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你被人骗了。”
“楚。”黑裙小女孩仰头，晶亮的双眸眨了眨，没有说什么，但是原本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此言一出，气氛凝滞了一瞬间。几个刚刚还笑嘻嘻的灵族少年惭愧地低下了头。穿着华贵貂皮的女子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
“哼！不要多管闲事。我告诉你啊，这些杂种，有人买他们的东西就很好了。”女人尖声道，涂抹精致蔻丹的指甲在空中点了点，苍白细长的手指活像空中舞动的蜘蛛。
楚云眯了眯眼，心思转动间，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骗局。看到女孩沾满了泥土的新衣和众人灰扑扑汗尘混杂的皮肤，眼神顿时不善了起来，仿佛多日来的导火索，终于被点燃。
“滚。”
热热闹闹的市场里面，各个摊位之前的买卖双方笑容满面，讨价还价，达成交易。这种背景之下，少年冰冷低沉的声线和身上流露出的煞气顿时与周围的环境形成巨大的反差，引人侧目。
受到煞气的影响，众人的身周顿时空出了一片空地。十丈之内一片噤声，原本不受关注的灵族摊位顿时变成了最醒目的区域。
“哎呦怎么了我还说错了不成！杂种。”女子一啐，眼神鄙夷。
杂种，突然，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少年目光猛的变红，死死盯住了女子。脑中不受控制的记忆碎片闪现出来。
“他们说我是杂种。”紫衣女孩眨着一双金眸，小脸上杀气凛然，但是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待我日后坐上王座，必然改变灵族命运。”男孩掷地有声。
阴暗的地牢，手持刑具之人狞笑着逼近少年。
“你一直不知道吧，为什么离帝一直对你冷冷淡淡。半点朱雀符文都未觉醒，全星宫的人都在私下怀疑，说不定你根本不是离帝的孩子，杂种。”
被束缚的男孩，眼神疯狂了。承受了多日身心折磨的他，竭力保持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崩溃了。
血液陡然沸腾，楚云眼神阴郁，身上的煞气，愈发加重。
胖子手肘悄悄一捅身旁的兄弟，小狐狸吱吱一声叫，楚云这才恍神，强行压制住自己咆哮的心魔，眼神恢复清明，眉宇间那抹黑气悄悄退散。
三年军营丹房的采药生涯中，其为了采集药材杀过的猛兽不计其数，特别是经历了孙长临一役的生死搏杀和之后试炼中的搏杀，少年身上属于九品武者的灵力，不知不觉间被一股煞气缠绕。
“啊，少年人，怎么，你想强买强卖吗？！”女人往后退了一大步，有些惊慌道。
“前两日的价格，就此作罢。”楚云朗声道，目光一片澄澈。
“这些药材，二两黄金都不为过。你太过欺侮人了。”少年眸子有些凌厉地盯着女人，冷哼一声。
“少年人，你最好别有事上城主府。”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女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自知理亏，悻悻离去。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传开，胖子扯了扯楚云衣角，低声道：
“这是我们老城主的夫人。算了。”
“哼，这些杂种，也好配称之为人。”隐隐间，传来女子不甘地咕哝声。
咕咚一声，一个少年手中拿着的冰糖葫芦被折断在地，晶红透亮的山楂滚落在地，沾染了尘埃。
楚云脸色不是很好看，看着几人，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世态炎凉，北域虽然歧视灵族风起不重，但是，始终是存在。今天是这个女人，明日，也许就是另外的人。
而楚云，也不可能杀光所有带有偏见者。
“我们走吧。”
灵族众人乖巧地点点头，收起自己的摊位，就准备回去。
一路上，众人闷闷。
而就在众人默默归去之时，人群中一个身影紧紧地盯着少年的背影。高大健壮的身影旁边，是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头。正是销声匿迹已久的军营营长与前任军师二人。
“楚云，”一抹恨意攀上脸颊，扭曲了这张原本方正的脸。
正在和胖子说话的楚云突然皱了皱眉头，直觉上觉得有些不对的少年回头瞅了一眼，刚刚那一瞬，在几番生死之境中得到磨练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详。
集市上人群流动，很快，在楚云回头的时刻，刚刚出现的两个身影已然接着人流的涌动消失不见。
“兄弟，你刚才，”胖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干笑一声，“有点儿吓人。”
对上胖子有些躲躲闪闪的眼神，楚云也冷静下来，一笑，“失态了墨彷，见谅。”
犹豫了几息，胖子还是说道：“你，变了很多。”
“刚刚你生气的时候，你变得，不像是你。以往，就是那次，”胖子一缩脖子，彷佛又回到了少年搏杀获胜的那一刻，“你的眼神都没有这么奇怪。”
胖子使劲儿想了半天，最终憋出这么一句。
“那种愤怒不屑的感觉，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神灵。”补充了一句，“被蝼蚁冒犯的感觉。”
“哈哈哈，”少年爽朗地大笑几声，随手拿过一个馒头塞上了胖子的嘴巴。
“只可惜我不是什么神灵啊。我要是神灵，肯定也是最没有上进心的那个哈哈哈”胖子一听，也哈哈笑起来。
回到房间，少年躺在床塌之上，脑中一遍遍回想胖子说的话和今日在集市上突然蹦出来的记忆片段，心绪，起伏不定。
脑海中的叶无殇，也格外沉默，自始至终，都无一句评论。
“阿离，我们走。”打上一壶酒，少年纵马来到了城外的营地。
曾经热闹非凡的军营，而今只剩几盏还算不错的帐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被遣散的士兵离去后，营内空无一人，尤其在天机阁的人接手后，更是清理一番。
脚步沉重地走到一处孤坟， “族叔姜融，侄林立碑”，几个醒目的大字刻印于上。
心绪十分杂乱，少年喝了一口酒，一边是自己纷杂的记忆中浓厚的不甘，一边是姜林喝同袍愤恨的眼神。
“事情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了呢。”少年不停地喝着酒，眼神渐渐变得迷蒙。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跟自己一同坐着的白狐。
“可是我一直以来，只是想隐居起来，好好过日子，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喃喃自语道少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出现了两个身影，直到，小狐狸尖锐的尖叫声中，一支利箭，射在了少年适才跪坐着的地方。
眼眸一点点睁开，看着徐徐走来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楚云眉宇间的黑气渐渐升起。
“做个了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