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修行不易,凡可御风云端者,皆被世人称为仙人。
修行门派,只要其核心弟子皆拥有此等手段,便会被尊为仙家。
世人皆以仙人御于宇内为大逍遥,却都不知纵为仙人也会为了大道相争而互相残杀。
于是有“即入修行路,悟轮回生死。踏此修罗道,杀生不为恶”的说法,凡涉及大道相争,杀与被杀都不论善恶。
可是若是遵循这个说法,若是有仙人信仰杀伐正道,入人间凡俗,屠城灭国以正道心,这宏宏大世,岂不就乱了套了?
要知道,如果有仙人热衷杀伐,仅凭凡尘中的侠客们,是万万不能阻挡于他的。
于是便有清云之名。
清云,掌仙家戒律,共著所有仙家必须遵守之戒律一百三十九条,凡有仙人违反戒条,当有清云修士下山惩戒。凡有仙人胆敢抵抗,当众击毙。凡有仙家胆敢阻挠,铲除一宗。
清云山被所有修行者尊为圣地,纵大逆之魔头,不敢妄言。
其内修士,修为不可以常理度之。
......
......
宽敞的房间,里面摆着鎏金木雕,床边有香炉,被一玉雕仙子捧着,香气氤氲,不散下沉。
房间里的各种摆件,任意挑一件拿出去卖了,都够一户平凡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白子辰此时躺在檀木床上,金丝绵被盖在身上,早就该入睡的他此时眼睛睁的浑圆,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择安城白家,这个名字在这座城里意味着太多,城中大半的武行拳馆都是白家所属,这也是白家发家的起源。而经过历代家主的呕心沥血,如今的白家其他生意也做的很好,丝绸买卖,陶瓷生意,甚至如今择安城里大多数的青楼茶馆,背后也都有白家的影子。
按理说,作为白家嫡系长子的白子辰,吃穿不愁,是断然不会有此深夜难寐的时候的。
沉香已经铺满玉仙子的脚踝,外院的鸡也啼了几轮,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三更的时候,白子辰叹了口气,随后从床上猛地一跃而起。
下了床,气沉丹田,他像模像样地抱拳腰间,左脚划了个半圆,随后马步扎稳,闭上了眼睛。
气机从丹田涌出,冲向那处他早就熟悉的位置,那里是世间所有修行者的起点,是踏入修行的第一道关隘。
第一脉门。
气机如猛龙过江般在白子辰的经脉里肆虐,每经过一寸位置肉眼可见的他白皙的身体上便会多出一道淤青,别的修行者是不会体会到他的这种难处的,那股近乎疯狂的气机,其实早就远远地超过了那些打开了第一脉门的人儿体内所能储存的灵气。
他也不想受这份苦。
可是他为了开这第一脉门,已经花了五年的时间。
这五年内,他用尽了一切法子,什么灵丹妙药他都用过了,甚至之前父亲还为他寻来一位精通辅助开脉门的仙人,想要以外力为他开那第一脉门。
仙人抚我顶。
无故却叹气。
那仙人察看完他体内的情况后,愧疚地看了一眼父亲,随后就告别离去了。
这五年里,白子辰每一周都会尝试用气机去冲击那第一脉门,不出意外的,每一次都失败了。而更糟糕的是,为了确保每一次都有足够的灵气去冲击脉门,每一天的吐纳吸收,都在壮大着他体内的灵气。
这本该是件好事,而且有一次父亲见到他吐纳吸收灵气的速度之时,竟还面露欣喜。
白子辰吸收灵气的速度,放到外界,可以称作天才。
可是,这件事在白子辰五年冲击第一脉门都失败的情况下,就成为了一件坏事。
丹田只是人存放灵气的第一容器。
人共有九道脉门,每冲击成功一道脉门,都是为容纳灵气增添了空间。
其实这只是脉门最浅显的一个用处,甚至来说,对于任何一个修行者来说,体内容纳灵气的容量,都不是那么重要的。
倒不是冲破脉门很简单,要知道即使是万众敬仰的修行天才,开五脉门者也是诚不多见,而再往上如六脉门七脉门来说,便真是可遇不可求了。
这跟修为无关,据说有个修士已经踏入世间无敌的天人境,也还是只开了五道脉门而已。
诚然纵使多上一道脉门,人体内所能容纳的灵气也仍是浅薄。
可是又有所大不同。
打开了第一脉门之后,修士便可以通过各种功法,使体内灵气通过脉门,从而更加精纯,灵气体积无限被压缩,人体便再也不需更加庞大的容纳灵气的空间了。灵气经过脉门,便是提炼,千锤百炼之后,便可将灵气转化为灵液,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白子辰因为没有打开第一脉门,体内都是虚浮而磅礴的灵气,早在他七岁半时,就不能再进行吐纳了。
那会把他的丹田整个给炸掉。
而,充满整个丹田的灵气,对于一个未开一道脉门的人来说,其实过于庞大。而脉门又是人控制体内灵气的关键,因为没有打开一道脉门,所以冲击第一脉门的时候,白子辰只能控制灵气前进的方向,却不能控制量。
于是每次冲击脉门,都是汹涌的大军从小道冲杀,都会让白子辰疼痛不已。
此时,白子辰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湿透,但是仍在咬牙坚持。
那自丹田而起的淤青,到了左臂处,停止,堆积。
许久许久。
嘭。
白子辰晕厥过去,一下子倒在地上。
一如既往的失败。
寻常修士,冲击第一脉门,十岁可行,苦十日,脉门开。
寻常天才,冲击第一脉门,十岁可行,灵气到,脉门开。
第一脉门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关隘,之后的道路每一次都要比这个艰难千万亿万倍。
第一脉门是上天赠予所有修行者的一份礼物。
却好像独独没有赠予白子辰一样。
......
