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楠是天生的左撇子，这件事只有张楠和罗青楠知道。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往上数三代，都没有左撇子这个“毛病”，在罗青楠的襁褓时期，尚没有翻身能力的她已经显现出了这一天赋，每当她有吃喝拉撒的需求，她总是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咿咿呀呀地索求，张楠发现，罗青楠的左手挥舞地尤其有力，右手往往只起到辅助作用。张楠无比惊恐，她唯一知道的一个左撇子是幼年时村里的哑巴叔叔，村里不论年龄大小都叫他哑巴，他也从不生气，他独自住在村外的茅屋里，以编筐为生，他有双极其灵活的双手，每次编筐时，他总是右手打底，左手上下翻飞，不一会，一个精巧的竹篮就渐渐成型，每隔几天，哑巴就会去赶集，卖他亲手编的竹筐，竹筐除了质量上乘以外，往往样式也很时髦，张楠的二叔告诉张楠，哑巴是个左撇子，左撇子往往极聪明，哑巴亦如是，每每散集以后，他都会去相似的竹筐摊转悠，不但新鲜的款式一看就会，还能加以改良，哑巴的竹筐卖的很好，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他却永远穿一套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袖口都磨得破了，被他自己缝成蜘蛛网的形状，针脚细密整齐，简单利落。哑巴一生未婚，孤独终老，虽然拥有过人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却难免孤独一生的命运。
在发现罗青楠是个潜在左撇子的那天，张楠彻夜难眠，她很纠结，是让罗青楠按照天性自由生长，还是要人为干涉？东方渐渐显现出鱼肚白的时候，她终于做了决定--罗青楠就做个普通人就好，不用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快乐一生，就好。从那天开始，她开始有意地引导罗青楠用右手的习惯，比如如果用左手要吃的，就不给，用右手要，就给。然而人在没有意识的时候，显示的往往是本能，张楠无法更改罗青楠的本能。
在罗青楠开始拿筷子的时候，张楠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引导，罗青楠的右手都不如左手灵活，左手可以利落干脆地夹起花生米，右手却哆哆嗦嗦地把花生米掉得满地都是，张楠没有放弃，她很害怕罗青楠落上哑巴大叔孤独一生的命运，作为一个受无产阶级文化教育的人民教师，本应对这种迷信说法嗤之以鼻，而当她在成为母亲以后，突然变得脆弱敏感，她不能容忍一丁点可能性，张楠采取了最极端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棍棒教育，不论是拿筷子还是拿笔，每当罗青楠左手先于右手伸出，张楠就毫不犹豫地打掉她的手。几番下来，渐渐懂事的罗青楠掌握了规律，挨的打越来越少，张楠终于放下心来。
这件事隐瞒得很好，一直出差的罗浩璋不知道，所有的亲戚都没人知道，时间久了，张楠渐渐以为，罗青楠肯定也忘了，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周二下午的大课间，罗青楠像往常一样跟伙伴们去水房接水，回来时路过教学楼的转角。似有似无间，罗青楠仿佛听到哗啦一声，她本能地扔掉了杯子抱住了头，就在她抱住头的刹那，一块玻璃从三楼掉下来砸在了罗青楠的手上。罗青楠的右手立即变得血肉模糊，滴滴鲜血从指缝里流到地上。罗青楠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地上的玻璃碴子发呆。同行的马丽吓得懵了，赶紧跑回教室，想拿卫生纸包住罗青楠的伤口，可是伤口太深了，血完全止不住，一卷卫生纸用完了，湿透了，血还是不断地渗出来。
罗青楠左手攥着右手，不知所措地站在教学楼门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教导主任叫张华，按辈分罗青楠应该叫他表舅，他的办公室离事发地点最近，已经有好事者通知了他。
张华跑到案发现场，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碴子，和旁边鲜血淋漓一脸茫然的罗青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手受伤，如果这玻璃砸到罗青楠的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是罗青楠神奇的第六感救了自己。
“罗青楠，你没事吧！”张华把罗青楠带到离案发现场不远的一个安全角落，一边问一边上下看着罗青楠，生怕还有其它什么伤过，
