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局的年假没有那么长,初四已经正常上班,陈子鋆邀请苏黎一起逛庙会,后者让他吃点饭再来。
庙会上的小吃很多,但男人们少有会打算在这种场所吃饱,男孩子们也许会,和哥们或者心上人一起,在年少的气氛中留着美好的回忆。
天色微亮,灯光不是唯一的照明工具,人影还能分的清晰。
苏黎看见了熟人,站在街角不显眼的位置上,嘴角含笑回视。热闹喧哗的人间色彩和她完全不相配,也没有突兀到显眼,是一种诡异的相处之道。
“你去接他们。”苏黎把手机递给莫名,沿着街道向前走,熟人转身七拐八弯消失在余光里。
陈子鋆还得一会儿才能来,这不过是不让他跟上来的托辞,连句小心都没机会说。
偏僻的小巷里,拐出去就能看见摊位上形形色色的人,空气中烧烤的烟味在提醒着距离。
女子靠在墙上,抱臂看着前方,高冷艳丽。
苏黎站在另一面墙前。
“好久不见。有必要站那么远吗?”
“休养得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出现在这,关心的话语可不像你。”
“虽然阵营不同,你毕竟手下留情了。”
“没有。”管芷萌神情不变,吐出的字却是冷冷的,“长话短说……”
苏黎乖巧地不发一言,但逐渐皱起眉头,管芷萌说完就要走。
“告诉我没有关系吗?”
“当然有,如果被别人知道,我下场会很惨。所以你记着,我把命赌在你身上了。”说着往后摆了摆手。
苏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像妖艳剧毒通体是摄人魂魄花纹的黑蛇,在暗夜里睁着明亮危险的眼睛,张扬随性又迷人,她不像是会甘心为他人驱使的性情,也不应该卸下一颗毒牙放到别人手里,随时岌岌可危地摇曳。
即便是此刻,她也是高傲地抬着头颅。从油烟里穿过,不带一点人气。
苏黎什么都没能给管芷萌,这个女人什么也不要,就是任性冒险。
他等了一会儿,走出去向着路口,去迎莫名他们。
陈子鋆果然已经到了,古月薄荷也在。本来今天不是三个人一起的班,但上面突然有事急召,古月没事就跟着走了一趟。
莫名只说苏黎有事,他先来汇合。
他淡淡扫了一眼苏黎,衣冠楚楚,没有不良痕迹。
摆弄有趣的玩具,尝两口小吃,在人群中拥挤,享受感官上的喧闹。
等苏黎终于意识到,此刻已是黑夜时,已经被陈子鋆不经意扯胳膊楼肩膀多少次了。
他是在意身体触碰的人,哪怕在人潮中也会注意避免,他的确在庙会上没有不适,因为有另一个人护崽般的行为,他只和一个人接触。
华灯初上,黑暗赋予这片土地活力,唤醒人们的情感,安抚劳累的心态,抛弃多余的心思,哪怕他们几个人的组合有些起眼,也没有关系,依旧在人群中穿梭流连,不会有过多的目光注视。
薄荷像个放假游玩的学生,古月和莫名走在前面的背影和其他亲密的情侣没什么两样,所有人脸上都是笑意。
夜色给一切披上朦胧的美感。
以至于苏黎第五次估错了地面的不平程度,一脚低一脚高的走路状态很难受,他把手抬到额头处,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莫名回头看他。
一直走在他身边的陈子鋆出声道,“没事吧,崴了脚?”
路虽然磕绊了点,但总还不至于,他苏黎好歹也是一米八五的男子,也许地面被陨石砸个坑,这种奇怪的情节才会上演。
莫名走回来,一只手上拎了些东西,低声道,“天黑了。”
“嗯。”
他们俩说着所有人都知道客观事实,但明显有某种特别含义在其中。
这是不是所谓的,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懂,连在一起也认识,但就是不明白。
陈子鋆不喜欢被隔绝在苏黎的世界之外,论默契和相处时长,他比不过莫名,但他想一点点去融入,只要有机会。
莫名按下苏黎的手,把它放到陈子鋆的胳膊上,“他夜盲,小心些。”说罢又跟到古月边上,全然不管后面。
陈子鋆很意外,像他们这样行事的人,深夜和黑暗是不可避免的场所,固定的伙伴,变化的敌人,和永恒的背景色。
他们的敌人,往往在黑夜里最为猖獗强大,白日里是工作,黑暗中是战场,苏黎是阳气弱体质,本就招惹东西,夜盲无疑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蒙上了眼睛,与任人宰割有什么区别。
给了苏黎看见另一个世界的眼睛,却剥夺了在黑暗中最平常的视力。
眼睛……
陈子鋆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苏黎眼睛不好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迹象。
“你之前是怎么过的?”
