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鋆略一顿,笑道,“苏医生说的不错,那方面我们也会了解,不过周遭调查也是为了了解得更充分。”
“既然陈警官执意要问,作为公民,我们会尽所能回答。”然而莫名觉得苏黎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苏医生觉得张灵儿的情况怎么样吗?”陈子鋆身体微微前倾。
“我只是个心理医生,相信我们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会说出更具专业性的见解。”果然啊……
“苏医生认识负责张灵儿的志愿者,或者和精神科医生关系特别好吗?”
“不全认识,只是见过一两个。至于医生,一个医院的同事,见面也是会打招呼的。”
“那就是不太熟咯。”陈子鋆动了动手指,“那苏医生是怎么去离那么远的地方顺便帮不熟悉的志愿者看孩子的?”
“巧合。”面对陈子鋆的处处紧逼,苏黎平淡地回答,连表情都没变过。
“巧合。”陈子鋆重复着,皮笑肉不笑。
再往后的问话,苏黎的回答只有‘不清楚’,‘可能吧’之类的。
莫名都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接了,觉得应该提醒苏黎一下,刚看向后者。
“莫医生有别的想法吗?”陈子鋆的声音响起。
突然被提到的莫名一愣,把眼神转向他,“没有。”
“看来苏医生和莫医生只是个守法的良好公民,什么都不知道。”
“很高兴得到陈警官如此肯定。”
待陈子鋆离开后,莫名看着苏黎,“你今天吃枪药了?”
“你买的啊。”苏黎看也不看他。
“那你告诉我,他怎么惹到你了。”莫名凑近问道。
“明明毫无干系,他都能找借口上来。”苏黎眼里有着冷意。
莫名笑了一声,“如果说,他原来只是有点好奇,经过刚才警民一家亲的友好交谈,现在就应该是重点怀疑。”
苏黎不理这个话题,“你最近离他远点,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他,不会是怀疑我们俩个的身份了吧。”莫名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他没那智商,顶多就是看上你了。”苏黎也是认真脸。
莫名不知道说什么,一时语噎,半天说出一句话,“你离弯不远了。”
另一边,陈子鋆一大早就去找守在张灵儿房间附近的鬼,了解情况,可谓兢兢业业。然后就上楼找人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他自认为最近没有做什么事得罪了苏黎,他怎么那么大敌意,是对自己,还是对警方?
他打算回去好好调查一下两个人的资料,反正这边有鬼盯着,晚上再来也不迟。
然而,等他到安全局,赵柯给了他一个炸弹般的消息,让他一下子没心思查别人了。
“什么,整整三十个鬼。”陈子鋆很是吃惊,站在赵柯电脑边上。
“自从那边发现张灵儿母亲死后没有记录,就从这个时间段查到现在。他们也很意外,这个数远超正常标准,已经应急处理。生死官大人怀疑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陈子鋆手指敲着桌子,“这些鬼都是哪里生人?”
“这是目前为止他们最大的共同点。”赵柯敲了几下键盘,一张统计图出现。“要么是在山海城死的,要么就是山海城本土人。”
“这是在挑衅我们安全局啊,赵哥。”紫嫣忍不住道。
陈子鋆摇摇头,冷静地说:“如果这是挑衅,未免太过隐晦。”
“所以你更倾向于,一个针对山海城施展的阴谋。”古月看着陈子鋆说。
“或者,做这一切的人就在山海城内。”
“老大,有情况。”曲泽突然站起身,左手边的八卦盘发着淡淡的光芒。
医院里,张灵儿的灵魂正坐在靠窗户的床边上晃着双腿,看着自己本体在床上安静的睡颜。志愿者姐姐在房间另一边的床上,两张床中间隔着帘子。
一阵诡异的风吹进屋子,张灵儿的灵魂猛地抬头,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即使压低声音也透着惊异,“妈,你怎么来了?”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这么多人来找你,我怕……”被张灵儿叫做妈的女子,穿着被火烧过的残缺衣服,外露的皮肤上有着可怕烧痕。可是对张灵儿的关心和作为母亲的温柔却是掩盖不住的,轻轻拉起张灵儿的手。
“妈,我没事,我可以应对的。你快走,他们要找的是你。”张灵儿是在变痴呆后,才能看见母亲。
可是即使再怎么想母亲,想念有母亲陪伴的日子,她也不能为一己私欲害了母亲。
“他们对我再怎么怀疑,也找不到证据,不能把我怎么样。”说这话也是很心虚,她并不知道这一个又一个的人都是什么立场来,看起来也不像一伙儿的……
“灵儿,妈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我当初听你的劝告,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况……”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也是张灵儿勉强能听到的。
张灵儿一下愣住,片刻之后抓住她胳膊,让母亲看着她,“不,不怪妈妈,是爸爸的错,是怂恿妈妈的那个人的错。”她语气坚决,令原本有着犹豫后悔的母亲也是极其意外,四目相对,她母亲极其慎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出现了,就别那么快走了。”突然的声音响起,母女俩脸色皆是一变。
夜间的平静被突兀打破,一边的志愿者姐姐,却毫无反应,很显然,他被空间隔绝了。
张灵儿下意识推母亲离开。
“张太太,你离开了,你女儿还在。就算你把她也带走了,她可以远离本体,却不可能永远不回来,毕竟还有少部分灵魂没有脱离。”陈子鋆十分冷静地靠着门框站着,也不出手阻拦。
张灵儿母亲立刻停止了动作,本能地伸手把女儿护在身后。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惊恐又坚决的语气。
“特别安全局,我们所为的是一个真相,然后依照规矩办事。”陈子鋆缓步走进房间。
“我知道你们。”张灵儿母亲的手缓缓放下,有点颓唐地坐到女儿边上,紧紧拉着她的手。
人变成鬼后,会知道地府,会看见鬼差,可是安全局是为人间而设,张太太的知晓倒是有些意外。
陈子鋆的眼神变得凌厉。
“那就开门见山了。张太太,张强是你杀的吗?”
