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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空气渐渐潮闷起来,阴云密布,大地突然变得沉寂下来,一切似乎处在一种急躁不安的等待中。地上没有一丝风土。远处的天空中亮起了雾闪,穿过聚集的黑云照向大地。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夜晚,所占的天空与白天一样多。

少了一份惊扰的虫子,开始从躲藏处,渐渐露出头来,试鸣一声,无恙,顿时纷纷活泛起来。

各个小丑都要争吵着,争当黑夜里的主角。

你方唱罢,我登场,你鸣一枪,我放一炮。

突然大亮,惊慌失措,纷纷缩起了脑袋,乖乖的躲进巢穴里,不敢露头。

对于此时的陆思卿一切都是崭新的,虽然每天还是一样一成不变的苟且,但仿佛深冬变得也不再那么“寒冷”了,生活中了掺杂了新的奔头,感知中有了关心的亲人在,比什么都重要。每个夜晚来临,自己随着姐姐林唤芝进入自己的‘家’——林唤芝长陆思卿两岁,两人都已姐妹相称,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躺进自己狭小的天地里久久不能入睡,幸福来的太突然,如梦一般。但也免不了提心吊胆,有时戏班的男人起夜,随处找地方方便,冲击地面的水柱声近在咫尺,吓的陆思卿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猫,全身的毛都立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嗅觉灵敏的猎人发现自己。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时间久了,众人渐渐注意到了这个小乞丐,也知道林唤芝为了这个小乞丐,每次都把客人留下的吃的都留给了她,也都见怪不怪。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小乞丐每日都睡在他们的切末车里。每次晚饭,大姐照旧,悄悄的把一个馒头在林唤芝的碗里,然后佯装收拾碗筷走开。有时自己得空儿,也会亲自去拿给陆思卿,然后留下来,与她说说话,像照顾孩子一般,给她温暖。

没有程师傅的同意,大姐不敢贸然地收留陆思卿,因为她了解程师傅,也了解戏班的状况。陆思卿知足地摇摇头,宽慰大姐能这样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大姐每每想起,心如刀绞。正如程师傅说的那样,现在这个世道是救不完的,各人各命。

这晚,大姐如同往常一样去与陆思卿送吃的。但回来后发现自己碗里竟多了一个馒头,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林唤芝。林唤芝则一脸欣喜地朝程师傅的位置努努嘴。大姐不解地看向程师傅人空的位置——瞬间明白了,和林唤芝一起欣喜的去找陆思卿。

与陆思卿聊久后,大姐就发现陆思卿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有时说出一些都让大姐都感到惊讶的话,比如‘男人’问题,竟然感知比成年的自己还要了解。大姐哪里知道陆思卿的出身,哪里知道陆思卿九死一生的从哪里逃出来的。每次大姐问道陆思卿的身世,她都低头不语,生怕讲出就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对陆思卿而言,保持目前微妙稳定的生活状态,凡事保持原状,不要发生改变,维系着三人之间脆弱的平衡,比什么都重要。大姐见她面露难色,低头不语,也就不便再深入询问,只是更加心疼眼前的这个孩子,看到她,就像到了自己。

陆思卿在戏班‘住’久了,才知道每日吃的饭都是傅老大亲自做的。有时在台下捡东西时遇到傅老大,都会向他投去他从未遇到过的古怪的微笑,就像一只胆怯的小狗见到主人一般,既想向他示好又怕吓到他。

心地善良的傅老大每次都投以微笑,会让陆思卿在心里开心很久。于是在他们之间,就建立起了一种友好关系。老大傅南君负责戏班的伙食,烧得一手东北菜。有时半开玩笑道,要不唱戏了,老子就去开间饭馆儿,就凭自己的手艺,生意肯定红火。大哥傅南君不比兄弟歪脖儿,比较迷信。每年的七月十四到七月十五两天里,都将以食馔百味盆中,焚镪奉祀,唪经超度,虔诚虔心,使在世的及亡故的亲人,皆获福荫,而出三途之苦,以尽孝思之情。傅老大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先去拜戏班祖师爷。恭恭敬敬的三个头,双手合掌口念弥陀,为母亲祈福。对于这点,全戏班上下皆自愧不如。脖子里挂着观世音菩萨护身符,灶台上也贴着灶王神位,上书‘东厨司命奏善堂’,左联:下地保平安,右联:上天呈好事,横批:灶君神位上敬。每晚做过饭,虔诚双手合十,钟声法号念念有词,然后再添上干煤,用盖火片封上,以保留引火,等待明日一早可以继续使用。在灶台边上呢,挂着各式各样的水衣、霞帔、戏靴。在这天气寒冷时候,怕冷的人提前把明日要穿的戏服挂起来,腾热。这样明日一大早穿的时候暖暖呼呼的。

这晚,像往常一样,林唤芝安排好陆思卿刚躺下不久。还没睡熟,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跑来跑去,一下吵醒了睡梦中的林唤芝。

合起衣服仔细去听,只听见酸麻子尖锐的嗓门大声喊道:

“走水了,快来人呀,快救火呀......”

