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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个上海客人

汽车上路了,我对后座上戴着口罩的他俩说:“你俩戴口罩是不是怕冷?我已打开空调了。”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他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摘下了口罩。我这才看清那个男子的长相很英俊,看上去气质不俗,像是一个做学问的知识分子;那个女子的容貌十分秀丽,从她身上透露出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这时那个男子问我说:“兄弟:最近网络上传言武汉的医院里有非典病人,你知道吗?”我立刻回答说:“没这事,那是谣言。这几天医院里的确出现了几个病人,据说是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例,但是不会人传人,卫生部门已经向公众辟谣,而且电视台都播出了。”

我和男子在说话时,那个女子看了一下车窗外,然后说:“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病例,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好,等情况搞清楚了才能放心。”我问他俩说:“既然已经知道传言,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武汉呢?”那个男子笑了笑说:“我俩在上海交大读书时的要好同学,他是你们武汉人,昨天他举行婚礼,邀请我们参加婚礼,朋友请了不能不来。今天晚上我们要飞回上海,所以抓紧时间去黄鹤楼,我们从小就背黄鹤楼的那首诗,来到武汉后不去黄鹤楼,心头会留下遗憾的。”

听说他俩是上海交大毕业的,又听到他俩来武汉的真正原因,立刻引起了我对他们的尊敬和好感,我笑着说:“你俩真是好人,我们武汉人就喜欢交你们这样的朋友。”那个男子问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兼职开网约车?”听到他的问话,我心头立刻感到刺痛,垂头丧气地把自己的遭遇,对他俩简单述说了一下。这对小夫妻听了我的叙说之后,俩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同情,那个女子对我说:“你千万不要灰心,人生道路上难免有沟沟坎坎,只要善于总结经验就好。你是武大毕业的高材生,而且是有才华的人,一定会重新找到工作岗位的。”听了她的话,我不禁心头一热。

今天载了两了个能够谈话的乘客,我心里很高兴,一路上不停地同他俩交谈,我问那个男子说:“大哥:要是你遇到了像我遭遇到的那样事,你会怎样处理?”他回答我说:“我们夫妻俩也是在外资公司工作,那些没有水平又傲慢无礼的外国人,我们见得多了,同他们较劲没必要,就像狗朝你汪汪叫,难道你要同狗对吠?我们首先要最大程度维护自己的尊严,第二要保护好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权益一旦受到侵犯,当然要同他们斗争到底。”

听见他这么一说,我一下茅塞顿开,激动地说:“大哥是有大智慧的人,真是相见恨晚,要是早听到大哥的教诲,我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笑笑说:“兄弟:要记住这教训,我相信你马上会找到理想的工作,到了新的岗位上再不可冲动,要多权衡利弊。”我连连点头,说道:“我记住你的话了。”然后又说:“我这样鲁莽行事,是不是太傻了?”他回答说:“你还缺乏职场经验,另外太年轻气盛。”接着又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身上是明显的武汉人性格。”

我觉得他的话精辟入理,就像一个有经验的大夫,只需要搭一下我的脉,就点出了我身上的毛病。我陷入了沉默,他见我不做声,以为我不高兴了,连忙说道:“你别误会,其实我很欣赏武汉人的性格,武汉人的豪爽不亚于东北人,武汉人身上的韧劲,武汉人身上的侠肝义胆,我向来是最佩服的,所以我喜欢同武汉人交朋友。”我连忙说:“我没误会。我心里在想上海人才是最值得敬佩的,上海人讲文明礼貌,不像我们武汉人那样风风火火,我们应该多学上海人才是。”那个女子笑着问我说:“你去过上海吗?”我回答说:“虽然一直想去,可是还没有去过。”

接着我开玩笑说:“在网络视频上,我看过易中天先生讲上海人的性格,他说两个上海男人在街上吵架,俩人你一言我一句,推搡半天却不动拳头,武汉人在旁边看得牙根痒痒。要是两个武汉男人吵架,不必多费口舌,立马抡拳头见分晓。”俩人听了都大笑,那个男子说:“易先生讲得是不错。不过你现在到上海来,就是在马路上连逛三天,也未必见得到上海人吵架。为什么要吵架呢?互相把道理说明白,互相谦让一点,事情不就解决了?动拳头更不好,那是人身侵害,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我听了连连点头,说道:“是这么回事。我们武汉人也比从前好多了,虽然平时说话很冲,时常还要开口骂人,但是互相抡拳头已不多见了。”

同他俩交谈很愉快,说话时不觉到了目的地,我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男子道了声谢,然后拿出手机要付车钱。我忙说:“这一程免单了。你俩是我的老师,今天给我上了一课,照理说我应该付学费才是。”男子笑着说:“我俩让你见笑了。不过车钱是一定要付的,不然我们不下车。”

他执意要付车钱,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点开了账单,他立即在手机上付了账。我对他们说:“今天能遇见你们,我感到很荣幸,希望你们下次再来武汉。”女子笑着说:“好的呀,你母校里的樱花现在是网红,有机会我们要去武大看樱花。”我立刻说:“好啊,到时我陪你们去。”然后对男子说:“我姓徐,双人徐,名字叫九松,九九归一的九,松树的松。你的手机上已有我的电话,到时千万要联系我。”然后补充说:“我的网名叫九头鸟,你还可以在微博和QQ上同我联系。”

听完我的自我介绍,男子笑着问:“你的网名很有性格,怎么会起这名字?”我笑着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我的名字里也带九字,再说我喜欢九头鸟的性格。”男子也自我介绍说:“我姓罗,四维罗,单名平,平安的平。你来上海的话,也要联系我们。”说完后他俩一起下了车。

我走下驾驶座送他俩,并且对罗平说:“罗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能认识你,实在是我的荣幸。”罗平笑着说:“你说得太客气了,我也很欣赏你的性格,我们交个朋友吧,如果有缘的话,我们后会有期。”说着同我握手道别。

罗平和他的太太向公园门口走去,我站在车旁目送他们,俩人在进大门前转回身向我挥手,我也扬起了手。这一刻我很感动,在茫茫人海中有两个素不相识的上海人,今天成了我敬仰的对象。他们没有虚假的大话,没有半点娇柔造作,他们是实实在在的聪明人,他们对生活的态度,还有他们的睿智,真是我身上所缺失的。站在他俩面前,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学生。从前的我是不是太骄横了?这种骄横恰恰是无知,因而会落到眼下的地步,此时我心里在暗暗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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