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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衢和程兰青相识时的场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宫瑾见梁衢还是有些恍惚,沉默不语,便催促道:“梁衢?”
梁衢回神,有些感伤的说道:“萧夫人,你以前也是唤我梁公子的。”
不知是否是想起了什么。
宫瑾维系着表面的礼貌,冷笑道:“梁公子,说笑了。”
若非这两年目睹了梁家的做派,自己恐怕真的会被他曾经的彬彬有礼的样子所迷惑。
如今又有程兰青的这档子事,自己对梁衢自是更加不喜。
梁衢叹了口气,看向宫瑾,终于开口道:“萧夫人,和萧老爷的感情很好吧?”
宫瑾不知梁衢为何提及萧熠,但还是回道:“这是自然。”
梁衢继续问道:“你俩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那些事,早已藏在了宫瑾内心的最深处,极少有人想要去触碰或是揭开,但却永远是宫瑾内心的最深处。
宫瑾看向梁衢,说道:“我和萧熠的故事自是和你的不同。”
宫瑾疑惑了,为何这梁衢失神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梁衢见宫瑾依然那副清冷疏远的样子,便也不再执念。
因为朝堂的变动、梁家的落败,父母乃至长姐从小就对自己寄予厚望。
可惜自己的资质虽然聪颖,但也不是那绝世天才,自也无法承担那“光耀梁家门楣”的大任。
三年前的那天,是自己和程兰青的初识初知。
或许是因为宫瑾的气质超群,又或许是因为程兰青的那份灵动,其实早在程兰青和宫瑾一起朝着自己走过来时,自己就注意到了她们俩。
现在想来,一切本该是那样的美好,只是遇上了……
梁衢抬起头,看着宫瑾正盯着自己,瞬间又回到了现实,眼神也聚焦起来。
现在的自己是梁家少爷,不再是程兰青的“灵渠哥哥”了。
便转过身去,望着看似平静地湖面,苦笑着说道:“其实我和程小姐的事,萧夫人你也该是知道的,过多的我也不用赘述了。你来问我,无非也就是询问我与秦荷旎的婚事吧。”
宫瑾见梁衢又变了一副模样,回道:“梁公子说得不错,这是其一,我今儿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哦?”梁衢疑惑。
“梁公子还是先给我讲讲你和秦荷旎的婚事吧,我想要知道具体细节。”
梁衢深叹了口气,道:“好!”
宫瑾在等着梁衢开口,但这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双手便在身后施法,将凉亭隔绝了周围的声响。
梁衢开口道:“萧夫人应该也知道如今革命派的大动作吧!”
“这是自然,大清的命运也早该亡了。”
“是啊,大清的天早就变了,可是我们梁家却始终不愿承认!”
宫瑾来了兴趣,原来梁衢自己也是明白梁家气运不再了。
梁衢继续道:“梁家如今虽然早已落寞,但我梁家好歹是出过福晋的家族,朝廷中人还是有人记得起来的。”
宫瑾一个激灵,难道……
“北京商会虽说是在天子脚下,紫禁城旁,但却早就不再看好大清的命运。或是和欧洲各国互通交易,发着国难财;或是联名不再上税,让朝廷入不敷出。”
宫瑾没有应答,更是不知如何应答。
梁衢所言不假,但却不是事实真相。
北京商会的确联名不再上税,却是因为慈禧的万寿节;和欧洲各国互通交易,实乃国内局势动荡,本国供给早就不足,是为了满足百姓的日常之需的形势所迫。
怎得这一切到了梁衢嘴里就是“叛国奸逆”的行为了,那些个迂腐学子定然灌输了不少歪曲言论给梁衢。
宫瑾想要解释一番,却被梁衢制止。
梁衢说道:“夫人不必多言,这几年和商会的相处,我乃至我们梁家上下也全然明白了过来,商会的所作所为都是有利于民,事出有因的。”
宫瑾放心地点了点头,示意梁衢继续。
“其实早在三年前,就有保皇派的众人来找到我父亲,希望我父亲能够打入北京商会了解商会情况,必要时更希望父亲能够劝说商会众人,争取让他们能够重新拥护朝廷。”
“这怎么可能?大清运势衰退早在改革时就已经完全暴露,这之后的一切早就是苟延残喘。商会的众人又都是明时事的,是定然不会再拥护皇家的。”宫瑾忍不住开口道。
梁衢苦笑,道:“就像夫人你说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保皇派却不明白啊!我的父亲也曾却劝过他们,可他们就是不听。如今形势每况日下,保皇派的人竟开始威胁我父亲和我们梁家!”