这一嗓子,顿时惊醒了所有人。

动作快的已经临起水桶在救火,林唤芝一跃而起跑出棚外。

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傻了她,熊熊大火,火舌直舔向天空,照亮了整个场地,吓的不知所措,还是大姐的一声惊呼才惊醒了她:

“我的贵妃!我的贵妃!......”撕心裂肺,大姐的嗓音都变了腔调,听着瘆人。一嗓喊完,大姐发疯似的奔向厨房的火海。众人一看,急忙七手八脚的把大姐摁住,大姐半浮着身子,歇斯底里的喊叫道。

程师傅在一边张牙舞爪,像赶鸭子的醉老汉,胡乱地指着众人,爆着青筋,完全没了声响。

傅老大怔怔地看着火海——自己的厨房,心愁道:“罪孽,罪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沉浸在懊悔中,竟痴呆呆的,一步一步走向火海。被跑来跑去的歪脖儿发现后,一脚踹倒在地,半盆水泼他脸上,喝道:“魔障了!?”说完不等他回神,又急忙去水翁里面舀水。只见歪脖儿拿着水桶,好整以暇的组织着众人在极力的灭火。其实火势并不算太大,只是一座临时搭建的一个帆水布大帐的厨房起火了。由于里面空间大,放的都是一些舞台布景,和一些桌椅板凳。但帆布呢料的篷布,易燃,又硬又厚,烧起来烟大,又难灭。

其实,大家着急的,主要是里面那些腾晒的戏服。那都是程师傅积攒了十几年的心血和众人的戏服。更甚的是,里面还有一件大姐唯一珍藏多年的“杨贵妃”戏服,那是用金银线及五色丝线绣成的,极为宝贵,是从程师傅那里师承过来的,一直在自己手里保存着,也很少拿出来穿。这次拿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京城里要来一位有名的馆主,来踅摸一下他们的演出,如果品相好,就引进他的戏园子里唱戏,落个稳脚。而这事情呢就发生在不久前。

颠颠晃晃,中原大战到底打起来了。

所以程师傅和大伙商议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决定离开保定,进入北平城内住,进入戏园子唱戏。

大伙议论纷纷,纷纷议论,纷纷表态:“左右都是不太平,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众人乱说一团,最后歪脖儿嚯的一下站立来,横眉冷目,劈刀一拍:“去他娘的!谁死谁活该!”

就这样,程师傅和大姐特意空出两天,进了一趟北平城,托着熟人,找到了规模不小的南熏茶社。馆主案目人不放心,派一个人来,诚说着帮程师傅戏班进城。说白了,程师傅懂,哪是来帮忙的呀,是来看看戏班班底有没有那个水平。戏谚中有所谓‘先看走一走,便知有没有’,如果行活不到家,就给回掉了。这‘有没有’指的什么?功底。

所以定好了日子,后日要来观看。

程师傅一鼓作气,命令大家,把吃饭的家伙式都亮出来,而且特意叮嘱了一下大姐:“后儿晚上是我们跟管事第一次相见,应该聚精会神地把这出戏唱好了,也可以让藐视我们的戏馆老板,知道我们的玩艺儿。”

“没错儿,”酸麻子笑着说:“大姐,不用害怕,有我呢,也不要矜持,一定可以成功的。”他这样说来壮大姐的胆。大姐看看酸麻子,笑了笑:“后日我一定要碰个头彩,让那些老橛子也看看咱们戏班的实力。”大姐提着一口气,也想人前显圣,拔头彩,镇住那些老家伙。所以大姐把珍藏已久的杨贵妃戏服拿了出来。由于放置时间太久,内衬都有些褶皱发潮。旁边人劝慰道:“可以放在傅老大的厨房里腾一腾,那里温度高,一晚上满好,保证第二天崭新如初。”

就这样,大姐依依不舍的,随大家一样,都把珍贵的戏服拿进了厨房,腾晒。

但事就出在了酸麻子身上!

