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户,那边真得打起来了。”
一员士卒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刚从远处侦察回来,虽是隔着一个山头,但是能望见一座孤城,城外密密麻麻地安驻着营帐。
李百户听后,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来到身后一群穿着灰白囚衣的人前,唤来了一个女子带到一旁,有些感激地说道:“想不到你居然猜对了,倒是救了我们这一行人的命。”
被感激的女子正是往日传言中的未来皇后之选,此时的她历经数月跋涉,变得蓬头寇面,但缭乱的发丝下,还是能看出一丝端庄的气质。
只见她摆了摆被拷住的双手,微笑道:“军候不必谢我,倒还是该感谢您听取了我这阶下囚的疑问。”
李百户听了这吹捧,心里有些舒适,这大户人家的女子挺会说话的啊,想了想,他继续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呆在这边观望一下吧。”
“好,全军就地扎营。”
他同意了这个主意,将她领回人群中,叫来士卒开始扎营,一些男子囚徒被看押着去砍伐树木,不过半日,众人就在林中搭好了安全的营地。
而崔莹因为是女子,之前又算是救了一行人的命,没有被安排活计,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思考着未来。
这些年来,父亲的宠溺,让她有机会读很多书,再加上家里人时不时的暗示,她一直是将自己当作未来的皇后去练习一言一行,只为将来做好皇帝身边的贤内助。
却是没想到,朝夕之间,从未来的皇后跌落成了阶下囚,真是世事难料啊。
如今发配边境,这边又在打仗,说不定会莫名奇妙地死在这边也是有可能的。
罢了,她轻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能再回到阳洛城肯定是最好的。
这一行人才歇息了不过五日左右,运输军资的慕容孙领军赶到与他们会面。
这时已经是六月初了,天气愈加炎热,总是呆在这林子中也不太适合。
站在高山上,他眺望向边塞城那边,看样子两军依旧处在拉锯的状态,从瞧见的营帐推断,那围困之敌至少是有十万人。
只领了一千人,下去支援不过是塞牙缝而已,可不下去支援,眼见着城破,这对不起陛下的信任。
况且,若是真得城破,一旦被丹国人发现,根本逃不掉。
因此,慕容孙必须去支援,不过肯定是不能直接与敌碰撞,得想个两全之策。
“千户,这人说她有办法。”
嗯?
他转过头,看见李百户领了一个身着囚衣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有些不屑,甚至觉着有些奇怪,找来一个女子有什么作用。
“千户,罪女崔莹有一个不成熟的办法,可否听一听?”
那就听她讲讲吧,也不会浪费什么时间。
可随着她将那办法细细地讲了出来后,慕容孙的表情从平静到诧异再到惊喜,本是没指望这女子会想出什么好主意的。
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的法子,只源自崔莹看过的一本书中,曾记载了百余年前的一起战例,她那时看得基本是儒家经义,第一次看见兵家之事,难免会有好奇心。
这战例是淝水之战,若借鉴其中巧妙,即在山野布置草人,让丹国误会这是真的朝廷援军。
“所言有理,可又该如何。。。”刚想继续问下去的慕容孙,放弃了这个打算,别人一介女流帮他想好了法子,具体的执行怎么好意思去问。
不过,他也很是聪明,没一会儿就有了主意,飞鸽传书通知边塞城中的将军配合,恰巧此次前来带了一只飞鸽。
于是,将这一计策写在细小的纸条上,装入鸽子脚上的脚筒,然后将其放飞。
扑打!扑打!
望着这鸽子远去,心里十分期待,若是此次计策成功,协助守下城池,想来陛下以后会更加重视他的吧。
“草木皆兵?”
