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梁州。
这是一片在梁州十分常见的密林,宽阔的叶片间,阳光入侵之处,有数道身影伴随一阵阵吼声在树枝间奔走。
叶片“沙沙”声不断,走近些看,领头的是个看起来刚成年不久的青年,披着件天蚕丝织成的深蓝色直裰,金丝盘绕领口与袖口,一头长发的发尾以霜白挑染。他行进的速度很快,稍错开眼就会消失在视野中。
“不行,再这样,迟早会被追上。”青年身后几步远,是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他声音很响,但在后方越来越近的蹄声中,却显得极轻。
“联系了故蜀城的人了吗?”青年还在一刻不停地向前。
“确实是发了信过去,可,”男人有些犹豫,“后面那群家伙他们未必挡的下来。”
“那也得让他们先做好转移的准备啊!”男人后面,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迅速追了上来,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挥出一道道气刃清扫前路障碍。
这片密林太过广阔,眼看着离边缘还有一段距离,身后紧跟的无序吼声却将要撵上来了。
青年“啧”一声,忽的停下,高声喊道:“你们速去帮助转移城镇里的凡人,我在这拦住它们一会儿!”
“段秋雨!”红裙女子一脸难以置信,也停了下来,立在一根树枝上。
后边很快窜过来一个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向青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她又继续逃出密林。
他们这个小队原先人也不多,不一会就全部远去,段秋雨站在密林间,面朝深处,仿佛已经能嗅到巨兽血盆大口中喷出的腐烂气味。
当空气隐隐变得潮湿,段秋雨抬起头,直视前方,他知道,那些家伙追上来了。
密林阴影间,一双双血红色的竖眼首先出现,随后脱离黑暗的是棕黄色的绒毛,像刺一般包裹整张脸,再一会,这些约两层楼高的巨兽在细碎的阳光中展露身姿,扫动尾巴,周围的树便摇晃起来,宽大的叶片飘飘然落到地上。
段秋雨渺小的身子就那么消失在原先站立之处,下一眼,他已是高高跃到最前面那只巨兽眼前。
那只巨兽高吼一声,前爪还没来得及抬起来。
段秋雨一记回旋踢,完美命中巨兽两眼之间,力传导至地面,形成一道深深的裂痕,巨兽这时便如同一颗小石子一样,身子不能控制地飞了出去几十米远,撞击地面时发出震天的声响。
“嗷!!!!!!!!!!!!!!!!!!!!!”
其余巨兽瞬间就暴起了,纷纷扑向视野中那个渺小的身影,他此刻正如高塔上扔下的铁球一般,飞快地坠落。
段秋雨冷哼一声,就着下坠的姿势迅速在空中勾画,临近地面时右掌用力一拍,支持着整个人倒转过来平安站在地面上的同时,一个巨大的圆圈,环绕着段秋雨与一众冲上来的巨兽,乍然被点亮。
“说个笑话。”段秋雨瞥了一眼密林深处的方向,“我其实更擅长符咒。”
话音刚落,他周身空气一震,凭空出现几百枚符棣,黄纸被点燃,远望去,像是白日里的鬼火,段秋雨做了个拉弓的姿势,闭上左眼,向后飞跳。
那张无形的弓上,箭已离弦,那数百枚火焰也跟着飞射出去,一枚接着一枚砸在地面,绽出朵朵火花,声势亦逐渐变大。那些巨兽原是无惧似的向前冲,火球直击在它们脑门,散成一地火星,到后面,有一只巨兽似乎再抵挡不住,向后飞逃。这白旗一举,巨兽们的阵势就乱了,尽皆开始四处逃窜,可地面闪烁的那个圆圈就像是无形的囚牢,自囚牢外有无数火球从天而降,审判它们的罪恶。
面对着前方一片赤红与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段秋雨的眉头却越来越紧。
来了。
他在心中低语。
只见充斥着整个圆圈内的火焰,忽的凹进去一大块,或者说,瞬间消失了一大块,周围巨兽原还在四处逃窜,此时尽皆一动不动,连火球砸在脸上也不避分毫,震天的哀嚎声更是被死死摁住。
火焰燃烧着叶片。
段秋雨二话不说,右手在空中一抓,又带出数百枚新的符棣,一枚枚黄纸围绕着他舞动。
“我有此术,能唤雷霆。”
天空迅速暗沉下来,有雷声自云上炸响。
“万里雷光,一触即发。”
“轰隆”一声,那层层云气再囚不住雷光,一时电闪雷鸣,响彻天地。
段秋雨眯起眼睛,念出最后两句:“天雷有神,尔便无命!”