不想酸麻子竟被杨啬皮一语成谶。自从和那个寡妇分开以后,开始出现溃烂,继而又出现化脓,疼痒难忍。特别是在敲着皮鼓时,长时间的坐着;一会疼的浑身颤栗、一会痒的浑身难受。挠又挠不得,碰又碰不到。疼的时候两条腿,岔开着。痒的时候,两条腿像牲口抓痒一样,上下摩蹭,止痒。好几次鼓点都乱了点。程师傅大怒,训斥了酸麻子好几次,讯问情况。酸麻子头一低,指着自己布满燎泡的嘴唇,显的既无辜又可怜,每次都说熬的太累,乏神了。程师傅将信将疑,也不好再说什么。大伙知道后,特别是杨啬皮,在旁边不住地嘲讽:“麻子,就你他娘的还“定江山”呢,哈哈哈。”酸麻子撇撇嘴,不言语,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反驳他。

那天,散场后,酸麻子偷偷去寻找大夫。自己悭吝又不舍得去街面上找名药店看病,正在踌躇期间,恰巧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摇串铃的走方郎中。走方郎中瘦高个子,黑色脸膛,嘴巴留着八字胡,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肉,显示出一种干巴利索的劲儿。观察了好一会儿后,确定说是花病,暗门子。那只相当辉煌的铜铃铛里晃出来的悦耳响声,像谜一般深奥莫测地晃动着酸麻子的心。郎中双手上的小指甲很长,理了理八字胡,眨动着眼睛,搐动着鼻孔,鼻孔里那两撮黑毛对称地耸动着。酸麻子看到了他的乌黑的大鼻孔里,伸出两撮燕羽般的硬毛。两道阴沉沉的目光从倾斜的眉毛下射出来,神色神秘地把最近这几天的病症说了一通。嗬!全对。酸麻子乐坏了。但待郎中一说价钱,酸麻子舍不得了。那郎中介绍说,这药全都是自己走山涉水,亲自采摘的,白天放在太阳下晒干,夜晚放在月光下晾透,让它们吸收了日月之精华,无比珍贵,毕竟甘蔗没有两头甜的,贵有贵的道理。酸麻子不以为然地调侃郎中,不就是闲放了一天一夜嘛,要么这么贵吗。憋了郎中一肚子火,气的转身就走。酸麻子急忙拦住,又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只拿了半剂的冲量。临走,郎中心说了半天才卖这点觉得有点不大上算,不痛快的威胁酸麻子,年轻人只顾斫丧身体,不舍得爱惜!救命药都不舍?不出一月!定教你全身溃烂化脓。这一吓呵,酸麻子将信将疑,本来就胆小,就乖乖就绪了。不舍地,花了积攒多年的积蓄又取了几服药。那个郎中胡乱给他拿了一些腥草、丹桂、苦参、紫苏、柴胡、茵陈满满一大包,都是一个大子儿一大把的。像是吃了很大亏似的告诉他,医德医心,遇上自己是你的造化,再晚些时日,叫你小命没了。吩咐酸麻子先用温火腾热,闻到药香味的时候赶紧朝患处敷上,一日两次,一副药喝三遍!酸麻子又说,要是不好呢?郎中实在忍不住地骂道,你得的不但是贱病,嘴也贱!

酸麻子气的张张嘴,不便反驳,眨巴眨巴他的小眼,却又不敢声张。

这晚,等众人睡下后,自己就悄悄地偷摸到傅老大的厨房。掀开盖火片,取出一部分药。自己掂量了半天,踅摸着,不知道啥时候能治好呢,还是省着点用好。再加上,对那个郎中的话也半信半疑,一次也不舍得用量太大,把剩余的药放在灶台上。

——一袋烟功夫,药香味出来了。酸麻子抖搂抖搂,闻了闻,还挺香。看看四周,深吸一口,说了一句娘哩!就摁下去了。

终于忍不住了。

“嘶——啊!”疼的酸麻子顿时腾叫了起来,来回不住地转圈,对着裆部一个劲儿地吹冷气。

杨啬皮和几个学徒睡的帐篷离厨房最近,听到响动,警惕的问道:“谁呀?”

酸麻子瞬间停了下来。

佝着腰,每一个汗毛孔都警惕着。

“——说话!”

“我”

“谁?麻子呀!?你他娘大晚上不睡觉,又偷偷“滴猫尿”呢?”