凌雪接到后,思索片刻,将回信写下,托鸽子传回,本来以为会和丹国人拼个你死我活,如今这到来的援军却是一个逼迫其撤军的机会。
一个月以来,丹国人用不同的方式攻城,损失较大,加之李二在其后方骚扰,他们定是很急躁的。
要让这计策执行成功,必须给他们再多造成一些杀伤。
“将军,敌人又攻城了。”一员士卒赶来报告。
“知晓了,我马上就到。”
凌雪戴上头盔,提上长戟,腰间挎上佩剑,领着身旁数十人赶去北城门支援。
约莫半刻功夫,一众人赶到了北城门,只见远处的城墙塌了一处,大概能同时挤过三人。
但在那墙洞后,是立上的木栅栏,北燕军站在后边用长矛进行防御。
高尔又是思考了一个法子,选择了一条地道,趁夜强行推到城墙下,用烈焰炙烤,最后城墙处居然垮塌了一个洞出来。
凌雪的反应却也是不慢,见招拆招,直接用木栅栏堵上,继续和你耗下去,若是强攻便又是回到了攻打飞狐关那种情况——狭窄地形交战。
在这种位置,纯靠两军士卒的士气和勇武,北燕士卒稍胜一筹,他们深知背后就是自己的亲人,因此士气高涨,勇不可当。
相比之下,丹国士卒的战斗目的皆是为了国主口中的奖赏和破城后的肆意妄为,在伤亡不断增加的情况下,他们开始有些迟疑,奖赏好却没命花。
凌雪在不远处,并未直接上前拼杀,除非是遇见了麾下士卒无法应付的,才会去处理。
与此同时,另外两处城门的战斗打响,今日丹国人似是放弃了主攻方向,打算全面进军,企图能让他们疲于应付,再找出机会来。
张元、杨林坚守于各自所守的方向,他们的情况要好上一些,自北城墙坍塌后,另两处皆加强了防守,没让他们再度破坏城墙,因此丹国人只能选择云梯攀城的方式。
从晨间战至黄昏,丹国人终究是未能跨过城墙。
“撤!”
晚间作战容易误伤友军,他们只能选择撤退,再待明日接战。
接下来几日,丹国人不知疲倦地发起了多次进攻,无一成功。
“国主,南城门的士卒报告,他们好似看见山上有人。”
什么?
高齐拍案而起,心里思索着:南汉的人难道没有牵制住北燕人吗?
那使者传信回报时,可是明确地说南汉朝廷同意发兵北上的,北燕人怎么可能还抽得出人来?
最后,他骑上马,来到南侧大营,眺望后方的山林。
远处的山上,一片平静,只不过是一些草木而已,想来是手下的人过于惊慌了。
可当他打算离开时,却是看见一面旗帜一闪而过,心里又犯起了嘀咕:难道是北燕人在安设伏兵?
待他们进攻时,从后方山林一跃而出,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士气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赌北燕人的援军是否为真。
这一月有余,十万大军先是在飞狐关战死五千余人,正面交锋时折损三千,持续的攻城下又是折损八千余人,算上安营扎寨时那点小损失,已经接近两万人了。
可就这般撤军实在是不甘心啊,大军出征却什么都没有收获到,对他的威望不利。
到底该如何是好?
回到营帐中,高齐找来了高尔商议该不该撤退。
他轻摇着羽扇,带来一阵微风,使得这沉闷的营帐中偶有一丝凉爽。
“国主,我早先去各处营帐走了走,军中士气低下。”
“就是说只能选择撤军吗?”
高齐缓缓点了点头,就连最信任的近臣也这般说,那便撤军吧。
还是被飞狐关牵扯的太久了,他如此想着,在撤至关口时,令人将城关焚毁。
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凌雪长舒了一口气,就让他们发泄吧,只要撤军了就行。
一月多以来,日日夜夜,歇息时提心吊胆,担忧城破,如今终于是守下了。
尸横遍野的城前,因为已进入六月,北燕士卒开始默默收拾战场,免得爆发疫病。
每个人都未说话,安静地捡拾地上遗留的兵刃、旗帜,安埋同袍和丹国人的尸体。
太多的同袍离去,没人高兴得起来。
“我们损失了多少?”
将军署中,凌雪坐在桌案后,平静地问道。
“一万一千军卒,战死四千有余,重伤残疾者两千,剩余的都带着些轻伤。”
“将善后工作做好。”
这一次,她的心变得冰冷了许多,尽力地去将伤亡当作一个数字,免得太过悲切了。
一军之将,应如此矣!
之后,慕容孙也是领着一行人进城,替他们安排了营帐,将运来的军资清点清楚存放入军械库。
战胜后的第二日,她去了一趟父亲的墓。
那里很是单调,只有一块简单的石碑,旁侧是母亲和二位兄长的。
“丹国人最大规模的进攻,我守住了,没有辜负您最后的期许。”凌雪将一束花放在碑前,跪在墓前自言自语着。
“可这只是实现了第一步,在那边,保佑着女儿顺利实现剩下的三步吧。”
呆了片刻,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捏了捏鼻子,苦笑了两声告别道:“走了,之后或许很久都不会来了。”
说罢,她站起身,回了城中,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不能在这边待得太久了。
皇始元年六月初十,丹国围边塞城数月,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