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章距番禺不过数百里路程,若是御剑飞行,不过半日便可抵达,若是乘车,也只需一月左右。粤江水量堪比长江,水流湍急,原本从义章乘船只消十余日便可抵达番禺,奈何沿途官员闻声而来盛情款待,免不了下船熟络一番,进而游山玩水,耽搁了不少时间。
要说杨云锋之前途经那么多县城却无人迎接,现在却有一帮人夹道欢迎耽误行程,认真算起来,还是杨云锋他一手造成的。原来他在义章之事后名声大作,沿途县城鲜有人不知,此事在街头巷尾中被无数人讨论,渐渐传到沿途县城的官员耳中。这些官员自然不必将一个番禺的知县当回事,但那条官船里面除了杨云锋这小知县外还有个在南海府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些官员都是市侩之辈,知吴巡检使到来,哪能不出城相迎,拍马献礼,争取吴巡检使的好感?
那吴巡检使也是个人精,哪能让这些官员失望?于是每到一个县城之后他都欣然接受官员的邀请,操着一口官腔很快和一群县官打成一片,而后便游山玩水,乐得自在逍遥。
杨云锋虽然在京城做过事情,到底也仅仅接触到官场的皮毛,对官场之事不甚了解,见着官员们脸上谄媚的笑容,顿时全然没了兴致,又不好拒绝诸位同僚的美意,勉强跟着他们吃喝玩乐,索然无味。
这等小县城山水的那点秀美,岂能和九峰山之雄伟,华岳之险峻相比?
倒是那文黛潇小女孩随着舅舅一路游玩,见过许多新奇事物,满心欢悦。这一路有这小女孩儿陪伴,心情倒也还不算极差。
却说那贪赃枉法的高老爷已经被送往番禺了,这人还算精明,这些年行不义事之时留了心眼没留下多少罪证,而当初吴巡检使离开义章时又走得匆忙,于是一时之间未抓到太多把柄。不过智者千虑尚有一失,高老爷算不上智者,更难免有疏漏,却正好让吴巡检使逮着了。
他当日在郑轨授意之下趁上清宫诸弟子寻找黄泉魔宗弟子下落之时动用官府的银子陷害杨云锋,谁料非但未能成功陷害杨云锋,反倒让身为上清宫长老的吴巡检使抓个正着。按大华律例,私自挪用官银者,不论数额多少,皆杖责十五,革除功名,罢去官职!数额超过百两的,没收家财,超过千两,发配边疆。那日高老爷挪用的银子正好四百八十两,足以令削去高老爷官职,没收他全部家财,偏偏吴巡检使仔细查询之后还发现那些银子竟是兵饷,照大华律例,高老爷罪加一等,须发配边疆,充军赎罪。
番禺县,南海府府治衙门中,一略微发福,面相和蔼的老人端坐于堂下,审阅着手中案宗,不禁皱了下眉头,压低声音说道:“发配西凉?是否重了些?”
堂下坐着的一下巴尖尖,颧骨突出,细目鹰钩鼻的男子闻言一丝不苟地说道:“我大华王朝律法严格,犯事者必受刑,不管他是何身份!大人需秉公办理,不得有偏私啊!”
那面相和蔼的老人便是南海府知府刑清风,而这长相颇为冷厉的中年男子则是粤州知州邹修。此刻高老爷的案件已经审理清楚,正待刑老知府做出最后的判决。刑清风手上这份卷宗乃邹修草拟,正与此案有关,上面尽书高老爷之过,并措辞严厉地要求刑清风按律惩办高老爷。然而这高老爷与刑清风却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因此这两天刑府中少不了向他的求情亲朋好友。刑清风向来宽厚心软,一时有些动摇,不想定刑过重,奈何眼前这嫉恶如仇的邹知州大人多管闲事,几次催促他按律判罚。刑清风哪愿意让邹修左右自己的决定,然而这邹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刚直执拗,可不能轻易和他发生矛盾闹得满堂风雨啊。“诶!老邹啊老邹,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刑知府悄悄瞄了眼邹修,心里苦笑道,“你要做清官也就罢了,还要本府同你一起当清官……真是为难我啊!”他不禁摇头,试探地说道:“可是这样判,未免太重了……是否可以通融一点……”
“大人!”邹修闻言却“嘭”的声拍中身边小桌,陡然起身,凝视刑清风,眼中放出骇人的光芒,杀气凛冽,陡然说道,“下官虽然无才,但也知道国不可无法,法不可不严。大人你要偏袒高隆,就是大华律例作对,万万不可取!大人若执意要这么判决,下官便不当这知州了,直接去京城告状算了!”一时竟然怒发冲冠,气势煞是骇人。
刑清风见邹修这阵仗,又想起邹修和京城里某些大人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禁大惊失色,赶忙开口安抚道:“邹大人你这是作甚啊!本官……本官怎么会偏袒高隆呢……哎呀……你呀……就是太严肃了,本官不过是询问你的意见罢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刑清风略显圆胖的脸上一团笑容,柔声劝慰道,心中却将邹修咒骂数百次。
邹修闻言面色微微缓和,再度坐下,道:“大人,你我皆是父母官,言行关乎千万百姓生死,开口之前应当仔细考虑,谨言慎行……下官希望大人日后莫要说出这等荒唐的言语了。”邹修根本不将刑清风当成自己的上级,出言毫不客气。
刑清风一脸晦气,暗道:“我怎么遇上这祖宗!”不禁摇头,心里只想早点将邹修打发了,于是忍痛在卷宗上写上个“准”字,而后让师爷准备好笔墨纸砚,准备书写奏折,向圣上禀明此事。
邹修看着刑清风慢慢将高老爷的处置意见写于奏章之中,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分笑意,道:“如此才好!”
刑清风听着他这话,不禁打了个寒颤,眼中不愉毕露。“将它呈上去吧。”奏折写好,他将其递给师爷,认真吩咐道,“莫要有闪失。”
“是……”
“大人……大事不好!”这刻远处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生生将师爷的话打断。
刑清风望着那小吏,不禁皱了下眉头:“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