“去你娘的!”酸麻子张口骂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来看看,明天的家伙齐不齐!没事,睡你的吧。”说完,担心杨啬皮他们耽会儿进来瞅见自己的窘态,提着裤子,叉着腿,一步三晃的跑开了。

此刻,酸麻子跪在程师傅的面前,低着头,鼻涕混着眼泪,一起汇集在嘴唇上。张着嘴,把鼻涕丝像藕片一样,扯了很长很长,摇摇晃晃,像他认错的决心一般,不断不移。

程师傅伫立着,不看他,垂着双手,注视着火棚,一声不言语。

酸麻子啪啪扇着自己的嘴巴子!

没人去拦。

一切都晚了。

歪脖儿气呼呼的提着大劈刀,来到酸麻子面前,狠声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让我劁了去,也省去了你的烦心!”说着,提刀遍砍,吓的酸麻子屁滚尿流,在地上乱爬。

“——够了!还嫌不够乱吗!”大姐哭喊道,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歪脖儿扬起刀,又放下了,一双怒眼似火,喷射欲出,狠狠的瞪着坏事包酸麻子。

程师傅只是怔怔地望着余火,一动未动。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久晌,一声孱弱的声音,飘进众人的耳中:“大姐...你们...是在找这些衣服吗?”

众人随着的声音,缓缓的转过头。

扑火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水桶,伫足而立。

残余的火光从众人表情不一的脸上一一照过。

惊恐!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表情聚集在此刻,像多彩多样的脸谱,红的黑的绿的。

大姐一声惊呼,甩开众人,跑过去。只见——陆思卿,瘦弱的身体,难以置信的怀抱着早已超过自己体重好几倍的戏服,踮着脚尖挣扎着托起缎地绣着各种图案,如团龙、团鹤、团凤、花鸟,还有些身高不及的戏袍,那些直立水,全卧水、立卧三江水,立卧五江水图案的戏袍,被长长的拖在身后。

大姐一眼就瞅见了:蟒袍,戴云肩,系马面裙,五彩大宫装,面套百褶裙的‘杨贵妃’。

有些人,天生似的,像是合拢着鲜丽羽毛的凤凰,一经浴火,就似涅槃重生,脱颖而出,一出场就得天独厚,光彩夺目。

而有些人倾尽一切,却比不过别人什么都不做。

大姐一把将陆思卿紧紧的抱入怀里,声泪俱下,引得众人渐渐靠拢过来。

却只有林唤芝呆呆的立在原地,注视着场上发生的一切。

自己变得惶惑起来,好似井中蛙,努力跳出深井后,发现天地的多变,竟让自己一瞬间迷失了方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恐慌之余,不得不又跳回属于自己的井底。

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有些人的翅膀,那是就算自己残忍地使用偃苗助长般的方式划破肌肤,也难以长出令人羡慕的光彩羽毛。对林唤芝人来说,渴望一次夺目的出场就够了。谁曾想,对于陆思卿来说,只是开始。而这也提前告知了林唤芝,两人的生命轨迹从此刻注定越行越远,只是林唤芝选择默认不懂,可懂了,又如何呢。而这段来之不易的生死与共的情义,也随着这场意外的大火,注定式的将要消失殆尽。

关于这场火,时隔多年以后,在两人分别时,陆思卿才敢鼓起勇气把失火的真实原因告诉林唤芝。

她接受了,她明知道弓要折,弦要断,但还要坚持。那些美好的童年记忆像附骨之疽,如顽固病毒,死死地生长在着林唤芝的回忆里,使她痛苦不堪,原本美好的记忆最后成了伤人的利器。她坦然接受了,她要保存那些珍贵而为数不多的美好。坎坷的林唤芝,一生都在接受,接受等于认命,而她,也早就认这个命了!

不谙世事的童年友谊是那么地真挚而单纯,她们渴望成长,渴望强大,强大到可以抵抗,来自所有未知的磨难,用来保护自己。从小寄人篱下丧失安全感的她们和漂泊已久的心亟需安定,那是不计后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的决心!

大姐把陆思卿领进了自己的帐篷,让林唤芝去准备热水,要给陆思卿洗澡洗头。

大姐终于拆开了陆思卿头上的麻绳——隐藏在发隙间里的虱子,虮子,像茂林中的萤火虫,成群结队。大姐拿出篦子,心灵手巧地一块儿、一块儿的划开,像农民开垦新土地一样,认真,欢心。

“嘶~~”

“疼吧?”