“威胁?”宫瑾有些不解。
“父亲已然看清形势,便以拒绝为由不再与保皇派的人有所来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萧夫人你也该是懂得的。可保皇派的人不愿看着我梁家就这么脱离干净,就拿出以前来往的信件威胁我父亲。若是幼主统治不再,便也要让我梁家跟着他们一起遭殃!”
宫瑾认真地听着,思考着这其中的纠葛。
朝廷上税中,商会历来都是大头,梁家自以书香门第、王爷外戚自居,自是有些社会影响力的,定然是保皇派的目标。
保皇派的人一是拉不下脸面来求商会,二是商会也定然不会费时费力地来与其周旋,让梁家来跟商会接触,倒是一步好棋。
不过,梁家突然换队,这是保皇派众人不愿看到的。
倒不是说梁家有多大的份量,一方面该是保皇派寄希望于梁家真能拉拢商会,保其苟延残喘;另一方面,就是保皇派铁了心要拉梁家下水。
本就该是一起落寞受累的世族,又怎会让梁家置身事外。
“不求同富贵,但求共受累”,保皇派的人心胸狭隘至此,到也难怪保不住皇家。
宫瑾点头认可道:“你们梁家倒是受累了。”
梁家虽然在与商会的接触中自持清高,但却从未绑定索取过商会什么,更没有按照保皇派的要求威胁过商会什么,倒是值得宫瑾的一声感谢。
梁衢依然背对着宫瑾,难得地由心地笑道:“萧夫人言重了,若是人人都能如你心中所想该多好。”
“虽说梁家与商会中的几大家交好,可却不能在商会中得到全部支持,这也是为何保皇派能够威胁到我家的原因。若是商会中众人听信他人蛊惑,联名请求,凭着你们萧家、秦家或是程家,也是不敢违背众意的。”
宫瑾现下已然明白了过来,道:“所以你们便像秦家求救,若是与秦家联姻,梁家的立场倒是不言而喻了。”
宫瑾恍然大悟,若真是这样,梁家的所作所为倒也无可厚非。
“萧夫人果然通透,秦家家主乃商会会长,若是能得到秦家的保驾护航,我梁家自是愿意与之联姻的。”
宫瑾点头,算是理解了。
不过又问道:“只是联姻还有你长姐梁蘅在,为何一定要你娶那秦荷旎?”
梁家的作为值得理解,却不是梁衢能负程兰青的理由。
梁衢有些忧伤地说道:“因为秦荷旌已经定下婚约,秦家只剩下了秦荷旎。”
“秦荷旌订婚了?和谁?”
这倒是宫瑾没有料到的。
“他欧洲游学时的同学,女方听说是英国贵族。”
宫瑾轻笑,秦家倒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让长子套住英国贵族,女儿绊住书香世家。
若是如此,对秦家绝对是百利无害。
宫瑾如今算是明白了梁衢的些许不易,算是温和了不少。
也出口安慰了几句,不过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才是更为关键。
宫瑾道:“你们梁家的苦楚我现在也算了解了,不过若是你将这些说与兰青,兰青定然也是会理解的。兰青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你为何不将真相告与她?”
梁衢依然望向亭外,紧紧地抿着嘴。
宫瑾看向梁衢,突然明白了过来,继续道:“你就算没有告诉兰青全部真相,也定然是解释过的。不过兰青没有听进去,因为兰青有更重要的事。你们…不会……”
宫瑾一脸震惊。
不会的……不要……
梁衢满脸愁容,缓缓开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