
轻叹一声，少年回首看着静立的石碑，“融叔在天之灵，请护佑于我。”
长剑出鞘，楚云轻轻笑了，眨眼间，灵力已然环绕周身。黑衣鼓动，丝丝缕缕的淡白色灵力带着极淡的煞气，如同天降气泽一般绕于少年身周。少年单手执剑，屏息凝神。身后，深扎在泥土里的箭矢悄无声息中寸寸断裂，在喀吱声下华为碎屑随风飘散。
十丈之外的两人见状，也停下了脚步。比楚云强大了数倍的气势陡然爆发出来，狮吼回荡之中，金狮的印记闪现于高大男子的眉心，一旁的老者桀桀一笑，豺狼之形浮于脸上。
楚云脸色一白，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额上，一滴冷汗淌下。半月以来的试炼，接触的均是修为相差无几的武者，而面前一个符师，大符师修为，他一个九品武士的气势，根本无法抗衡。
“孤可以让你脱身，”识海中，叶无殇快速低语道，“将身体掌控权交给孤。你死了，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并未对脑中的声音作出任何回应，楚云抿着嘴，灵力牢牢护住周身。看着一个月前，将自己逐出军营的男子，沉默了几息后，楚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可以平和地继续管理军营，主持大局，安稳退役，从此受人尊敬。最后却要做出这番勾当，迫害同袍。
正要动手的中年人一愣，哈哈一笑，摇摇头。
“楚云啊楚云，我观察你很久了。原以为你这次回来，会长点记性，没想到，还是那么天真。”
“人为财死，”中年人恢复了面无表情，沧桑的脸上微微扭曲，眼中显现出一丝贪婪。“你现在交出那日决斗的功法，和你手上的戒指，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是了，楚云哑然失笑，他还在天真地问什么问题。那日决斗生死关头，属于叶无殇的被记忆强行唤醒，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些功法的价值。
“你的灵魂，”军师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要将你的三魂七魄撕裂成碎片，永世不如轮回以慰藉吾孙在天之灵。”
少年冷笑一声，“垃圾。”
“嘿嘿，”老者露出一口发黑的牙齿，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其实也很期待。”楚云轻声说道，在面前二人微动的同时，脚尖一点地，头颅微微后仰，身形暴退。少年微微闭眼，心神，彻底放开了一直对于心魔的压制。
戾气与不甘吗……既然已经失去了觉醒正统的资格，那就尝试一下依靠力量的背面罢……
“疯了疯了。”叶无殇跌在王座之上，嘴唇喃喃道。
水潭波动下，一个熟悉的光影徐徐浮出，身上的锁链铮铮作响下，半边雪白，半边漆黑的少年睁开了异色双瞳。
虚幻的‘轮回’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有些虚弱地扭动了下被紧紧束缚住的身体，目光凝视在半空中，却是越过跌坐在王座上的叶无殇，射在更远处。
白雾波动，一身漆黑的楚云身形自两边散开的迷雾走出，那双眼睛，里面闪动着一抹极为不一样的神采。
“我想了很多，”少年沉沉道，“你的力量，代表了自有意识起，就被叶无殇和我压制主的负面，凝聚了我们灵魂上背负的阴暗，连带苍龙魂的暗面。”
“你的力量，我想要。”在叶无殇微微瞪大的双眼下，楚云双目陡然爆发出一阵精光，魂体陡然欺近‘轮回’面前。
邪魅的异色双瞳，对上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于此同时，一个死寂世界中，无数白骨铺垫下，丛丛曼珠沙华妖娆开放，忘川流淌之下，毫无感情声音徐徐响起。
“预言的暗面已然觉醒，世间，又多了一位鬼差。”
而另一个佛光普照的世界，箴言流淌，佛音靡靡。突然，宛若琴弦崩毁，一瞬间漆黑猴，世间沉寂一瞬，随即无数隆隆之声响起。
“又诞生了一个预兆中的人选，杀死他。”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息，就在男子的挥拳欺近少年面门的一刻，闭上双眼的楚云，突然睁开眸子。
迥异的异色双瞳陡然对上男子睁大的眼睛，一息间，四周气息骤然溃散。无法言喻的恨意夹杂着浓浓的不甘、愤怒、属于灵魂的尖啸如同浪涛一般拍打而来，直直地灌输进了男子的识海之中。
自出世以来就是无休无止的压抑，永远都是凝望着父母的背影，为了人族大局从未享受过少年人的快乐，永远、永远都是在练功，读书。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就是自己兄弟，最后，竟被心腹背叛。
长达数月的折磨，挚爱的身死，母亲的撒手不管，以及，自己人民的冷漠，一切的一切，在那眼神中，滔天的恨意夹杂着无数记忆碎片，四目相对的瞬间，男子的识海被动地承受了一切。
“噗嗤，”心神震荡之下，男子喉间发甜，一口鲜血被喷吐而出。营长倒退数步， 撞在老者身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凌空而起的少年，嘴角止不住的红色淌下，刚刚被强行灌入灵魂的一片片记忆的碎片宛如钝刀割肉，凌迟着他的精神。
抱住不断发疼的脑袋，男子一把护住老者后退，吼道：
“老孙！他！这个人！根本不是楚云！”
浮空而起的少年笑了，神色间，却是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少年。
“我是，楚云啊。”轻柔的声音响起。
而识海中，叶无殇有些震撼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两个相似的声线在半空中咆哮着，似进行着一场胶着的战争。
楚云的身影已然与‘轮回’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锁链在一根根消散，而属于‘轮回’的神色在慢慢消退，很快，水潭上，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声音。几息过后，锁链铮铮散去，黑白二色的身影，消散不见。
而站在水潭中心的少年，睁开了眸子，原本漆黑如墨的左眼，转变为一片琉璃。诡异墨银双色印记盘旋在眉心。
叶无殇站起身，紧紧锁着眉，一头银发在气浪翻滚下拂动着。眯着眼，年轻的帝子凝视着自己创造出来的第二世。这一刻，那种他从未想过去掌控的力量，出现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军营旧址，少年睁着眼，右手的瞳孔中，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正忌惮至极地打量着自己。而那只琉璃色的左眼中倒映而出的，却是两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丑恶不堪的骷髅上，眼眶中丝丝鲜血流淌。
“原来如此……”少年喃喃着，一根狰狞的骨链从左手垂下，丝丝缕缕的不知名火焰跳动于其上，却散发出极为冰冷的感觉。
“《轮回诀》，是灵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