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的痉挛愈发明显，隐隐夹杂着那位幼年自己对于轮回诀的怒骂。楚云已然很难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身前的衣袍。深一口气，压制住混乱无比的记忆，楚云握了握拳，冷静道：
“天马因我而去，却并非我所害，我从未见过那位苍龙右使者。”
“你有何解释？”
“我……”楚云张了张嘴，内心都明白自己所说将是多么的荒诞不经。说自己的精神识海中存在着他们的苍龙帝子？说自己的存在是轮回诀在叶无殇沉睡之时创造出来的第二灵魂？说天马的石化其实是因为天驷魂回归了自己体内的主魂？
楚云无力地垂下头，更别提脑中现在存在着的奇怪情况，自己关于刚刚所见之事开始越发地模糊，并且疑似无法告诉旁人。
桑苏失望地凝视着眼前他一直信任的楚云哥，脸色难看，提着重剑，回首看着表情各异的三人，
“天马已被石化，无论你们背后的人是谁，现下都不用担心了。”桑苏冷漠着看着自己的队友，指向烟雾腾腾的红湖中心，“熔岩之精便在此处。”
“那师兄，劳烦你再走一趟，将熔岩之精取回吧。”呼延月笑吟吟地说道，显然，桑苏的受挫让其心情意外的愉悦。
小少年冷哼一声，身后天马翅翼虚影再次浮现，护住全身，没入红湖，不消片刻，便重新出现，涨红着脸，其手中抱着一个车轮大小的石块，上面大大小小镶满了一块块火红的晶体，散发着逼人的灼热。
桑苏掏出一把黑色的石刀，小刀散发着白色的寒气，咔咔撬下三块巴掌大小的晶体，丢给自己的队友。然后将剩余的石块往湖中重新一丢。水声响起，石块重新沉入湖底，红湖重新开始沸腾。
经过沉默不语的少年身边，桑苏木然道：“楚云，祝你成功。”淡漠地看着一旁站着的队友，嘲讽地笑了笑，漠然道：“你放心，我会继承阿兄的位置，从此，做个听话的桑家少主。”
柔柔弱弱的阮芯调皮地眨眨眼，“哥哥想通了就好了呢。”
呼延月鄙夷地看着眼前景象，鼻腔轻哼一声，倒是对楚云多看了几眼。
一时间，洞窟里众人走了个干净，恢复了一片空空荡荡。
楚云，终于承受不住脑中的压力，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各种模糊的碎片纷沓而来，一种奇异的经文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奇异的律动声在每个结尾响起，随着每一次的律动，脑中对于先前的记忆就模糊几分。少年脑门上青筋鼓起，浑身灵力不受控制地乱窜，手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忘记吧，重新忘记吧，生活多好啊……”耳边传来阵阵低语。
“不可以忘记，忘记了我又会重新开始找。”头脑阵阵发晕，楚云有种预感，一旦他昏睡过去，便又会像先前那般遗忘过去。
熟悉的尖叫声出现在脑海，宛如一盆冷水浇在楚云灵魂之上，“你蠢啊不会躲回来！”
楚云猛然睁开双眼，重新回到了白茫茫的空间，迷雾重新变得浓郁，刚刚晃动不堪的空间重新恢复了稳定，脚下，是一片幽深的黑潭。
银发的男孩正讥笑地看着自己，“啊，回来了呢，二世。”
脑中回复清明，楚云瞪着这个缩小版的自己，粗大的锁链这次密密麻麻的攀附到了男孩的脖颈，弯弯曲曲的符文刻印于其上，随着节奏，符文虚影扩散至它的束缚者体内。呼吸起伏之间，白色的雪衣被勒出道道褶痕，上面赤金色的龙纹扭曲不堪，男孩七窍微微渗出血丝，讥讽地看着自己。
楚云呆愣住了，看着男孩有些凄惨的样子，有些可怜对方，一肚子的怒火莫名地泄了气。
“喂，这是怎么回事？”半晌，楚云发问道，动了动身体，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周围二尺。尝试着一个动念，眼前雾气凝聚，一把玉椅出现在面前，但是几息后，就消失不见。
看着楚云惊讶地捣鼓着，男孩扭头发出一声嗤笑。
“想不到我的第二世真的什么都不懂。”叶无殇懒洋洋地说，扬了扬手，带起锁链的轻微碰撞，“这里，是你的精神识海。你应该是此地主宰。”
楚云恍然，点点头。两者相对沉默不语。
盏茶过后，楚云打破了寂静。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导致出现了我。”少年直视着对面那双冰蓝的眼眸，语气诚恳。“但是我也有我的感情和生存权利，你若想夺回控制权，我们就必须死一个了。”
叶无殇哈哈一笑，银发的男孩大笑着，笑声扩散到了悠远无尽的空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觉得我苏醒过后，会与你抢夺身体的控制权？”男孩不停地摇头，眼泪随着笑声不断流出。
“我曾经是叶无殇，我的父亲是苍龙王座的主人，我的母亲是南域的主宰。”男孩歪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我的朋友为我而亡，我的挚爱为救我身死，我的父母消失多年下落不明。我的身体，”一直银亮的眸子突然暗了暗，“被毁了。”
平静地仿佛在陈述事实，男孩晃着脑袋，“所以，我逃走到了这个偏僻的下界。我引动了禁书《轮回诀》，自主陷入了沉睡。”男孩擦拭着自己七窍中流出的血丝。
楚云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另一个自己，慢慢放松了身体。
“按理来说，”男孩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臂上缠绕着的纤细锁链，“你这一生一直到死，都不应该见到吾。而吾，本应该就此永世陷入沉睡，直到寿元耗尽。”
楚云凝视着叶无殇，内心，不知是悲哀还是喜悦。
“不必为我感到可怜，”男孩摇摇手，“说到底，你是《轮回诀》为了这具身体造出来的意识，你我灵魂同出一源。只是现在记忆都被封印在我这里。”
“那这些，”楚云指指他身上缠绕地乱七八糟的锁链，“还有之前空间的不稳，你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男孩云淡风轻地抖了抖身上的链条，面上涌上一股厌恶。“我意外的苏醒引起了《轮回诀》的自主反扑，以及你记忆的模糊，都是《轮回诀》自行运转努力修复意外的后果。”
叶无殇顿了顿，看着楚云，“你放心，我再无意踏入这个尘世，《轮回诀》也不会允许它创造的意识被我这个触发者抹杀。只要我放弃抵抗，重新陷入沉睡，一切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他笑了笑，“说不定你对我的记忆还能保留。”
少年脸色复杂地看着男孩，这次，终于凝聚出了一张木椅子，坐下后，楚云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夺回一切？那么多的生命，那么多的牺牲，桑苏的哥哥……”楚云的声音陡然拔高，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态，突然有些怒其不争。
“你闭嘴！”男孩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尖利起来。“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平复了一下情绪，男孩低低地说：“战争只会让原本就孱弱不堪的人族再次元气大伤，而且就算不是我，他应该也做的不差。”
闭了闭眼，男孩自嘲道：“更别提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叹息一声，“至于阿和他……”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一张石床出现在身下，男孩一晃，盘膝倒下，身上的锁链软软地耷拉在石床上，几息过后，叶无殇感慨道：“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楚云沉默了，好一会，少年问出了让他疑惑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顺应《轮回诀》，再次陷入沉睡？何苦如此挣扎？”
男孩垂下眼眸，半晌，久久不作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