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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后的狂欢(4)

舍友陆续完成答辩,她们决定去游校园拍照并且聚餐。

红棉是木棉花般的美丽大气、蔚蓝是蓝色绣球般冷艳清丽又生机勃勃、黄仙是龙船花般锦簇仙妍引得粉蝶追逐打闹、刘白是腊梅般幽香自赏,四朵各有特色但相得益彰的鲜花游园留影,如同一场出会或者展览,是这座百年老校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些面容姣好、身姿妙曼、青春洋溢的少女,是如同鲜花般灿烂,岁月在她们脸上还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她们即将结束十几年的学生生涯,去接受生活和社会的教育。在那所无处不在的学校里,这些校园的优等生和佼佼者还是新手,不懂得那里的游戏规则,不知道新的学校会把自己熔铸成什么样子。只能凭着本能在这所苦海般的社会大学里遨游,挣扎着反抗着最后不得不屈服和服从,将自己伪装成那里的一份子,以便可以融入。一些人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一些人弄得头破血流才能幡然醒悟;一些人埋葬了自我以适应那里的规则——日渐一日成为社会大学的齿轮,被碾压之后也碾压后来者。觉悟性高的人早就明白要克制自己,服从而非挑战权威,低调融入这个人情社会,能最好地保护自己以免受社会的折磨;觉悟性迟钝的人可就不那么幸运了,他们依旧故我,被社会千锤百炼却仍然保持着原来那种硬石头的模样,与各种机遇擦肩而过浑然不觉,最后被一次次拒之门外,颠沛坎坷后若能反思还能做个晚熟人,若不能则继续待在社会的边缘,被远远地排挤在核心之外。

她们在彼此的帮忙和建议下梳妆打扮,换上衣服和鞋子,或戴着丝巾或胸针或扎着头巾或围着腰带,确定是自己最美最舒服的样子才出门。用最佳形象与校园来一场约会。黄仙的男友林森早就在楼下等着了。一路上拍照、拎包、打伞、买饮料送水,甚是殷勤不消多提。

她们先从最熟悉的南区校园开始拍摄,这是她们校园生活的主要活动范围。大家商议了一下路线,是从八号校门开始拍起,一直拍到北区的一号门。北区校园有学校标志、有伟人像、有大礼堂,显然是有更多学校的标志,是学校的名片,所以毕业留影也不能错过。这座学校的重心在北区,显然当时南区和北区的两所学校合并时北区的学校更加强势。但这些跟普通的学生又什么关系呢,并不影响就近安排的宿舍、教学楼、食堂、运动场和图书馆。这些欢乐的身影出现在草坪上、杜鹃花丛、柳树下、池塘边、阶梯上、教室里、凉亭下,以各种姿态、队形、姿势和表情来为青春留下纪念。每一个角落都有她们的珍贵回忆。

回来瘫在凳子或者床上,许久才互相传递和拷贝相片的资料,各自导入电脑查看并筛选好看的相片,传递给父母亲友,发布在社交软件上。一张照片在相机的小屏幕上看不出效果,在电脑上看才知道是好是坏,是否具备足够的美感。

晚上重整旗鼓,一起去学校附件的火锅店聚餐,这个宿舍人这么齐还是头一次。她们是因为分离在即而聚在一起的人。四四方方的桌子,东西南北各坐一人,鸳鸯锅红汤清汤各占一边,点上四支啤酒,各调了一碗酱料。菜单轮流地转,每人点上若干配菜。

黄仙:让我们来干个杯,七年后,我们再聚首。

蔚蓝:为什么是七年,而不是五年或者十年?

刘白:因为七年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全身地每一个细胞都会更新。

红棉:你还是那个你,但是你已经不是那个你了。样子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但是灵魂已经改变。

黄仙:来,为了更好的我们,干杯!

蔚蓝:为了找到迷失的自我!

红棉:为了景绣前程和幸福的生活!

刘白:为了独立自主和思想解放!

黄仙:这顿饭吃得我都不想毕业了,因为毕业就意味着以后很难见上一面了。要毕业了我才发现我是这么爱你们啊!