他一指圆圈内,身周符棣光芒大盛,天际雷光连绵,恍若飞龙巡游人间,这条飞龙裹挟着闪电,朝着段秋雨所指之处势如破竹。
任雷光袭去,段秋雨稍稍调整呼吸,在胸前捏了个手决,应和着天际的雷光,一座古钟在空中缓缓浮现,他又是连点几下,身周符棣似是有了生机,一枚枚贴满古钟。
“震!”
段秋雨一声令下,像是有谁手持钟椎,往古钟猛然一撞。
古钟“当”一声巨响,浑厚有力,肉眼可见的波纹震荡着周边,同时,钟壁上,流光浮现,勾勒出花鸟虫兽、草长莺飞、长河落日,世间万般景象,尽铸于其上。
段秋雨凝视着古钟,与另一道目光相交。
贪婪、嗜血、诡诈、邪恶。
它笑得无比开心。
同样的景象也出现在梁州其他地方,在一片片密林的深处,无数巨兽逃出黑暗的束缚,它们嚎叫,挥打,肆意破坏,享受着每一寸的天地灵气。
一时战火生,一众修行者纷纷擎起刀枪,金戈声占据了整个梁州。
而此时,盘锦城中,依然是一派繁华盛景。
“你注意到没有?”
王一行和赵羽声今天总算找着机会,拉着林先行去陶然居饕餮一番。
“什么?”赵羽声嘴里嚼着块东坡肉,肉汁在口中迸发,各式香料的香气顺着血管抚慰着身心,他看了眼王一行,眼睛都快要闭上。
王一行盛了块豆腐,“最近越来越多北方的人出现在盘锦城。”
林先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夹了颗土豆球放到赵羽声碗里,“最近还是小心些,我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三人交谈着,外边忽然吵了起来。
“北方的人就快滚回去吧!”
“xx的,陶然居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
赵羽声放下筷子,好奇地凑到窗旁边往下看。
入眼除了见惯的一群盘锦城的富贵子弟,还有个身着马褂的大汉,刚才应该就是他被其他人谩骂。
他也不生气,向小二示意一下,提起放在一旁的大刀起身就走。
临出门之际,他回头,恶劣地一笑:“吃好喝好,最后一顿了。”
那群纨绔子弟哪里是受得了这种嘲讽的,有人一马当先,丢过去一个盘子,盘中软糯的玉米粒还冒着热气。
“快滚吧!”
有人大喊着,又丢过去一盘菜。
无奈那大汉脚程极快,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一腔烦闷无处发泄,下方人群一个接一个起身离开。
赵羽声把头收回来,疑惑地看向另外两人。
“有生以上。”林先行抿一口茶,淡淡说道。
王一行闻言,吃了一惊:“这脾气是真的好,是我直接掀了陶然居。”
赵羽声笑着刚要说什么,林先行忽然气息一凛,凝视着雅间某处。
赵羽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幅山水画。
“你回学府,我去找父亲。”林先行一脸凝重,说着就起了身。
赵羽声有些迷糊,挠了挠头:“这么,这么突然?”
“一时半会说不清,盘锦城要出大事,你回学府去告知院长,不,院长应当早就发觉了。”
林先行又看向之前凝视的方向。
“妖魔进来了。”
在他所见的尽头,穿墙过檐,盘锦城北门附近,一只只的巨兽,汇成一片海洋,血色的瞳孔闪烁之间,恍若一片灯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