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岚搂着无间下台。
柳昭笑道：“你已经比我强多了。”
无间抬头，牵强地对他露出一丝微笑，笑完，突然喷出一口血，随即蹲下身不断咳嗽。
柳昭擦脸：“你这人要吓死我……不要紧吧？”
无间挥手表示没事。
“你不想笑就别笑，看着可怕。”柳昭把他提起来背在身上，跟着唐岚前往管事屋，突然问无间：“你到底怕不怕？”
柳昭其实不信他会怕，发抖纯粹是因为情绪过激。
“不怕。”无间到现在还在抖，果然这么回应。
唐岚抬手搭在无间头顶上：“怎么会不怕？谁都会怕的。”
“不怕！”无间突然睁大眼瞪着唐岚，竟显出一丝气恼。
唐岚凝视他。
无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吼唐岚，愧疚地收敛神色，压低声音道歉：“对不起。”
“不怕就不怕。”唐岚安抚他。
柳昭轻声问李连耀：“师兄，那位凤凝雪的设定不是高贵冷艳么？竟然这么热心肠？这岂不是太完美了？”
“平日确实没听说她有这样的善举。”不然会被形容成菩萨再世，非得成为无数男子的梦中情人。
柳昭点头：“现在欠她个人情……我怕她有什么预谋。”
唐岚笑道：“别处处往阴谋论里想。”
柳昭叹道：“美人如蛇蝎，有这么好的容貌，只有配上恶毒心肠才显得她像个常人，如此一想，就令人心生惧意。”
唐岚同情地凝视柳昭：“你这样活着很累。”
柳昭笃定：“不是我累，她瞅无间那眼神，分明是有意思。”
李连耀拍柳昭肩膀，不知是不是在夸奖：“你厉害，大老远，连人家眼神都能瞅见。”
进了屋，他们就禁了声。唐岚提笔在名册上登记，展示给无间看：“无见……这么写的？”
“是间隔的间。”柳昭回应。
李连耀笑道：“你凑什么热闹。”
“这名字我取的。”
唐岚问：“那原来叫什么？”
“可刺激了。”柳昭耸肩，让背后的人清醒一点儿，“无间，说说，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狗。”
“……”
唐岚非常能控制自己表情，立刻把“无间”两个字写了上去。思索一会儿后，他觉得无间需要个姓氏，于是又在前面填了个“唐”，免得让别人一看名字就以为他无父无母。
李连耀尴尬地对柳昭笑道：“这原名果真一言难尽……无间听着好，你怎么取的？”
“说起来，与我家有些渊源……抱歉，我不想提这个。”
唐岚忽然问他：“柳昭，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柳昭神情呆滞了一刻，随即轻声笑道：“以后吧，我们先安顿好，不急。”
“好。”唐岚转而望向无间，“无间你过来，按个手印。”
无间爬下柳昭后背，谨慎地靠在唐岚身边，突然听到另一边有人说话：
“那个就是把夏逸仙打哭的小子。”
“看着是凶，被王乐收走可惜了。”
“一看就不是当乐师的料，不知会被王乐养成什么样子……”
“只要不是内门的，挖过来不就成了？”
“无间。”唐岚唤他，“按手印。”
无间回过神，突然咬破自己拇指，用力往纸上一按——
“……”
柳昭和李连耀呆呆地看着，唐岚拿着印泥，神色茫然。
这人……好狠！对自己都好狠！
监督他们的执事长老目瞪口呆：“这人……”
“略微有些狂野。”唐岚不动声色地接过柳昭递来的手帕，把无间的拇指按住止血，再抓起他另一只手，亲自教他怎么搭手印：“我们这里文明开化，沾颜料就好。”
“对不起。”
“好了，我们走。”
柳昭跑去开文馆考试，李连耀先带唐岚与无间入了王乐领地。他们又走过漫长的石道，到达琼安峰，这里是王乐外门弟子学习的地方，而内门弟子住在琼安峰更深处的延栖谷中。
经过石道后，前方的地势越来越平坦，原本草木竞生的荒地逐渐有了被人为修理的痕迹。再往前走，石子路两边的土地已经被布置成了花镜，多数花木已经在冬季休眠，尚且还有长生花在花期，枝条上缀满星星点点的蓝色。
湿冷的水渍落在无间脸上。他仰起头，看见空中弥漫着无数细碎的白点，正毫无方向感地摇摇晃晃。
“下雪了。”唐岚仰头，再望向无间，“现在只有小雪，过一阵子才能等来大雪。”
“嗯。”无间扫视速度很慢，但努力让所有见到的东西印入混沌的脑海里。
王乐的外门弟子都聚集过来看唐岚的姿色，性格外向的几人立刻恭敬地与他打招呼。唐岚随和地向他们回礼，带无间进入客房，关上门避免被外门弟子围观，告诉无间：“我们在这儿等等柳昭。”
无间点头。
“你今后就是王乐的弟子了，但还不是内门，所以没法去延栖谷。”唐岚坐下，示意无间坐他面前，把自己左耳的耳坠摘下，“这一个，我还是想送给你，留个念。”
“我不要。”
“必须要，我给你戴上。”唐岚取出之前用过的针，火上消毒后，在无间的左耳上扎了洞，把耳坠戴上去。
无间没有抵抗，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凭唐岚摆弄。唐岚好奇道：“不疼？”
“不疼。”无间略微一晃头，感觉到有东西在动，觉得有些奇妙。
“要是耳朵痒了，你来找我。”
李连耀敲门进来：“师叔，无间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云姨会多关照他师叔你这是？”
唐岚听李连耀把停顿都给吃了，指着无间耳坠问他：“好看吗？”
“……好看。”其实看上去挺奇怪。他还想再问，但觉得师叔肯定有什么想法，便“哦”了一声，闭了嘴。
云姨端来点心，赶走了想偷看的外门弟子。
柳昭回来了，果然通过了考核，直接入西院。见到无间的耳坠，他也愣了片刻，同样忍住不问。
已经有四名王乐内门弟子提着明灯前来迎接唐岚，两名少年风姿绰约，两名少女娉婷秀雅。无间好奇地打量他们，感觉王乐内门的人果真清新脱俗，都是无比姣好的面貌。
“柳昭明天来看你，好好呆着，别惹事。”唐岚吩咐。他们与无间告辞，进入栈道前往延栖谷。
柳昭走到一半，回头看长廊，发现无间还站在那里目送他们——光线昏暗，看不出他表情，只有那耳坠反射了灯笼的光，荧荧亮亮，像是一颗闪烁的小星。
“师父你还是把耳坠给他了？”柳昭终于问唐岚。
“嗯，没那么珍贵。”
无间没有踏入栈道的权利，只能看他们消失在视野深处。他抬手触碰耳坠，只要是唐岚给的，不管什么他都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