“是。”没有犹豫,没有辩解,声音虽然唯唯诺诺的,但是很清晰。
“妈……”张灵儿焦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其含义不言而喻。
张灵儿心里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对母亲如此坦诚的安慰。很奇怪的感觉,她明明应该维护母亲,可是强烈的是非感在内心深处大声反驳她。
就像她虽然讨厌父亲,却依旧是珍惜最后的亲人,就像明明很想让父亲受到惩罚,却在那天晚上拼命劝阻母亲。
“不是我妈,是我干的。”张灵儿突然大声说,“我讨厌他,把我们好好一个家过成这样。我妈累死累活赚的钱,就被他抢去买酒,他从来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别的妈妈可以化妆,逛街,买新衣服,凭什么我妈就得像一个……仆人。我们可以忍受贫穷,可以接受别人嘲笑或同情的眼神,可以任劳任怨,可是我不能接受我妈要每天被打被骂。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得到最好的对待。他害了我妈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连死了都不让我们安宁……”说着说着,就是泣不成声。
她母亲一边哭着摇头说不,一边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
张灵儿其实并不清楚母亲是怎么死的,张强死的那天晚上,她才从别人那里知道,让她心性几乎是一夜就变了。几日来的担忧、想念、害怕,没有一刻不在折磨她,与此同时,对那个父亲的恨也是疯狂蔓延,她可以不恨他对自己不好,但不能原谅他害死母亲。
其实,更像用恨意支撑自己不崩溃。
这些话,她从来不曾说过,如今一股脑说出口,像是抽干全部力气,身子有些发软。
“不,是我做的。如果不是我懦弱,不敢反抗,就不会让灵儿没有快乐的童年,连学都上不了。甚至没有一个小朋友愿意和她玩,哪个父母会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和这样家庭的女儿玩。”她母亲擦了一下眼泪,做了几个深呼吸,继续道。
“我死了都不放心灵儿,却也不敢对那个混蛋做什么。我想如果那时就和他同归于尽,就不会眼睁睁看着灵儿那么痛苦孤单的生病。”
“我一想到灵儿自己给自己烧热水,迷迷糊糊中给自己换毛巾,连体温计都甩不下去的孤单无助,我就是锥心的痛啊。”
薄荷和古月眼眶也是有泪意,后者甚至走过去,拍着灵儿母亲的肩膀,陈子鋆也眼眶发红别过眼不去看。
张灵儿母亲像下定了决心,缓了一会儿情绪继续说,“那天晚上,看着他依旧不悔改,还把灵儿关起来,我非常愤怒。虽然灵儿在边上劝阻,可是我就是突然控制不了恨意,伸手把他掐死了……”
突然?这个词引起了陈子鋆的注意。“你死后这一年有遇见一些特殊的人或者事吗?”
张太太楞了一下才回应,“有,一个女人。我死了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能看见我,和我说话,但她不一样,她甚至可以和我一起移动。”
一般的鬼魂没有实体,穿墙、高速移动或者飘在空中都是常有的,但人类不一样。能做到和鬼魂并行还不担心力量影响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那天晚上你有看见那个女人吗?”
“有,她就在案发现场。”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她当时做了什么?”
“我劝妈妈的时候,她把我拦住了,说了我妈妈死的真相。”张灵儿在母亲怀里说,“如果不是她,我肯定能阻止我妈妈。”
“困魂咒也是她做的?”陈子鋆看到张灵儿母亲有纠结之色,诱导道,“你不必替她隐瞒,那种水平的困魂咒不是你能做出来的。”
张灵儿着急地开口,“妈,她就是个坏人,你不要继续被她骗了。”
后者沉默以对。
换了薄荷说话,“这一年来她总找你?那她有对你说什么吗?”
“她,也没说什么,就是看我难过开解我,”
“她是开解你,还是把你内心的仇恨挖出来啊。”陈子鋆神情有些无奈,都这个时候了,还一直帮别人说好话。
灵儿母亲有些意外,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她,不会的,不……”急于反驳,却最后连自己都不确定,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