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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杀死蝴蝶

梦。

在那里有一个梦,在意识海上的某个浮岛。

意识的细丝顺着前夜的记忆向外探出,银色的丝线连接着他的梦境与昨夜的梦。

言雨闭上眼睛。

做到这种事并不难,他这是他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的一部分。

将意识分散,而后抽出部分捏出细丝,顺着他想要的方向,连接上某个梦境——

然后前往那里。

再度睁眼,他已经再次站在那个灰色的十字路口。

人流依旧在不断涌动着,而言雨没有在此停留,随着他意志的流转,梦的场景再度发生了转变。

变成了熟悉的小巷。

与昨夜一模一样的场景。

这足以说明带来梦境的执念已深入梦主人内心。

但言雨不在意这些,梦主人的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梦主人再度贴在小巷一侧,言雨在半空中,微微皱起了眉。

一模一样。

他只需简单回想便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与祁林梦中的“魇”不同,这里日复一日重复的梦纯粹源自于梦主人自身的欲望。

真正重要的问题是,他准备怎么办?

言雨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他几乎是一时冲动地来到这个梦境,却根本没有想过该干些什么。

远处传来了女高中生的脚步。

“算了……”屋顶上言雨耸了耸肩叹息,“走一步是一步吧。”

——反正没有人会在梦醒后记得他,不是吗?

因为这一点他变得有恃无恐,梦里是他的世界,他的天下,他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银色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用不着抬头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天空的深处无数利剑已经一字排开。

梦主人扑向那个女高中生。

就在这个瞬间银白色的利剑挥出,言雨能听见意志的利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那是梦中的血肉,他手中的银白长剑只会伤到梦中的事物。

梦主人发出一声惨叫。

伸出的手臂随着银白剑光的闪过应声断裂,鲜红的血液向四周飞溅。

“呜啊啊啊啊——!”

飞向言雨的血液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梦境陡然发生改变,宛如剥下表皮的肌肉般赤裸扭曲地展现在面前,所有的一切在一片血红中逐渐融化。

倒在地面上的女高中生已经没有声息——这里不是现实,这种情况只是说明梦主人已经无暇去构建她的行为。

赤红融化了她的身体,校服被寸寸撕裂,少女曼妙的身躯在血色中逐渐扭曲——

“……!”

言雨看清楚了。

在梦的表层被剥离后,在梦的深处出现的那张面容。

“铃子……?”——是严铃子。

目光骤然变冷。

言雨站在梦中看着对他的到来仍旧一无所觉的梦主人。

梦中的深层意识,潜藏在梦混乱表象下的真实——一开始,梦主人想袭击的,是严铃子。

“这下更不能放任不管了啊。”他低声说道。

长剑再度挥出,眼前梦的世界顷刻支离破碎,鲜红与巷墙都变成无数碎片,破碎的蝴蝶羽翼般向四周散开。

这里不再有梦境了,无数长剑穿刺过梦的碎片,将一切归于虚无。

——能行。

言雨觉得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做,担忧与紧张一开始就如影随形。

以往他在梦中只以“魇”为对象出过手,这是第一次……针对他人的梦境……

剑光又一次挥下。

已经没有了手臂的梦主人发出更尖锐的惨叫。

鲜血从眼眶和双耳中流出,他拼命向四周摸索着什么。

虽然明知道对方其实看不到自己,但言雨仍不由得倒退一步。

梦主人并没有继续向他靠来。

他只是在原地自顾自地惨叫着——而随着他的声音,从被截断的手臂上无数肉色的虫子涌了出来。

肉色的虫子一条接着一条堆积着。

逐渐……构建出了手臂的模样——

言雨一惊。

他差点儿忘了人的意识能够自我修复,被外力破坏的梦很快就能恢复原貌,连同之前的伤害一起。

原本已经被碾成碎片的灰色巷墙逐渐向上蜿蜒,重新构筑起原本的风景。

“啧……”

手中,银白色的长剑又一次出现。

言雨注视着梦中的男子,目光渐渐凝结成冰。

“既然这样——”低语的声音如同手中剑般尖锐,“——我就一直破坏到你不会再做这个梦为止。”

…………

……

“呜嗯……”

醒来时言雨只觉得头痛欲裂。

冷汗——不,现在这样应该算热汗吧——布满额角。

“没能……毁掉啊……”