“啊？”罗青楠仿佛被吓傻了，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他迅速地骑上摩托车，载着罗青楠往村里的卫生室跑去，罗青楠一路用左手攥着自己的右手，指缝里不断地渗出鲜血，滴到摩托车的皮座椅上，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哭。
卫生室的医生摇摇头，他只有治疗跌打损伤的万能紫药水，这伤深可见骨，必须立刻缝针。
张华又连忙载着罗青楠往医院赶去，摩托车经过罗青楠家的家属院，正好碰上张楠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张楠看着慌里慌张的张华和罗青楠鲜血淋漓的手，问道：“怎么啦？”
“罗青楠的手被玻璃割伤了，得去缝合！”张华两句话就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和时间的紧迫性。
“妈！”
在看到张楠的刹那，罗青楠恢复了痛觉，右手传来钻心的疼痛，罗青楠只说了一个字，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大概人都是这样，在孤身一人时可以坚硬如铁，可一旦见到了最亲近的人，立刻就会委屈得像个孩子，更何况罗青楠才14岁，本身就是个孩子。
张楠点点头，掉转车头，跟在张华的摩托车后面去了医院。
值班医生姓刘，她本来要下班了，看见罗青楠血肉模糊的右手，立刻又穿上白大褂，为她清创，麻醉，缝合。
麻醉针真疼，罗青楠痛得龇牙咧嘴。
刘医生干活利落，从清创到缝合，只用了半小时。中指三针，无名指四针，缝完后又用纱布层层包裹，两根手指顷刻间变得白白胖胖，罗青楠想起发电厂那两根又粗又白的大烟囱。
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跟许多身体纤细手脚短胖的人不同，罗青楠恰恰相反，即使她已经虎背熊腰，胖得犯规，她的手和脚都很瘦，瘦且长，尤其是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像钢琴家的手，初中没毕业，她手掌的长度已经超越了罗浩璋，指甲也圆圆润润地很好看，如果单纯地伸出手来，绝没有人能想到这双手长在一个胖胖的家伙身上，这双手也是全身上下罗青楠唯一满意的地方。
“阿姨，我的手会残废吗？”罗青楠很担心，因为缝合+包扎以后，她的手指已无法弯曲。
“不会的，没伤到骨头，拆了线再长一长，跟以前没两样，就是疤肯定会留下的。”刘大夫耐心地开解道。
“真的，罗青楠，你看我手上的疤，当时口子比你的还吓人呢，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张华伸出自己的右手，攥了几下，当作示范，只见一条细长的疤痕从手腕处延伸至手掌中部，像一条小小的蜈蚣。
“噢！”罗青楠半信半疑暂时打消了疑虑。
“妈，我可能得用左手吃饭了！”回家时，罗青楠坐在张楠的后座上，通知张楠。麻药褪去后，右手传来尖锐的疼痛。
“好！”张楠的眼泪流下来，又被风吹干。
当天晚上，本着以形补形的原则，张楠临时跑了菜市场，买了几只鸡爪子给罗青楠吃。饭桌上，罗青楠左手用筷子，一开始表现得很笨拙，夹什么掉什么，等到一顿饭临近吃完时，已经流畅自如，罗浩璋发出感叹：“可以啊，罗青楠，左手也这么灵活呀！吃货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罗浩璋把一切归结于罗青楠爱吃的本性。罗青楠就坡下驴：“那是！”只有张楠低头不语。
第二天，罗青楠没去上学，因为医生的嘱咐要打两天消炎针，其实罗青楠觉得大可不必，这点罗青楠随罗浩璋，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伤口，从来没有过任何感染，很多人伤口一破就忙着打破伤风，可罗青楠没有这个忧虑，她的伤口总是能很快结痂脱落，总结两个字就是十分“皮实”，然而这次，在张楠的监督下，罗青楠遵了医嘱，她乖乖地去卫生室躺了整整一天，足足吊了好几瓶水，吊水的过程中罗青楠十分担忧，下午的历史考试该怎么办？
罗青楠后来发现，人生的每个阶段的烦恼都是不同的，不同阶段的人也不能越级评论谁的烦恼更大，更值得伤神，正如你初中时期因为担心明天的单元测验而彻夜难眠，可工作以后，又觉得这点小事无可厚非，这时候担心的已经变成了明天会议要讲的内容是否已完全准备好，跨国会议和单元测验的重要性是相同的，并不因为年龄增长而变得更重要。但这个简单的道理，张楠始终没有明白过来，她总觉得罗青楠那些单纯的忧虑根本不值一提，也从来没有尝试蹲到罗青楠的角度去看问题，殊不知如果她和罗青楠角色调换，她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
