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第三天,探索者在一颗树荫宽广的白化大树下发现了篝火的痕迹。
扫描分析、解构、溯源、知晓起因、脉络、屏蔽命运、剪除因果、隐去部分存在、设立王国屏障,在过往时间线上钉下演算桩,设定演算界限,开始演算……
演算分支……296……6457……100%(数据不曾存在)
结果得出……36785……90386……100%(数据不曾存在)
第一套流程过后,接着还有预定(不曾存在)流程,在预计时间内全部完成后,没有检测到外部影响。
探索者静止,慢慢等待。
猎手对此习以为常,只当是自己的浆果丛累了需要休息,于是从浆果丛上跳下来,四处看看,找找有无好玩的东西,锁定目标,随后小跑着爬到主干歪斜的白化大树上,去摘那些尚未盛开的花苞。
睡眠鸟罕见地没有睡觉,睁开一只眼睛向上看着猎手,等那个笨蛋被打下来。
果不其然,当猎手后足立起,两只前足伸长想要抓住一个花苞把其扯下来玩时,花苞四周懒散生长的树枝却瞬间暴起,把这个妄图指染宝物的野兽从树干上打下去。
半空中,猎手很自然地扭转身体,四肢张开噗的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就一脸呆滞地趴在那。
用不大的脑袋想了想原因,没得出结果,于是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接着继续小跑着爬上树,去摘另一边的花苞。
然后得到了树枝们同样的答复。
……
探索者在此记录:
生物往往乐忠于重复进行同一件事。
弗洛博士表示赞同。
无法刻进探索者的构成序列之中。
……
在探索者扎根篝火旁的第四天,时间傍晚,夕阳垂落山巅,篝火不远处的树林里,倏地一下蹿出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女。
背着木头、藤条与宽叶制成的半人高箩筐,少女头部两侧生长着柔软细长的垂耳,长发及肩,色泽偏棕,随奔跑向后起落、飞扬,活力满满,心情惊喜、愉快、幸福三种居多,有疑虑却极少。
飞奔到浆果丛前赶忙停下,仔细看了看上头饱满的浆果,止不住地露出笑容,满心欢喜,绕着超大片的浆果丛跑跳了两圈,随即停下,双手合十的拜了拜白化大树,嘴里念叨着代表感谢恩赐的话。
探索者记录着此事。
少女感谢完毕后,便蹲在一片果实茂密、形成奇特图案的浆果丛边,把身后的箩筐轻轻放下,伸手采摘浆果,不曾想刚摘下一颗浆果,同一个位置就瞬间开花、结果,重新补上了缺漏。
少女感到迷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浆果,又转头看了看采摘位置重新长出的浆果,心情疑惑、惧怕、担忧三种居多,欣喜极少。
思量一阵后,还是把浆果放在浆果丛边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致歉的词语,然后又从一旁箩筐内拿出了先前采摘的蘑菇、树莓、苔饼,一一放在地上,随后转蹲姿为跪姿,两手十指交错,抵在额前,以唱诵造语歌的方式,祈求族群昌盛、丰衣足食、远离病痛灾祸等等。
在少女进行祈祷的期间,猎手从树干上悄悄滑下,脚步轻快地绕着少女转了两圈,然后就学着她的样子,两只前足合拢,上半身匍匐在地,扑向了那三样用于祭祀神灵的食物。
等到少女睁眼,就看到了一只毛色火红的诺拉狐鬼鬼祟祟地走在浆果丛边上,嘴里还叼着吃剩一半的苔饼。
看到这一幕,少女如遭雷击,面色瞬间变为惨白,而后快速升起一片怒红,愤恨地爬起身,眼眶蓄满泪水,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同时又从箩筐里抄起三根短柄石矛,追着那只逃离作案现场的诺拉狐,瞄准屁股把短矛掷出。
第一下没中。
第二下没中。
第三下擦了几根毛。
探索者记录下此事。
猎手绕着大树继续跑,少女则是委屈与气愤对半分,在奔跑中弯身拔起斜插在地的短矛,开始继续下一轮的追杀。
第一下没中。
第二下没中。
第三下擦了几根毛。
睡眠鸟被这动静吵醒,睡眼惺忪,头顶一根七彩的羽毛,摇摇晃晃地走到浆果丛最高处,坐下看那个笨蛋被人追着剃毛。
脑袋一遍遍从左到右地转着,看那一人一狐绕着大树一圈圈的跑着。
明月升起,夕阳坠落。
……
最终,两者总计跑了76圈,少女掷矛227下。
实在跑不动了也掷不动了,少女手中握着最后一根短矛,坐在地上捂脸抽泣。
猎手实在累了,嘴里叼着的苔饼早就掉在地上被踩烂了,屁股上也实在没毛可以剃,光溜溜的一大片,同样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看着这场闹剧结束,坐在浆果丛顶端的睡眠鸟便张开翅膀,飞向浆果丛下方,衔起那颗被少女摘下的浆果,接着再飞到两者中间,瞥了眼贴在地上的一滩笨蛋,然后才蹦跳着来到少女身旁,伸出一边翅膀拍了拍她的手臂。
察觉到动静,少女抹了抹泪,把手放下,接着就看到一只,只会在传说中出现的——生有七色羽的神使福音鸟。
少女瞬间呆住,思绪全面崩塌。
睡眠鸟对此也懒得管,只是把浆果放在她的手边,随后飞到猎手头顶啄了它两下,收起翅膀,坐在它头上,让这个做错事的笨蛋运自己回去。
刚回一点力气的猎手也没在意,只想着回去好好休息,结果刚绕过大树(三者位置与浆果丛位置呈直线),就见到一位与箩筐少女长相相似的少女从浆果丛里探出脑袋,一狐一鸟登时目瞪口呆。
场面陷入静止,箩筐少女呆坐在原地,睡眠鸟和猎手也呆立转角那里,探索者一切正常,于是便记录下此事:
超出认识范畴的突发事件,会让生物静止。
探索者记事录。
……
记录完毕,探索者人形坍缩,而后从边缘处塑型站起,头顶毛发替换成嫩绿色的灌木枝干,并与身后的浆果丛相连,胸部与臀部前后,皆有宽叶与藤蔓编织而成的衣物,与扫描对象相同,且额外配有小型浆果拼凑成的微笑徽章。
活动人形塑造完好,满意程度……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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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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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传达。
表信息通过头顶枝叶编织符号显示,里信息通过心灵魔法技艺、声波转译详解技术、灵魂编码刻写功能、虚无意识成像法则、如何与低智能生物交流教案(弗洛精编版)等……种方法让这些生物理解其含义。
接收信息后,生物会自主补完其声线语调,短短一句话在耳畔、森林、山峦、海洋、天空、星辰以及灵魂之中不断回响……
第一次尝试,功率过大,尚在控制范围。
定格、回溯、剪贴、重新开始。
-
需要,帮助,吗?