蔚蓝:你谈了这么多段校园恋爱,现在才发现你的最爱是我们啊?我还以为你是没了男人活不成的呢,男友一个接一个,就没断过。

黄仙:男友是小点心,你们才是我的真爱,我爱你们的风情万种,爱你们的人比花娇,爱你们的端庄大方、细腻温柔、贤淑贞静、热情奔放,也爱你们的小气算计、歇斯底里、优柔寡断、冒冒失失。爱你们的冷静无情也爱你们的善良多情。

红棉:呦,原来你是这么博爱的人呐。来生我还是女儿身,你投胎变做男儿身,你若不离不弃,我定不辜负你的这番情义。

刘白:你还逗她呢,她还没有喝几口就醉成这个样子了,再喝我们岂不是得扛着人回去了啊。

黄仙:还不让人说真心话了!

蔚蓝:好好好,我信,我们信,你是贾宝云转世。修了十世的好人,才转成了女儿身,得以和我们朝夕共处。来来来,闲言少叙,吃牛肉吧,再烧老了就不好吃了,放凉了口感也不好。

四人接着吃菜喝酒。往锅里下菜。

蔚蓝:巴尔扎克的小说,只读过一本《高老头》。老头子为了两个女儿,愿意把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滴油都榨出来献给她们,只要她们需要,只要老头子自己有的话。这本小说是有原型的,是一则新闻或者是一则诉讼。写得极其现实,赤裸裸不带任何遮掩。但是情节又很合理,老头这么爱两个女儿,是因为爱妻撒手而去,将对妻子的爱转移到两个女儿身上,宠溺无度,有求必应。这是这出悲剧的源泉。两个被惯坏的女儿,长大后皆是漂亮的蠢女人,经济上不甚精明只追求享乐,一次次榨干老父亲身上的血。她们刚结婚时,他分别给她们七八十万法郎,她们对他很好,因为还以为他仍有很多钱傍身,发现他已经所剩无几后就被扫地出门了。她们不愿意见到他。他只得搬到便宜破旧肮脏的膳食公寓,且从最好的二楼套间搬到次等的三楼,再到最次的四楼。不得不卖掉心爱的银器以帮助女儿的情夫还债。尽管倾其所有,但是两个女儿连他请求见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出现。死前还掏空了他的最后的钱,不愿亲自前往拿钱而派女仆来。

红棉:死前的觉醒如同堂吉诃德一般,他将大部分财产转移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也并非大彻大悟,还渴望能够见到女儿最后一面。他的女儿女婿甚至拒绝为他的葬礼出一分钱。用“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来形容,表达不了这出悲剧的万分之一。

黄仙:巴尔扎克是最无情最冷血的刽子手。撕下人间虚伪的面具,反而觉得伏脱冷更加可爱,年轻的法律大学生才是这出悲剧的见证者,那么伏脱冷是见证者的见证者,洞悉一切,引诱大学生,他是作者视角的,他是这出悲剧的推动者。

刘白:巴尔扎克是最锋利的匕首,冷冰冰地插入阅读者的胸口。读完此书会震惊到失语。下场是像一条野狗般地死去。父母对子女的厚爱本是动物的天性,但不能以为了满足子女的欲壑而当掉所有财产,这根本就不爱自己,也害了孩子,因为她们不懂得爱是什么,只是一味地索取。

红棉:要有节制,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无限度地付出,那不是爱,那连自己都不爱,只是在追求自己得不到或者失去的爱。对于子女没有正确的亲情教育,最后吃苦头的必定是父母。我们当代也有这样的溺爱。父母把孩子看成是童年时代未得到满足的自己而无限度付出,以弥补孩子的方式作为对童年的自己的缺失的一种补偿,可是子女似乎并不领情。这般倾斜畸形会反噬的。

黄仙:这种把小说主要人物定在一栋膳食公寓的写法很有意思。现在也被其他作者借鉴。巴尔扎克也借鉴了唐吉柯德的觉醒。

蔚蓝:你爱亲人,以为他们会回报以爱,哪怕一点点也好,也足以温暖这颗无限付出的心。最后发现他们一点都不爱你,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你的钱。他们不想听你废话,如果他们忍受你的废话,大概是因为他们为了钱而暂时忍受你的唠唠叨叨,一旦钱到手,再也没有人愿意听你废话连篇。That is it. All they want is money,noting but money!

