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陈子鋆笑容微微变化。一边的薄荷吃得正香,仿佛多说一句话都是对食物的亵渎,对自己的不负责。
饭后,薄荷毫无形象地靠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陈子鋆翘着二郎腿一脸享受,苏黎还是保持着文雅风度忙里忙外,莫名从厨房端出两个深蓝色花纹的陶瓷小碗和勺子,每个碗里都有橙的白的块状物体,自带细腻的纹路,和淹没固体的透明汤汁,显得玲珑剔透。
“这是什么?”
“尝尝。”
薄荷端起来喝了一口,惊喜地叫到,“萝卜汁。”
“是冰糖萝卜汁,不习惯的话,还有冰糖梨汁。”苏黎走出来,坐到沙发上。
“这都能想到,莫名哥你太厉害了。”薄荷用着崇拜的眼神赞叹,“辣中带甜,爽口清凉。”
“这一回,你可夸错人了。”莫名笑着在苏黎身边坐下。
“你也对厨艺有兴趣?”陈子鋆原先只是品了一小口,随后发现味道不像想象中那般,也是细细品味起来。此时听到这话不禁问道。
“莫老师指导有方。”
莫名明显不买账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薄荷几口下去,很快就见了底,满足得放下碗,“领导,我们买下隔壁的房子吧,我不想走了,这里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啊。”
虽然陈子鋆也有这种想法,但还是对就这么说出来的薄荷,表现出嫌弃。
莫名笑了几声,“随时欢迎你们过来,只要时间充裕,做几个人的饭菜不是做。”
“那我们一言为定。”薄荷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惹得众人对视一笑。
晚间休闲时光,有美食有朋友,举杯齐乐也算是妙事一件。
时间有点晚了之后,陈子鋆和薄荷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略显焦急的铃声把陈子鋆震醒了。那边一句话成功地赶走了他的睡意,“头儿,昨晚又出事了。”
在山海城郊区的一座破旧矮屋,明显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它孤零零得立在一片废墟之间,周围的建筑已经被推倒了。
因为这些房屋的主人已经领了拆迁补偿款欣喜地搬了家,只有这一户长时间没有联系到屋主。
眼看着就剩这一间屋子,开发商不能因为它而影响大项目的进程,思前想后派了三个人进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屋主的信息。
如果实在没找到什么,就只能直接推平了,日后多赔一点也是可以的。毕竟和一直拖延的工期费用相比,这点补偿款不算什么。
因为房屋破败到极致,门和锁形同虚设,所以几个男人大大咧咧地就进去了。前两个房间除了灰还是灰,地上堆着几个被老鼠嗑烂的木箱子,其中一个用脚踢了踢,没有想象中的老鼠虫子什么的跑出来,他打开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破碎的衣物,应该是烂掉的,还有几只死老鼠和虫子,冲鼻的臭味袭来,惹得男人恶狠狠地把箱盖拍下,几个人都是紧皱眉头,嘴里骂骂咧咧的。
从外面看,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屋,他们不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应付地大力踢开了门,本意并不打算进去,一眼的事。
然而只是这一眼,就已经足够成为这几个人的噩梦了。
陈子鋆接到电话,抓起还在熟睡的薄荷的大耳朵,就驱车直接赶到了这里。本来还有些困意和抱怨的薄荷在弄明白情况后,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小小的正方形空间里,一具纤细的白骨完整地躺在黑色的地上,周围有着大滩已经凝固变色的血水,与地面形成融洽的过渡色。竟然有些诡异的美感,不禁让陈子鋆感到恶寒。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但看到现场还是皱起了眉毛,不过更令他不舒服的是,这具白骨竟然有一刹那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赵柯看见他们起身走过去,在面对面时停住,语气像一个博物馆讲解员,波澜不惊,“一尘不染的房间,缺少身体组织的尸体,没有多余信息的现场。”
说着手指向房间中间,“唯一有特点的是尸体底下用血绘的一个图案,不过面积不大,黑黑红红的分不清,不清楚是不是有特殊用途的符文,需要时间复原。”
陈子鋆严肃地开口,虽然他心里对此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那死者呢。”
“十二岁,男孩,活人,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个小时。”看见陈子鋆注视他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死无全尸啊,压根就没有可能性。”
活人化白骨,这样的手段,就是要人灰飞烟灭永世不存,他们判处恶人都会慎重选用,而总有丧心病狂的人,动不动就下这样的狠手,何况对方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懂世事,没有刻骨深仇,所以简直没有人性。
陈子鋆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报案人以及开发商那边让紫嫣交涉,告诉古月尽快找出是哪家的孩子,薄荷你去查一下这间房子的屋主,你就专心研究图案,看看凶手到底想干什么。”最后几个字咬得略重。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许震惊与不可置信,与此同时,急切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待看清联系人名字的那一刻,陈子鋆一颗心沉了沉。