-
猎手与睡眠鸟从呆滞中回过神,开始观察这位突然出现的人类,观察一会,确定她是那片浆果丛成精后,两者就回到浆果丛上,休息睡觉去了。
至于接收到的信息,一个是没兴趣,一个是不在意,毕竟能睡觉、去更远的地方就足够了。
而那位箩筐少女,也是从呆滞中回过神,听到那句话后以为是神灵现世,赶忙向着神使离去的方向跑去,结果刚绕过大树,就见到了一位容貌身形与自己相似,但外表却多处不同的少女。
“阿難纳……是阿難纳!”
少女通过拼凑种族里传承下的传说,成功把眼前的探索者人形转换为自己可以理解的存在。
阿難纳,象征救赎与丰收的森之神。
“阿難纳,你是来护佑塔森娅族的吗?”
名为诺雅的鹿人少女小跑到探索者面前,兴奋地扑扇着长耳,十指交错,淡褐色的眸子里充满激动与欣喜。
探索者对此记录:
与环形塔外无异。
开始传达表里信息。
-
需要帮助吗,塔森娅族。
-
诺雅连忙点头道:“嗯嗯!需要的需要的,最近南边森林的野兽又跑来村子里破坏,还好琪蕾娅姐姐发现得早,不然在村子外边干活的族人就要被抓走吃掉了。”
探索者听闻此事后流露出伤感的表情(面无表情),继续传达询问。
-
要全部杀掉吗。
-
诺雅思考一会,摇了摇头道:“把它们赶到再也不能袭击村子的地方就好。”
-
别的动物怎么办。
-
诺雅纠结一阵,但并没有思考太深,直接回答道:“我们都只能靠自己的本领活下去。”
探索者理解,并记录。
-
好。
-
于是少女欢呼,睡眠鸟缩在探索者头顶的树丛中睡觉,猎手则滩在下方的大片浆果丛里休息。
行走。
与阿難纳一同行走。
与阿難纳欢快交流。
回家。
带着希望回家。
带着神明回家。
塔森娅。
塔森娅,阿難纳行走而来,带来希望与救赎。
塔森娅,探索者探索过后,带走祝福与感激。
明月回家,晨曦撒下。
……
诺雅带着阿難纳回到了塔森娅村,入眼却是满目疮痍,鲜血流淌,残肢四散,房屋倒塌,族群消亡,少女仅仅离家一个晚上。
野兽徘徊,撕咬着猎物,啃咬着骨架,吞食着诺雅的家人,蚕食着她最后的理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姐姐……”
诺雅泪流满面,失神呢喃,指甲嵌入手心却不觉丝毫疼痛,涌出名为仇恨的血。
带着足以刻写进灵魂中的愤怒,诺雅大叫着奔向那群撕咬亲友遗体的野兽,手中短矛直刺其中一只野兽的脖颈,但被轻易躲过,接着便被蜂拥而上的野兽扑倒,咬住脖颈、四肢,很快地结束生命。
兽群多了一块肉食。
探索者沉默,记录依旧。
这与环形塔外无异。
最朴素的弱肉强食。
-
需要帮助吗。
-
“……”
没有人能回答。
那就是默认了。
弗洛博士语录。
——刻进了探索者的构成序列之中。
树丛延伸,枝干拉住了想跑去救人的猎手,抬手轻放,按住想展翅帮忙的睡眠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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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塔森娅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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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弗洛博士觉得这很好笑。
一到十的生物分级,为什么称为生物,而非生命,那自然是弗洛博士认为,连‘自身命运有无被操纵都确认不了’的家伙,没资格冠以生命这个励志且伟大的称号。
塔森娅族,只是最为简单的环形塔生物,所以他们没法摆脱命运的束缚。
探索者,只是最为复杂的弗洛造物,但也没法肯定自己摆脱了命运的束缚。
但是……
被弗洛博士命名为‘希望’的探索者。
怎么可能会臣服于所谓的命运。
如果没办法彻底摆脱。
那就让命运为我低头。
定格、回溯、剪贴、重新开始吧。
“阿難纳……是阿難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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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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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需要的需要的,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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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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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