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的最后一天确实很精彩,但是赵羽声心想,要是换成看球赛的那群人来看,就会觉得颇为无聊。
之前已经说过了,豫州学府在府试最后一天左右开始,将会冒出来无数潜修已久的黑马。可细细想一下就知道了,这些人寒窗数年,心中的目标显然不是区区后三百,甚至一百名之后。所以,尤其前二十名,自然成为了一众黑马重点挑战的活靶子。
但就是这样被贴上以弱胜强的标签的一场场比试,却无一不是复刻了林先行对上元为水那场的结果。粗粗又看了三场,赵羽声就对所谓黑马再不抱希望了,就好像一场球赛,你在开赛前就已经知道结果是一方被零封,只能被零封,即使这场球赛一方技术多么高超,看起来也总是缺了那么一点点感觉。
于是,截止至最后一场比试终于结束之时,这群黑马中取得最好成绩的,依旧是捡漏击败赵清谈的元为水,排名第十六。其余人,最好成绩也在四十名开外,甚至有一部分原有机会冲击前三十,却因为鲁莽挑战前二十,精力消耗过多,被后面的人捡了漏。
至于赵羽声期待已久的前十火拼,也并没有发生。林先行等人,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你不挑战我,我不挑衅你,导致赵羽声甚至连无名碑排名前十的人都没见全。尤其那个高挂在无名碑最顶部的名字,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
“你说段秋雨?我入学也没比你早多少,一样没见过,不过我听别人说,段秋雨早就迈入成塔境,与其他人不在一个水平了,今年府试估计是被院长派出去做什么了吧?”王一行也是一脸遗憾,没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天才,他决定今晚再吃一次陶然居,全当犒劳自己今年府试不错的表现。
赵羽声与他一拍即合,他本还想去叫林先行和赵清谈一起,却发现林先行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人只得就此下山。
今天云层很厚,层层叠叠的裹住背后的金光,只有少许残阳被烧成紫金色,流泻于山脚。
就在两人穿过山脚那座石牌坊时,迎面过来一个一身黑的道人,他步履匆匆,与赵羽声擦肩而过,向着山上去了。
赵羽声走路总爱张望,方才余光瞥到一些那道人的长相,他忽的顿住脚步。
王一行回头奇怪地看了看他,稍稍睁大眼睛。
“刚才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赵羽声不确定地说道,“你有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吗?”
王一行摇摇头:“你在我旁边挡住了视线,就算见过又怎么啦?”
“也是,好像没什么关系。”赵羽声放下心中的疑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快走吧快走吧,谁知道今天陶然居人多不多。”
“那么贵的菜价,不应该是人少才对吗?!”
王一行的高喊声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月光悄悄拂过盘锦城,倒是将豫州学府里陈院长那栋小楼中的气氛变得更沉郁。
“所以,有证据吗?”小楼三层,陈院长正背着双手眺望远处的景色,他周身狂乱的天地灵气却暴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难道我们筹天阁的名字不算证据吗?”烛光中,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算,但是不够让其他人信服。”陈院长转过身来,与另一人面面相对。
借着烛火,这个身着一身黑的道人总算不至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轻笑一声,沙哑依旧:“怕是陈院长自己就不能相信。”
“因为太快了!”陈院长大喝一声,随手拿过一旁的茶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那人没接话。
陈院长放下茶杯,呼出一口气,“我问你,算无尽,这个速度正常吗?”
算无尽掐指一算,摇摇头,“我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速度,所以我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正常,天没告诉我,我就不能明了。”
夜风吹动烛焰,两人的影子也跟着一并摇晃,远处皓月高悬,无情地俯瞰人世。
一段可怕的死寂之后,还是陈院长先开口了。
“那,那,”他似乎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说,“其他人怎么说,陛下怎么说?”
算无尽就像Siri一样,不问不说话,他迅速答道:“不知道,我先来找的你。”
“也罢,”陈院长眉目紧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必要时候,只能转移学生了。”
小楼内又陷入沉寂,月光悄然照亮某只茶杯,一道细长的裂痕清晰可见。
时间一转,就到了新年,盘锦城前所未有的热闹,大街小巷像是火红的彩带,不均匀地铺满盘锦城。
这是赵羽声来到九州大陆后过的第一个新年,除了林瑾夫妇,一众长辈及林先行,赵羽声那个终年在外打拼的二哥林醒风也奔赴盘锦城与他们一同过年。
赵羽声第一次见林醒风,粗粗交谈几句,就觉得,眼前这个谈吐儒雅,与林先行恍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的青年,放在现代社会,一定是某个成功人士,还终日热心慈善。两人之间的话题从税收到教育,甚至还涉及食品安全,赵羽声心想,幸好这个二哥不善修行,要不然他心里装的,怕不是整个修行界的生存与发展这类的议题。
林家这边其乐融融,盘锦城被红墙围起的那座宫城中,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气氛。
晶莹的白玉铺满地板,琉璃宫灯悬在房梁上,柔和的火光映亮了珠帘,有位少女正坐在宽大的床上,她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抱膝。
“兄长喊你过去。”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身着华服的女人站在门外。
若是赵羽声在这,他定是立刻便能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守在陈院长小楼外的紫衫妇人。
里间只有宫灯里火焰燃烧的声响。
“你自己想好,过了今天,下次再见就不知何时了。”
说罢,她转身走进夜色中,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
许久,床上的少女抬起头来,面上依稀能见到几道泪痕。
饶七媛轻手轻脚下了床,光着脚站在白玉地板上,今夜的月光似乎令得这地板温度都降低许多,踩上去只觉钻心的寒冷。
她透过窗,望着高悬的银月,有谁的话似乎从那上面传到她心底。
“我不成塔不过输了今日,你要加油啊。”
她一直都知道,学府内有数不清的人以她为目标,不懈追赶着,就像夸父逐日。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才是那个逐日的夸父,乘风踏云,却永远只能待在黑夜里。
“就今天吧。”饶七媛自语道,清冷的声音只有宫灯听见。
她下定决心,开始冲击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