最不想出现的结果,终究还是难逃厄运吗?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那边传来焦急又有些哽咽的声音,“我找不到亮,亮儿了。”
有这么一样物品,不属于你,甚至没什么关系,你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细心照顾了很久,哪怕你觉得这只是举手之劳。久了,也会产生感情。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它被人恶意地毁掉了,会伤心悲戚,或是暴走愤怒,还是听从那一刻产生的恶魔。是否给他机会,主导事情发展的人是你还是恶魔,就看怎么选择了。
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那个因为不足月而体弱男孩子。第一次看见他,是在下班回家的小区里。
那段时间有一件大案子,导致每天都极度劳累,不分白天黑夜在办公室待了好几天,终于熬不住打算回家睡一觉,一路上都挂着一副不关心世事的脸,只想抓紧时间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多看了那个蹲在地上低着头的小男孩一眼,就没有挪开。
小小的手掌里捧着一只死去的翠色小鸟,小巧漂亮,毛色干净,样子完整安详。他知道这种鸟,普通的家雀而已,大概是误打误撞逃出来,却没有生存下来的本领。
他一开始以为又是一个悲天悯人同情心泛滥的孩子,往男孩脸上望去,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泪水,甚至眼神里没有悲痛难过。
如果男孩以为鸟儿只是睡着了,身边就不会出现一个玩具铲子和新挖的小坑,如果男孩知道它死了,就不应该这么平静,温柔地抚摸着它,顺着毛。
他环视周围,没有监护人,就蹲了下来,“小弟弟啊,你在干嘛呢?”
他的善于交际不分年龄段和性别,只要他想,就可以对待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气场。此时的他以亲切的和善的语气问着。
小男孩抬起头,不常见阳光的白皙的脸,大而有神的清澈眼睛,看起来就是乖巧的孩子。“我想让它,不会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那你觉得它在地下,就不会孤零零的了?”
“我看大人们总是挖个坑,把死了的人放进去,说这样他就可以去找自己的家人了。”幼嫩的声音讲述着不属于他的世界的残酷。
他审度着词语问道,“你是从那里知道这些的?”
“电视上啊。”
他一愣,暗笑自己傻,现代的火化已经很普及了,像这种老实的入葬估计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了。
“叔叔,我把它放进去,它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家人了?”眼中有着无法忽视的光亮,是期待和希翼。
他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埋小鸟,然后送回了家,知道两家是邻居,知道了男孩叫亮儿。
亮儿的父母都是勤快的人家,经营者一家小超市,因为商品齐全,日期、质量、价格都是不错的,为人又善良热情,从来不和人红过脸,在这一带都是有好评的,生意还算兴隆。
是挺幸福的一家三口,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亮儿隔三差五就会去趟医院,不过也都是小病。
两口子以为是因为不足月,导致的先天体弱,等大点就会好了。而陈子鋆知道亮儿这不是体弱,而是阳气弱。
他不止一回撞见亮儿身边有不怀好意的鬼气,他的情况有点像苏黎和莫名,不过又不一样,他们俩个人凭借自身的成年正气,并且一直都在对方身边,不那么好下手。
陈子鋆暗里帮亮儿打散过几次鬼气,之后将自己的气息留在亮儿身上,虽然起不到保护作用,但震慑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他以为他能护着亮儿长大。
可是就在他晚回家晚上,亮儿……
“敢在墨主家附近,把我们护着的人带走,还这么残忍地杀害,简直就是挑衅啊。”薄荷把口供记录啪的拍在长会议桌上,有些咬牙切齿。
陈子鋆面色严肃冷峻地坐在椅子上,整个安全局的气氛都不算好。
“偏偏那么巧,你这一段时间都有按时回家,只有昨天晚回家,薄荷也是……”古月翻着档案页,意味深长地说。
调过监控,发现亮儿是在他没回家之后一个小时左右出现异样,当时算是下班回家买菜的一个小高峰,他父母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顾及到男孩,因为他一般都很乖,不让人操心。
然而在门口玩的男孩,突然变得动作迟疑神情呆滞,一步一步离开小区,直到彻底消失在监控范围,看路线和方向是往郊区走。
要么是被人贴符下咒,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如果陈子鋆或者薄荷按照以往正常回家,是不是能感受到这股力量,是不是就能拦下这场悲剧,是不是亮儿就不会死,这是古月的言下之意。
陈子鋆自然听懂了,事情是过于巧合,但被苏黎他们看见是他自己选的,出事的时候,他们刚接上薄荷,这也是以前说好的。一系列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如果这一切都是被算好的,那得是多么缜密多么深远的一个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