......
朝阳初升。
白子辰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檀木床上,被子被盖的严实,额头上,还有着一条浸了温水的毛巾。
皱着眉头,往床边望去,苦笑。
身穿白衫的俊逸青年含笑站在那里,只是端端站着,就让人如沐春风。腰间悬剑,仪表堂堂,剑眉星目,颇有一番人间剑仙之感。
“昨晚,又偷偷去冲击第一脉门啦?”边黎温声问道。
“我还是,不甘心。”白子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边黎点了点头,并没有责怪什么,打了个哈欠,略显疲态,上前轻轻拍了拍白子辰的脑袋,把他额头上的毛巾拿去,放进床边的水盆里,方说道:“东边厢房里有一桶为你泡好的水,里面有很多我亲自采的草药,你去泡一泡,泡完后再进行洗漱。”
说着,端着水盆就走开了。
白子辰愣了愣,顿时红了眼眶。
显然边黎在床边守了自己一夜,生怕自己痛醒。
下了床,往东边厢房走去。
边黎是外家的人,在白子辰五岁那年,来到白家的。
不是什么仆役身份,是白子辰的父亲,如今白家的家主,白扶清的朋友。
其实白扶清一直也没有吩咐家中人多照看边黎一些,白家那些势力的长老们也一直对边黎不冷不热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白家的生意得罪了一个修行门派的人。
那本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小角色,可是千丝万缕纠缠之下,竟是牵扯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一宗的宗主,可是仙人境。
这个仙人境,可不是什么世间凡尘俗子眼中的仙人,而是修行路上的三人之境,至人境,仙人境,天人境中的,仙人境。
可谓是一州之内,都寥寥无几。
那个宗门,扬言,要灭了白家。
那一晚,边黎从白家出去了。
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一宗,再无挑衅传来。
自那以后,白家长老皆是将边黎视座上宾,可是边黎对他们,就如同他们最早的态度一样。
不管不问。
边黎对别人一直都是那样,好像能不说话就必然缄默无言一样,即使最简单的眼神交流都懒得搭理。而且,就算在白扶清的面前,也是不冷不热,有话的时候说上两句,没话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白扶清又恰是那种多话的人,所以在白扶清与他的相处之中,最多的就是两人对弈,白扶清絮絮叨叨,而他面色平静沉默寡言,只是将棋子一颗一颗地放在棋盘上。
边黎是一个什么事都懒得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他对白子辰,却又是那样的无微不至。
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他还是不喜言语,只是在与白子辰的相处之中,话明显会多了一些。
“你吃饭了吗?”
“以你体内灵气磅礴的程度,若不肯放弃冲击脉门,最多一周进行一次,若是冲击失败,则需要七天的温养时间,不然得不偿失,损坏经脉不说,若是严重,可能真的这辈子都无法修行了。”
“今日与你父亲一起去钓鱼,我钓的多些。拿回来交给厨房了,中午我为你煮上一条。”
“昨夜观天象,知道今日露水多些,就去靑神竹林为你撷了些竹叶上的露水。听说此物对养脉颇有效用,这一小壶,你分三次,早中晚,把它喝完。”
多是一些关心的言语,还有一些嘱托,话语总是平淡至极,好像没有一点感情酝酿里面。可是那日边黎为他撷来靑神竹露的时候,衣衫是脏乱的,显然是与人争斗了。
不过还好,没有血迹。
五年不开一脉门,白子辰其实很多次都有过近乎崩溃的情绪。奇怪的是,身为白家家主的独子,面不露色的功力其实他已经颇有造诣了。可是每一次,边黎都会拎着一壶酒,来到白子辰的身边。
白子辰不能喝酒,边黎也不言语,只是与他坐在一起,自斟自饮,饮的极慢,在边黎喝酒的时候,白子辰的情绪也就慢慢过去了。
是那仙酒,仙家酿造,闻之,都有安神作用。
每每饮完,边黎便与白子辰一同站起,共同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等你与我,一同饮酒。”
仙酒醉人,也杀人。
非开三脉者,不可饮。
(作者有话说:连我的书你都不收藏,你收什么?收割残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