“不,不疼大姐,你用力。”陆思卿咬着嘴唇回答。

大姐看着一头乱发,确切的说是一块儿一块儿的头发,像板块的土地,再锋利的耙子也难搂开。眼看着好些头发都硬生生的被拽了下来,大姐眼睛湿润了。

一手托着板块的头发,一手拿着篦子,轻轻的,柔柔的......氤氲的热气,笼罩着两人,陆思卿就像归家的娇儿腻在慈母怀里一般幸福。

“唤芝呀,去把匣子里面的碱面拿出来”大姐圪蹴的喊道。

“哎”林唤芝忙活地跑来跑去,乐不知疲。

“哦对了,还有小蓝布里面的香皂,也拿过来。”

林唤芝愣住“——香皂?”

“啊,就蓝布里面那块‘鹅油胰子’”

“——哦。”

大姐拿出碱面和珍藏的香皂,在陆思卿身上擦拭起来.....

林唤芝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地走出了帐篷,耳边不时从帐篷里传出欢声笑语。

林唤芝昂着头,看着天,灰暗的天空渐渐模糊了起来。

大姐拿出香皂开始给陆思卿涂后背。“——啊!”吓的大姐掉落手中的香皂。

满背的,一道道鞭痕,像似烫伤的疤痕,触目惊心!

“这,这.......”

陆思卿知道大姐说的什么,佯装地笑道,声音似乎是从天边飘来的一般,那么轻柔,缓慢。

“这是我不小心,自己在树上划伤的......”

..........

大姐哭了,整个脸都隐匿在水气的氤氲里,恍恍惚惚.....

突然一颗流星,从天空中悄无声息的划过,林唤芝笑了笑,并不祈祷。院子中的月光比方才更加明亮了,投影在身上使人也变成了洁白的银色。

哗啦啦...哗啦啦...一转身,看到了远处光着脊背的歪脖儿站在水翁边,从铜盆里捞出一条白羊肚子毛巾,一下一下地拧,凉水哗哗啦啦砸进铜盆里。拿着毛巾用力的擦试身上的灰烬,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他黑鲅鱼般油光光的身体,在黑暗中就像一只黑豹,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皎洁的月光,在他身上披了一层银装,白银一样的月光照着他满身的滚动着和静止着的水珠儿。那么冷的天,浑身冒着热气,旁边立着那把形影不离的大劈刀,口中还不断的骂着污言秽语,显然还在骂酸麻子。

每次靠近歪脖儿时,林唤芝内心底处都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那是拥有一副不可一世,可以抵挡一切风霜的有力肩膀。

他鲁莽,但识大义。他倔强,但有善心。

这一刻,林唤芝竟看得出神。

歪脖儿察觉到,一扭头看到了林唤芝,吓的她羞赧地赶紧扭过了身子,身体僵硬,一丝儿也不敢动,心里按奈不住地噗噗地乱跳,像一只困在笼中的小鹿,一下一下地碰撞着栅栏。她哪里知道,失意的邂逅,提前放出了她封尘一久的小鹿,早早地跃出了森林,在她尚未开垦过的处女地上留下了刻骨的痕迹。只怪年纪尚小的她,还不懂得这是什么,爱情的种子已在心里扎根发芽,过程是不需要长时间滋养的,也许只是那么一瞬,就如洪水猛兽一般,逃脱不及。那个傻不愣登的歪脖儿,浑然不觉,只顾着用瓢一下一下的往身上浇凉水,冷的‘唔哟哟,唔哟哟......’

“你个丫头,大晚上不睡觉,傻愣愣的杵那干哈呢?”歪脖儿不以为然,边擦边说。

林唤芝张口结舌,耳朵发烧,哼唧了半天,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我,我.....”

“我什么我呀,傻愣愣的,睡觉去!冻着了看我不收拾你!”

让别人为自己担心,像做错事一样不忍和愧疚,林唤芝慌忙跃进了帐篷里,小鹿般的跳跃,久久不能平复。

那个破茧的傍晚,在日后的许多夜晚都曾被林唤芝拿出来回想,开始的时候,是想要回想,后来则变成了某种练习,防止那个夜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篡改,或者象许多其他的夜晚一样,消失在黑暗里。

演出当天,尽管烧坏了几件珍贵的戏服,大伙痛心不已。但庆幸,武工扎实的大姐,一切都勉勉强强的还算圆满,所以,和戏班主商定在北平城内相见。

修整几日,就这样,程师傅带着一众家人,奔向了前途未知的北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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