他瞄了眼扶着胳膊的陈子鋆,想说别听莫名的,不用这么谨慎,觉得有哪里不对就没出口,“还不允许我给自己开点福利。”
陈子鋆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
苏黎他是凡人,但不是普通人。
“强开眼很辛苦吧?”苏黎的功力还可以,用来自保够用,不时还能反击敌人,但毕竟年岁在此,控制力量可能没有那么游刃有余,用力量强行开启另一双眼睛,会很疼,也很累吧。
他们也不是没有开过眼,为了看见更加深层次的法术,自是知道其中损耗。
这也就是为什么苏黎患有夜盲,却可以在黑暗中救了他们。
“还好,也不是经常需要。”
城市建设还好,城区路旁有灯光,偶尔昏暗的地方,还有莫名在身边。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又想开眼。”陈子鋆声音淡淡的。
苏黎身子一僵。
他刚刚不明白苏黎的动作,但莫名明白,所以才会特意走过来,莫名对苏黎百般上心,肯定知道那事伤身子,以往相处时,一定是能依靠他就绝对不会被允许用。
可苏黎不愿意依靠陈子鋆。
他没有什么态度去生气,为这种小事伤害一个弱势,苏黎他本身什么错都没有。
只是态度疏远,不想麻烦。
陈子鋆微不可闻地呼口气,空气中升起一团白雾,默默走得离苏黎远一点,手上的力度又重了些。
“你喜欢什么样的糖葫芦?”
苏黎的话有点突兀,陈子鋆站定在摊位前,看着玻璃柜里裹着通透糖浆的食品,他觉得此刻的心和玛瑙一样饱满的红果是一个味道。
“山药吧。”
“麻烦拿一串山楂和山药。”
两个人站在摊位后面,从人群中剥离,眼前依旧喧闹,耳边却是安静。
摊位互相连着,人们各有喜悦,谁也不会注意两个吃糖葫芦的人。
苏黎吃得略慢,他有低血糖,加上喜欢甜食,吃过的糖果不计其数,他在想自己会不会过于依赖这个味道。
“生活原本不需要太多人,少一点或许更轻松。”苏黎先开了口,话却是虚无缥缈的。
陈子鋆不言语看着山药。
“我一直这么认为,也是这样过的。你们很温暖,只是我难以习惯。”
苏黎见过很多人,他的身份和工作注定是这样,他不会推脱逃避,有时还会喜欢热闹的人群,但绝谈不上向往,他更愿意把空闲的时间用在个人喜欢的事情上。
这么多年,可能只有莫名忍得了他。
在陈子鋆的角度,过去一年,苏黎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刚学着去经营一段心动的关系,他想把苏黎规划到未来的日子里,何尝不是改变了苏黎的人生。
“苏黎,你把机会给我了,现在已经不能反悔。我,第一次遇见一个一瞥一笑都能撩拨心弦的人,还不太明白怎么珍惜,倾诉我满腔的爱意。”
“所以你看,我们还是很配的。”
几个人尽兴了,陈子鋆薄荷和莫名手里拎了一些东西各自散去。
苏黎帮着莫名分担些,后者看着他,“有心事。”
他和陈子鋆的事虽然也挺值得挂在心上,但是莫名还是能感觉到有更重的心思,那个女人不会是无缘无故而来的。
苏黎表情淡漠,“回去再说。”
本就很晚了,谈话的结果就是一夜没睡。
大约四五点补了一觉,起来时莫名已经摆好碗筷看着地面发呆。
“宋知帧那边得抓点紧,下次再有时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嗯。”
“这事还得你帮忙。”
“你决定的事,哪次我袖手旁观了。”
“辛苦了。”
“说什么鬼话,把家里收拾一下,等我回去。”
一个晚上,已经够决定很多事情了。
更何况几个日夜,苏黎再也没见过陈子鋆,每次都有事情耽误,莫名有时还会去见古月。
是故意避开,不得不说,陈子鋆很会说话,苏黎也看不了他独自舔血的样子,所以才会去解释,但这种事情不能一直做下去,与其面对面不忍心不如干脆不见。
苏黎要做的工作的确不少。
宋知帧手里拿着精致的茶杯,看着楼下的马路,车水马龙的喧闹,与周身无关,他又想起最近一次见苏黎。
离开时他说,“对了,时间不多,你可以把代哥借给我吗?”
苏黎的要求虽然奇怪,但他素来不想拒绝,所以此时没有人在身边,开车送他回家,下面堵成甲虫,他实在不想开回去,今晚就住这里将就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