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穿透云层,降临于王城之巅。
白发向后飘扬,遮蔽天空的黑暗中,仅有一双红色眸子如烈阳般散发耀眼光芒,所有注视那双眸子的怪物,躯体在刹那间燃起无数火光。
行走在半空,途经之地大火连绵。
远处天上,长着翅膀的畸形怪物成群飞来,诺雅抬手,凭空浮现出一杆悬挂旗帜的长枪,抓握在手,把其重重的定死在王城的高墙之上!
这是最后的一杆旗,也是最初的一杆旗。
随后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只是叹一口气。
再也说不出那句话了,再也说不出那句‘把它们赶到其它地方’。
她说不出,也做不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叹口气,然后静待一分钟。
与此同时,诺雅身后的赤焰拉起一道笼罩王城四周的巨大帷幕,从中陆续走出数百尊由阳炎构铸成的六臂巨人,身材魁梧雄壮,身披赤红大铠,面容狰狞须发皆张,獠牙外露寒光凌然,额前长有两角,其上燃有象征杀戮的猩红火苗。
一手持鎏金长枪,一手拎磐石塔盾,一手握兽头长刀,一手拿漆黑大剑,一手托炽阳光球,一手举新木法杖。
一分钟后,怪物聚集。
“杀!”
这一声,比那年的寒冬更冷。
接收到指令后,数百尊六臂巨人便大吼着冲向聚集起的怪物群,前冲一段距离,在即将与怪物群正面接触时,所有巨人便把手中的磐石塔盾整齐地往地上一放,瞬间把一片数万米长的城市废墟压成碎砾。
一面面塔盾如高墙般耸立,阻挡那些微小怪物的杂乱冲锋,鎏金长枪架在塔盾之间的缝隙,准备狩猎怪物群后方大批赶来的山岩巨兽,漆黑大剑瞄准地面,精准劈死那些被放进来的怪物,兽头长刀静握手中,随时做好撤盾厮杀的准备。
新木法杖举过头顶,凝聚出一团团直径百余米的硕大火球,其上火蛇四窜游走,照亮被恶堕遮蔽的昏暗天空。
法杖瞄准远方天际的黑云,另一手托举的炽阳光球高悬于天,外表星光流转,与空中火球交相辉映,光球中凝聚一缕缕亮眼夺目的芒刺,其内蕴含无比凝实的精萃能量,蓄势待发,就等怪物齐聚。
如潮水般的冲刷不曾间断,但六臂巨人们纹丝不动,不曾退后分毫,那副獠牙外露、狞髯张目的模样,不比那些畸形丑陋的怪物友善半分。
待到清扫约摸百万数后,磐石高墙前的尸体就已经堆到六臂巨人的膝盖高,于是巨人们便整齐划一地操纵新木法杖,引导、聚集头顶的阳炎火球照射尸体,把战场清扫干净。
大火拉起一片无边无际的死亡之地,但后方奔涌而至的怪物根本停不下冲锋的脚步,一批接着一批被更后方的怪物群给挤进大火之中,不过前进百余米就被燃烧殆尽,化为一缕烟灰飘散消弭。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岩巨兽群袭来,轻松越过脚裸高的火焰地带,直直撞向磐石高墙!
不过这种能被诺雅轻易预料到的情况,完全不可能对巨人战阵造成任何损伤。
山岩巨兽跃起的那一刻,巨人吼声震天,两杆鎏金长枪往前交错一刺,两支涌火枪尖分别从巨兽的头颅两侧没入,顺着巨兽冲撞而来的惯性一路穿刺,轻松捅入腹部,而后手腕一抖,火焰聚集涌入巨兽体内爆裂开,把其半个身子炸成大小各异的肉块肉糜,洒落在旺盛燃烧的火海中,作为养料供给让火焰变得愈发炽盛。
早已被诺雅设定好作战方案的巨人们,显然不会在战争初期就草率的分散作战,所以山岩巨兽群的第一次冲锋,自然以全军覆没而告一段落。
当然,瞬息万变的战争走向,不可能像机器那般精准无误地得出预想中的结果,作为主导者的诺雅就算能同时操纵如此多的巨人,也很难让它们在一瞬间内调整好穿刺角度。
毕竟敌人是被崩溃诅咒污染的巨兽,不是什么纪律严明的军队,冲撞方向、撞击姿势、力度大小等等,都会影响到实际接触后的斩获结果。
有的巨兽就是起跳过高,虽然完美躲过长枪刺击,但却在下落时一头撞在塔盾的撞角上把脑袋撞得半碎,然后被紧跟而来的大剑劈死。
有的就是跑着跑着踩到一个凹陷,结果失去平衡把周围同伴一同撞倒,直接导致附近的巨人刺了一通空气,虽然诺雅很快就让巨人们引导阳炎,加大火势把巨兽的腿熔断、长枪刺死,但对比从内部爆破直接炸烂而言,这样的做法效率还是太低。
唯一令诺雅欣慰的,大概率还是那群狡猾怯懦的畸形怪物,它们一直都是这样,明明占据了广袤无比的天空,明明拥有展翅飞翔的能力,但却永远不会想着与地面一同进攻,只会选择高高飞起,俯视那群不会飞的怪物被更强者轻易碾死。
虽然不清楚其余时候是何模样,但在诺雅狩猎这群肉翅怪物时,它们就只会尖叫着四散逃跑。
明明大家都是怪物啊。
多讽刺。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只要一点一点把这个世界的所有怪物消灭干净就行,按照自己现在这个速度清扫下去,预计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是最为稳妥的速度,毕竟诺雅可不想因为求快而把王城地区打凹几千米,那样子修补起来可比杀怪物什么的麻烦多了。
“慢慢来吧,大家等我一段时间。”
如阿難纳所说,如琪蕾娅所愿。
一切就要好起来了。
对比曾经漫长煎熬的怪物时光,如今这点战斗对诺雅而言只是极小的规模,只不过因为战术转换的缘故导致有些不太熟练,所以效率低了很多。
毕竟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那头怪物。
……
塔森娅村。
名为繆拉蒂的男孩来到了探索者的面前。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面真正意义上的神灵。
“阿難纳,您到底想要从塔森娅得到什么?”
