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身为墨主,陈子鋆却不能把武器召唤出来,墨以水为介质故而游刃有余,身处缺水状态下的植物遇水只会更加疯狂。
明显没有生命的树木都像长了眼睛,攻击疯狂又准确,哪怕打断同类也不会停止,不知疼痛。
吸进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一把把小刀,凌迟着他的呼吸道,疼痛异常,呼吸困难。他屏住呼吸,减少内部伤害。
一时间,枝杈、破碎的枯黄叶子、红色的液体扬起飞溅,不知是陈子鋆受伤的血液还是周边树木的。
以前的疲劳战术,因为对方人虽多但修为不是很高,并且自己人也是可以以一抗多的。而今日这一局面,密集无停歇的攻击,导致陈子鋆没有多余精力寻找突破点,僵持之中真的有些头痛。
哪怕看出来这里的地面有问题,中央有棵树虽然也在张牙舞爪却动作缓慢,他也只得走为上。
只有这个圈子里的树木疯魔,外围的树木静立不动,有不少被攻击的枝条伤害到,伤痕累累。
陈子鋆突然意识到既然它们可以随意攻击到阵法外,自己进来也是轻而易举的,那就说明这里应该没有屏障。
他一边防守一边往边缘地带移动,一步一步,不知走了多远,攻击变得弱下来,很快就到达了安全地带。
然不知道陈子鋆今天撞什么运了。
他倒着走了几步站立,看了看环境,是自己没走过的路。刚一转身准备找一找回去的路和薄荷会合,一脚踩空,顺着山坡滚下去了。
滚下山坡也不算什么事,但这山坡陡峭不平坦,一路上身体撞上不少石块、木桩,翻滚着到了底。
陈子鋆躺了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身上血迹斑斑,衣衫也有划破。
看不清山坡的顶,也变不清滚下的方向,陈子鋆环顾四周,寻了个方向,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着。
薄荷给陈子鋆打电话,无人接听状态,他以老树丛为中心搜寻到了半山腰,仍旧一无所获。此时太阳已经被远处的山遮住,只露出红艳的余晖,染上周边的天际,让人看着莫名心慌。
薄荷一跺脚掏出手机,打到安全局内。虽然不想让大家担心,可是夜色降临的大深山太过危险,如同隐藏在暗处未知的野兽,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回安全局内只留下曲泽。
黑色笼罩着连绵的山脉,空气变得冰冷潮湿,紫嫣拢了拢衣服,将自己裹紧了些,继续用手电光探找。
山里的天空会比城市里清澈,不少城市里的人会在夜晚看星星,总觉得这边的星光更明亮,月亮更大,离人更近些。
然今晚的月亮被团团围住,点点星光更是不见踪影,夜空更像是墨一般的布,覆盖在这里,压抑阴沉。
一个个晃动的身影,一声声呼喊在林子里穿梭。距离村庄不算近,他们找人着急,也就不顾忌什么了,各使本领。
局里的人已经找到了四五具干瘪的尸体,有一具甚至白骨化。
古月看着明显是被吸尽气血的人类尸体秀眉紧锁。
这类普通的人口失踪只会被报给警察局,他们在案件里的作用大多鸡肋,如果不找到尸体,安全局也不会知道这种事情发生过。
今天是找到大麻烦了,也不知道陈子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能坚持多久。
古月压下心思,拍了拍薄荷的肩膀,“告诉大家小心点,我们继续。”
后者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身跟上去。
赵柯表情也不算好,铁青严肃。
另一边,不知此地是哪今夕为何的陈子鋆,全凭本能找到一个洞穴,里面地方不大但空旷黑暗,石块杂草丛生。他靠坐在一面石壁上,渐渐意识模糊,恍惚中还能听见水滴落下的滴答声。
黑色的薄雾升腾起来,围绕在他的周围,或稀或厚,来回运转,提供出一个保护和休养生息的空间,嗅来还有股淡淡的墨香。
陈子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洞外的天黑得差不多了,远点的景色已看不清。
他尝试伸展活动身体,不禁倒吸几口凉气,浑身都疼得厉害,像是散架错骨般,一时竟动弹不得。
他有些担心薄荷,然口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洞口传来衣衫鞋履摩擦野草的声音,陈子鋆警觉地往洞口看去,他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戒备。
那人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也许是是因为天黑。
过了几分钟,才有身影隐约立在黑暗之中,那人往前走,陈子鋆开始打量他。
一瞬间,陈子鋆的头脑从内而外地疼痛起来,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转瞬即逝,让人不由自主想去抓住些什么,却又仿佛是从指尖流走,他心底生出恍惚的失落和懊恼,仿若看了什么生死离别。
等他渐渐剥离出意志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清晰。
一身白衣款款无纹无花,衣带宽大根据腰身紧束,身姿坚毅傲立,一头墨发用竹簪规整束起,白净的脸上没有血色,轮廓分明没什么表情,嘴唇微薄鼻梁挺拔,素色绸带绕过脑后,垂下搭在肩膀上。