无论怎样用利剑将起斩碎、切断、破坏、刺穿……最后,那个梦境仍然顽强地恢复了原状。

言雨忍不住抱头呻吟。

梦中的记忆一波又一波地冲上心头,被一次又一次破坏的梦境在最后变得胶着不堪,一举一动都能在空气中划出痕迹。

而焦灼感也随着梦被不断破碎而逐渐提升,焦躁的感触让言雨几乎想要呕吐。

——有什么不对。

言雨这样觉得,虽然那个梦本身也足以令人焦虑,但这种感觉,绝非来自于此。

他一定……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想法从脑海深处迸射而出。

那梦境的残光似乎还留在他的眼底,破碎的光芒点点向下飘落。

最后的、也最美的光芒——就算梦境本身再怎样不堪和残酷,它破碎的瞬间都无与伦比的……凄美。

像一只蝴蝶最后一次振翅。

他杀死了那只蝴蝶。

言雨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在疲惫中,长长地叹息着。

——说起来,无论他睡了多长时间,大多数时候他依然会觉得疲惫。

他不知道理由,不过长时间下来他已经多少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那与梦有关。

如果在梦里他做了些什么,例如拔除魇或者类似的事,那么这一整天他就会充满精力。

简直就像把那些东西吞噬了一样。

“昨天没有睡好?”上学路上偶遇的祁林问他。

“啊……”言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嗯……昨天、发生了很多事啊。”——在梦里发生了很多事。

“很没精神的样子。”祁林如是说出自己现在的感想。

言雨挠挠头。

“的确啊。”他笑了笑,“希望上课的时候不要打瞌睡才好。”

不过,瞌睡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了。

他的班主任邢卿华在今天一上课就宣布今天有一场随堂小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测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边上课边复习起前面的内容。

“半期考马上就要到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松懈。”邢卿华一板一眼地说。

说得虽然有道理,但并没有半点作用。

即便这次考试是几校联考,对这些学生而言,肯定也不如近在眼前的小测重要。

“唉……”言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着书,继续叹息。

倒不是因为他没法睡觉了——其实他一向没有在课堂上睡觉的习惯。

毕竟他有那样奇特的能力,一旦睡着,很容易就会会陷入梦境的包裹。

陷得太深的话,外物就不容易把他唤醒,因此他严格控制了自己的睡眠时间,甚至连午休也一并取消。

困扰他的永远是梦中的事侵入到了现实之中。

“……看来,得赶快解决才行。”他喃喃自语着。

下午放学时日头已经西斜。

天边的云朵仿佛火烧,言雨特意在学校里多留了一会儿,窗外的学生们纷纷离开学校。

据说这种时刻是逢魔之时。

他想,现在的他就要去找那个在黄昏时分出现的恶魔——

脚步向着与平日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不陌生却也说不上熟悉的街道不断掠过身侧,X街就在学校附近,他不断比对着现实中的景色与他梦中的风景。

——十字路口……

梦里的一切虽然都已经经过了修改,但都源自于现实,只要他稍微留心就能够找到梦里景色。

言雨避开了严铃子回家的路线不断向前走着,虽然已经错开了大部分人回家的时间,不过他可不希望在这时偶遇而带来什么误解。

从支路到小巷,人像被筛选般逐渐减少,天色渐沉,因为四周巷墙的缘故而变得更加阴沉。

“呼……”找不找得到啊?

对于不习惯在这种巷陌里穿行的人来说这些小巷都有着相同的样貌,言雨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因为些许汗水而变得有些湿润。

他叹了口气,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该怎么办?就这样回去吗?

还是顺着人多的地方再找一次?

言雨迟疑着向前走去,巷陌交错,在他前面的地方就是两条小巷交错的地方,中央是一口石井。

“喂,妈妈?嗯……我今天迟点回去。”熟悉的声音让言雨一惊,条件反射地缩回身体,躲在小巷的暗角,“我和翎诗在一起啦!……嗯,有点事……嗯,会小心的……”

——是严铃子。

“放心啦,没问题的。”大概是在讲电话吧?“嗯……会尽量早的。”

言雨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了。

他抬头向那边的小巷看去,只照到巷墙一半位置的夕阳照出了严铃子向这里走的身影。

而对面的小巷。

躁动的空气仿佛顺着幽深的巷道传了过来,言雨一愣,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对面的那条道路。

——有人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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