问出这句话时,男孩的灵魂在战栗。
在没有达到一定高度前,人们对恐惧的理解反而片面,在繆拉蒂的眼中,真正的恐惧从来不是那些无法言明的存在,而是他能探查到的未知。
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甚至亲手能触摸它的躯体,但唯有明白它的所作所为,唯有知晓它所掌握的权柄,你才会习得恐惧的真谛。
随心所欲。
只是轻轻地一抓一握,就让所有人来到了这里。
他们的世界,被融在一起。
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面前这位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神灵。
-
你在害怕什么。
-
“我想您都知道。”繆拉蒂单膝下跪,姿势标准,神色端庄。
但探索者这次没有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绕过繆拉蒂,随即呼唤猎手和睡眠鸟过来。
听到浆果丛熟悉的声音,猎手身子一抖,尾巴一扶,卸下身上最后几根木头。
小跑着来到探索者跟前,后足立起,右前足搭在左前足上,火红色的尾巴左右摇晃,瘦长脸上一边眉头微皱,一边眉头轻挑,看上去就是在问问题的样子。
-
要走了。
-
探索者简言意骇地传达。
这个答案出乎猎手的预料,眼神逐渐呆滞,姿势变回四脚着地,连睡眠鸟飞到头顶了都没察觉。
转头看了看这些自己参与建设的房屋,随后又转回来看了看自己浆果丛如今的模样,恍惚间居然有些难以取舍。
它动摇了。
睡眠鸟只是无精打采地看向远处,那里站着一个男孩。
突然感觉两者的命运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
——选择截然不同的命运。
最终,猎手做出了选择。
它决定和浆果丛继续远走。
它要到达最远最远的地方!
察觉到这番情感。
探索者也接着把后半段话传达出。
-
等诺雅。
-
于是猎手便转身,去帮忙。
看来它的确把自己当成了塔森娅村的一员。
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
-
那你呢。
-
探索者问睡眠鸟。
睡眠鸟只是扑扇着三色翅膀,飞到了阿難纳的头顶,坐好,然后闭眼休憩,头顶七彩羽毛随着呼吸起伏一晃一晃。
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那个灌木巢不在了。
现在阿難纳的头发,就只是带着几片嫩叶的绿色头发,不再有浆果丛,那自然也不再有浆果,好像是诺雅离开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仅留下一枚小浆果摆出的微笑徽章。
远处,繆拉蒂清楚地听到了三者的对话。
神不在乎他的逾矩,神使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但那只诺拉狐,就只是一头稍微大点的狐狸。
就只是一头,能被轻易碾死的,狐狸……
繆拉蒂沉默一阵,最后露出笑容。
两手别在脑后,晃晃悠悠地走了。
“还是诺雅命好哦~?”
哼着歌,走在人群当中。
但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在某些文明眼里。
他也是神。
不过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强者只会崇拜更强者,并因此变得更为努力。
弱者只会欺凌更弱者,并因此变得更为怯懦。
他一直都明白这点。
最初的塔森娅或许不会成为最后的塔森娅,但最后的塔森娅,必定是最初的塔森娅。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个你我他~?”
有一说一,繆拉蒂自己都觉得这词烂得可以。
但他开心啊!
哼着歌,走去帮村里的孩子晒树叶了。
“繆拉蒂,你回来啦?”有孩子在笑。
“笑笑笑,去散个步你都当我去打仗呢?啧啧啧,腻歪得紧,都不嫌恶心。”嘴巴毒,不过手上还是接过女孩递来的一叠叶子,帮忙挂起来晒。
“总觉得你长得好看嘛,喜欢还不行啊?”
女孩也不害羞,就是捂着嘴咯咯直笑。
“傻。”
抬头,轻轻弹了一下女孩的大脑门,随后便目不转睛地忙着手里活计。
阳光下,树荫边,光斑点点,清风拂面,男孩犹如一位跌落云端的神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带有淡淡的圣洁气息,明明如此不染尘埃,但他身上却又有着颇为真实的烟火气。
就像本就来自人间那般。
认真的样子好帅气!真的很讨女孩子喜欢啊。
——前提是不能长得歪瓜裂枣。
开玩笑哒!
女孩笑着,捻着裙边小小地转了两圈。
小小地……
“噗,哈哈哈。”
“是真蠢啊。”
繆拉蒂对此颇感无奈,但依旧硬着头皮继续晒叶子。好歹现在是一家人,村里的大家也都认识他了,不能在意这点小事。
神都可以屈尊,他繆拉蒂凭什么不能?
“繆拉蒂繆拉蒂!”女孩悄悄喊着。
“唉,什么事?”
“嫁给我吧!”闭着眼,小脸上满是羞红,两臂敞开明显是想让繆拉蒂扑进自己的怀里撒娇。
“……”
好吧,他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无奈转头,却发现神在远处向自己比了个,耶?
搞不明白。
但还是好端正姿态,虔诚地回了个,耶。
于是就看见神把食指收了起来。
“……?”
好吧,这次他是真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