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遥扶着窗框,呆愣愣望着别院里飘飘洒洒的雪花。
自打来了这一方世界,刘遥也是头一次见到大雪。
蛮寨的天气与螣川迥异,八百里荒泽地脉之下蕴着无数火精。即使螣国入了深冬,八百里荒泽依旧温热潮湿。
大雪封了螣川城,刘遥却心头火热。
一梦起荒泽,驱行万里,战北狄、诛贼寇,荒泽镇妖邪。
也算值得了。
姚红芝拎着一件大氅,冲刘遥唤道:
“院子里凉,披上些。”
又瞧见刘遥还光着脚,姚红芝眉头一皱,没好气道:
“怎的光着脚便下地了!你重伤未愈,再着了凉!”
刘遥笑着回头,摆摆手表示无碍。
姚红芝却微微别过头去,眼中略有水光泛起。
院里的雪散落在刘遥头上,融进刘遥满头银发之中。
那日刘遥苏醒之后,在院里瞧了一晚上雪。
这一夜之间却似过了一甲子。
随着螣川城的大雪纷沓而至,刘遥也从正青春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耄耋之年的老者模样。
姚红芝便陪在刘遥身侧,瞧着刘遥老去。
那日在荒泽血战九位兽主,不仅用尽了荒泽大君的遗泽,连刘遥肉身也随之枯竭。
刘遥沉睡之时还有荀川留下的阵法,向周身提供灵气。
如今刘遥苏醒,阵法失效,境界也跌落成一介凡夫,便一夜之间衰老至此。
刘遥瞧着姚红芝悲戚模样,笑着打趣儿道:
“我可还没死呢,你怎一副失了丈夫的小寡妇模样?”
姚红芝瞪了刘遥一眼,
“登徒子!土都埋眉毛了,你还如此浪荡。你可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
“是啊,所以我还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
刘遥点点头,披起大氅,穿上云靴,便朝外边走去。
姚红芝一愣,跟上刘遥,
“去哪儿?”
“回家!”
姚红芝沉默,
“我随你去。”
“哦?纳妾之事,还需与我夫人商议一二。”
刘遥嬉笑。
姚红芝却也笑了,
“你若敢娶,我做妾又何妨?”
刘遥沉默,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我已负了思思,便不能,再负了你了。”
姚红芝不言语,只是快走两步,追上刘遥,与刘遥并肩而行,一把搀住刘遥手臂,
“回家。”
刘遥愕然,继而与姚红芝相视一笑,点点头,向外走去。
…………
一日之前,随着刘遥的苏醒,百里蛮寨中,百里虎从一处温泉中坐起。
自那日下了祭坛,百里虎便被大祭祀扔进了地脉之眼里温养肉身,恢复元气。
刘遥一醒,身上最后一丝大君遗泽,也奔向大泽之上,镇压妖邪。
百里虎被大君遗泽的气息一激,也顾不得身子到底有没有恢复彻底。便急匆匆穿上衣裙,抓起猎刀便朝着螣川方向跑去。
…………
刘遥与姚红芝拜别了抚泽伯爵。
秦氏兄弟见到刘遥皆是愕然,若不是姚红芝在侧,秦氏兄弟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耄耋老者,便是几日前还生龙活虎的刘遥。
两兄弟将刘遥与姚红芝送出门外。
秦家俩兄弟皆是唏嘘感慨,面色悲戚。
刘遥却不以为意,只是拍了拍秦知远的肩膀,
“老弟,你大婚之日,哥哥怕是来不了了。不过你放心,礼金定少不了你的!”
秦知远无奈摇头:
“遥师,说这些便生分了。不过,遥师非要此时走吗?这雪下的紧,此时怕是已封了山,路也难行,不如再住些时日,待开了春再走?”
刘遥面色黯然,摇头叹息道:
“只怕是我,时日无多了。”
众人皆沉默。
刘遥却笑了,而且是哈哈大笑着道:
“小白脸,你放心,老子且得活着呢!待我想到办法,返老还童之时,定要回来寻你,咱哥几个再游一把螣阳湖上画舫!”
秦知远也是一笑,认真盯着刘遥:
“一言为定!遥师可不许食言!”
刘遥还未说话,姚红芝却横插一杠子,
“一言为定!到时可别落下我!”
众人相视一笑,刘遥摆摆手道:
“行了,就送到这吧。”
秦氏兄弟俩也不矫情,一拱手,
“来日方长!遥师,可一定要回来!”
刘遥背冲着弟兄俩,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二人上了马,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待走出了螣川城,刘遥打了个哆嗦,低声骂道:
“直娘贼,这雪夜出行也他娘的太冻人了罢,失策了失策了!不如明早喝碗儿汤饼,热热乎乎的赶路!”
姚红芝扑哧一笑,
“瞧瞧,这是荒泽天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刘遥裹紧身上大氅,笑道:
“我一个糟老头子,抱怨两句,与天人有什么干系。”
姚红芝闻言,面上笑着,眼圈却微微泛红。
刘遥哈哈一笑,仰头灌下一口苦酒,打马飞奔。
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
“遥师莫走!”
秦知远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大声呼喊着。身后还跟着一骑。
刘遥勒住马,待到二人切近了,刘遥才看到秦知远身后的百里虎。
小虎子憨笑着打马上前,
“遥哥哎!你上哪儿去?可不能不带着俺!”
秦知远也附和道:
“咱是逃婚出来的,也不知去哪儿落脚,若是遥师不嫌弃,便同行吧!”
刘遥大笑,打马扬鞭。
四匹黑色骏马在雪原上拉出一条黑线,疾驰向北而去。
……………
“二小!机灵些!今天这一网下好了,回去带你上霞儿那里先耍上三日!”
赤着黝黑上身的青年憨笑着,甩起膀子将渔网抛洒向海面,却不知瞧见了什么,撒网的手一顿,指着海面冲着刚才说话那汉子大喊着:
“春爷!春爷!这有个娃娃!”
那汉子顺着那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海面上飘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正躺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
汉子眉头一皱,这地界已不是近海,这娃娃实在是有些蹊跷。
没等汉子说话,那青年却已经下了杆子,将那木板整个捞了起来。
汉子还欲说些什么,但瞧见那娃娃,却也未出言阻止青年。
青年抱起娃娃,
“春爷!你瞧,还是个男娃儿哩!许是哪家遭了海难的,将娃娃放在海上求个活路吧。”
那汉子不置可否,只是抱过娃娃瞧着。
那娃娃倒也机灵,谁抱也不哭,只是瞧着那汉子,咯咯笑着。
汉子也被娃娃逗笑了,自家婆娘一脸生了仨,却都是女娃,这许是自己天母娘娘看自己年近四十,还未有子嗣,特意赐给自己的娃娃。
“你便叫天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