黄仙:这么说倒让我想起一部老片《过年》,国产片里难得的好片。老两口大年三十晚上冷清清地吃饭,大年初一,儿子儿媳及女儿女婿全部回来团圆,矛盾不断一层一层地积累着。爱钱的大嫂向婆婆要金戒指,上门的姑爷看不下去给买了金瘤子;儿子的女朋友第一次到男方家见父母,竟然开口问老两口准备给多少钱赞助儿子的毕业旅游;大女婿满嘴跑火车、要求媳妇去堕胎还谎称是习惯性流产、对着年轻女子垂涎三尺动手动脚;大儿子老实巴交任由媳妇闹腾;无所事事的小儿子要求大家为他结婚捐款。确确实实的一场闹剧啊。

刘白:人人都可从这部片看出自己家的痕迹或者是找到亲戚的影子,真是牛逼的片子,是中国式过年。

红棉:所有人坐在一张桌旁吃饭,在饭桌上吵起来闹僵了,上门的姑爷识趣地说去炒两个热菜。但是老头子说这道菜应该他来炒。于是端上来一盘用钱摞起来的大菜。这才叫水平,整个片子的高潮部分。他倒是不留情面——都愣着干什么,大家不都等着这道菜吗?

蔚蓝:这个高潮,让所有沉于水底的矛盾破碎全部浮到水面上来,于是浑浊混乱。

黄仙:所有的矛盾都爆发出来了,如同搅浑了淤泥。大儿媳摔碗砸盆,把桌子都给掀了,在小叔子的话中,才知道去年过年也是闹剧。大姑爷的相好的老妈找上门来,哭泣中的大姐终于敢说出事情的真相。老实人的大哥终于出手打了大嫂子,被逼出了的胆气。

刘白:时间就发生在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除旧迎新,可影片暗示的是不变的闹剧。老人也终于心寒了。

蔚蓝:我也读了《无缘社会》,真是应了中国那句骂人的狠话,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本书都在为这个词作注脚。读后内心一片荒凉,我们正在步入老龄化社会。劳动力逐渐减少,养育孩童成本高昂,房价高企,年轻一代选择不婚不育的越来越多,结婚的不要孩子或者只能选择少生。少子化和核心家庭化,我们发展趋势跟太平洋上隔海相望的邻居靠拢。

黄仙:无缘死真是可悲。孤零零地死去,连收尸的人都没有。愁云惨淡,怎么不叫人内心凄凉。

红棉:血缘亲情的冷漠,连近亲都指望不上,更别提远亲了。而地缘被斩断,年轻人背井离乡到大城市去发展,父母离世后连回到家乡的意义都没有了,家乡便成为再也回不去的符号了;不少年迈的父母进城去投靠儿女,帮着干家务带孩子,在岛国甚至搬过来还是独自居住,在我国则是需要忍耐年轻人的不同生活习惯和观念,忍气吞声,他们是孤独的,没有朋友不能融入城市,原来的联系也都切断了。至于职场缘,这本来就是很淡漠的一种缘分,大家待在一个公司上班才需要彼此应付而已,一旦离开了公司谁也不会再联系,没有必要了,即便是做同事时关系再好也会因为不再是同事而渐行渐远。职场缘一直是很弱的联系,大部分上班族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在忍耐同事而已。血缘、地缘和职场缘,在人生道路上,慢慢地断了,包括同学缘也随着毕业而消散。最后很可能都成了孤家寡人了。

刘白:经济压力大,单身的人越来越多,晚结婚是常见现象了。做父母的必定着急,传宗接代,这是动物的本能,是物种延续的需要。结婚不再是幸福生活,反而降低生活质量,离婚率越来越高。父母希望的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在这个时代代价太大,风险也很高。父母的远虑和子女的近忧,如何去平衡?结婚生子不是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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