看得出来是个样貌极佳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只可惜是个盲人。
如果是平常,陈子鋆已经上前攀谈了,毕竟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只是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和力气。
可即使这样,陈子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依旧移不开目光,也许是来人穿着实在古怪,出现得也不是时机。但看得出来来人没什么恶意,甚至可能压根不知道山洞里有人。
他本来以为哪怕没什么威胁,也会是个暂时休息的游客,还在想着怎么解释这一身伤,别把人吓着了,哪知来人并不会看见。
白衣停顿,手里的树枝也不再四处扫,微微偏头,把耳朵朝向陈子鋆的方向。
眼盲的人听力总是很灵敏,空荡的环境里,心跳呼吸或者摩擦声,细微却足以引起注意。
陈子鋆看着有点距离的人刚要开口,却是一阵咳嗽,震得他胸膛疼,脑子也嗡嗡的。
白衣迟疑着往前走,走到陈子鋆身边,蹲下用手摸索着到前胸,帮他顺气。陈子鋆耳朵有些发烫,那人的手骨节分明,一下下好像是拂过人心。
好不容易停下来,白衣从身上解下来一个水袋递给他。
陈子鋆嗓子快冒烟了,还有一股血腥味,正是需要水的时候,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一口喝掉一半。
看到白衣的指尖在袋口摩挲扣盖的时候,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看了看白衣的脸,才反应过来对方并不能看见。
正想着,脸上有凉凉的东西覆上,很是舒服,他甚至想往上靠。而当他察觉到这是一只手的时候,身子都僵了僵。
不会有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捡醉虾吧,那自己挣扎么。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阳光清澈具有少年感的声音传来,“你身上很热。”说话的音调有些熟悉,但这声音他肯定没听过。
陈子鋆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白衣站起身往外,一步步高低不平的路,看得陈子鋆有点担心,“外面天都黑了。”他以为白衣要走,想着在这将就一夜总比外面安全些。
陈子鋆从来都是看着热情周到的,但其实骨子里藏着一份冷傲,心里面总会把别人放得远远的。
按照他的性子,自然也不会愿意和别人共处一个空间,而且还是如此狼狈脆弱的样子,但此时的想法变了,也许因为对方看不见,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白衣站住,微微侧过身,陈子鋆能看见他的侧脸,也是俊秀的弧线,“昼夜于我有什么区别。我去捡点柴火,一会儿就回来。”
这个时节,山里的白天还好,夜要格外冷些。陈子鋆的身体不正常的热,要么是发烧,要么是身体应激调节,有堆火烤烤,也许能舒服点熬过漫漫长夜。
十几分钟后,白衣捧着尚干燥的树枝回来。
洞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白衣的下摆沾染了不少泥土,手上也多了几个口子。
身边的火堆,温暖的不只是身体。
陈子鋆问白衣叫什么从哪来,白衣想了想摇着头道,“不重要,不如讲讲你吧,我很久没出去过了。”
他也看出来白衣只是纯粹的魂魄体质。
很稀少没有被吞噬异化的干净体质,是意外死于山中的游魂还是山水孕育出的精灵,他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待了多少年才能接触实物,陈子鋆想知道,可是白衣明显不想说。
陈子鋆微眯着眼,给他讲起自己遇到过的人生百态。
他不怎么给白衣展现人鬼心性恶的一面,因为他喜欢看那微微抿紧上扬的嘴角。
困了,他就和白衣肩并肩头靠头的睡去。
天亮时,白衣会去外面找熟透的野果打泉水,他看起来很了解这里,只是脚途上用些时间。陈子鋆就在山洞里运气调养,也许是白衣周身干净的气息影响了他,身子舒服了不少,心境也平和了些。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夜幕即将降临,陈子鋆虽然施展修为吃力,但体力外伤恢复得不错,他坚持和白衣一起去捡树枝。
他扶着白衣的手腕,白衣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
山水土木,一风一景育一乡人,谁能肯定哪一寸有无生灵。白衣不成形的时候,这空气里会不会都是他。
“你,什么时候走?”
白衣浅笑,“你何时回去,我就该是时候了。”
陈子鋆看着他的脸,手掌慢慢靠近他的眼睛,后者像是感应到什么,退一步躲过,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你若是把我治好了,我可能就不甘心在这里了。”
他猜测素锦下的眼睛一定明亮通透,他想看看,也想让他看看自己,看看一草一木青山绿水。
他放下手,虽然遗憾无可回报,但也知他活得明白简单,就是这个样子。
心中有山川,按照想象感受到的模样刻画,即使看不到磅礴之境,也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