不过好在，罗青楠是个大度的姑娘，她很快就从历史考试的担忧中释放了出来。因为她的小伙伴来看她了。
“当当当。”罗青楠占着卫生室唯二的两张床的靠窗的一张，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窗玻璃有规律的敲击声，然而转头望去，却并没有人。
“当当当。”这次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穿过敞开的窗户砸在了她的身上。罗青楠坐起来，看到韩赓和左小泉鬼鬼祟祟地半蹲在窗边，只露出两双眼睛，左小泉的眼睛小而灵活，滴溜溜转，韩赓的眉毛浓黑，眼睛大而有神。
“你们怎么来啦？”罗青楠兴奋地道。
“我们来看看你。”韩赓从兜里掏出几包小浣熊干脆面，从窗口递进来，这是他和左小泉凑钱买的。
“你伤得怎么样？”左小泉问道。
“还行，没事，缝了几针。医生说一个月就好了！”罗青楠扬了扬两只指头包得极粗的右手，大方地笑道。
“还缝针啦！那很严重呀，你会不会残疾？”左小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哼，你说点好听的吧！”罗青楠翻个白眼。
“这个给你！”左小泉又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递给罗青楠，封皮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被左小泉黑乎乎的手摸黑了。
“这是什么呀？”罗青楠奇道。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可好看了，我姐给我买的，韩赓想看还没轮到呢！你受伤了先给你吧！”左小泉说完，韩赓紧跟着点点头，表示这是他自愿让位，不算罗青楠插队。
“奥，你们不上课吗？”罗青楠疑惑道。
“这节是体育，你忘啦？”韩赓抢答。
“历史考得怎样？”罗青楠想起了她的担忧，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历史课，现在已经下午了，应该考完了。
“没考呢！历史老师有事，换到明天啦！”左小泉回道。
“啊！”罗青楠的心里又高兴，又沮丧，高兴的是没有错过考试，沮丧的同样也是没有错过考试。
“你们快回去吧，别被老师发现了。”罗青楠很担心。
“嗯！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左小泉和韩赓慢慢蹲下，消失在罗青楠的视野里。
看着手里的书和干脆面，罗青楠的心里一阵温暖，这两个小伙伴，不论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罗青楠优点不多，唯看书专心，左小泉和韩赓一走，她就开始看那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一个下午，她完全被吸引进了魔法世界中，奇怪的站台，有趣的太妃糖，令人讨厌的赫敏，神秘的邓布利多教授和严苛的斯内普，一切真的是太有趣了。直到晚上回家，罗青楠饭也不吃了，趴在床上，尽情地阅读。
“罗青楠，吃饭了，你在干什么？”张楠一边说，一边走进罗青楠的卧室。
“没什么！”罗青楠嘴上否认，还没来得及藏，就被张楠抓了个现行。
“这是什么书？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这书是写什么的？”张楠看到罗青楠在看书，稍微放了点心，自从罗青楠上初中以后，性格活泼了不少，不如小时候好管教了。
“没什么，说的是魔法！”罗青楠草草总结，她既不想撒谎，也不想说得太细。
“魔法？那跟学习有关吗？天天看这些闲书，对学习有帮助吗？”张楠情不自禁地数落了起来。
“你哪来的？”张楠的眼神渐渐变得严厉。
“左小泉和韩赓给我的！”罗青楠声如蚊蝇。
“韩赓？韩彬的小儿子？”都是老师，张楠自然认识韩赓的爸爸。
“嗯。”罗青楠点点头。
“嗯，先别看了，先吃饭！”张楠放了心，韩赓的成绩很好，人又稳重，罗青楠跟他一起玩，她很放心，至于那个叫左小泉的小子，她也听柳如燕说过，机灵透顶，但就是缺乏一点专心，但没什么坏心眼。
罗青楠从笔记本上撕了一个小小的纸条作为书签，夹在书里，恋恋不舍地合上了书。
在罗青楠的软磨硬泡下，张楠终于同意第二天的消炎针不用打了，但她还是使用了一点特权---没有去出早操，确切地说，她是在出早操的时候到的教室，一个人都没有，没一会，早操结束了，陆陆续续地有人回来，看到座位上的罗青楠，有人惊讶，有人好奇。
“哇塞，罗青楠，你怎么来了？你好了吗？”首先发问的是王旭，身为班长，他自然而然地就对全班同学都产生了责任感。
“已经缝好了，就等着恢复了。”罗青楠一边说，一边回到座位，冲左小泉和韩赓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来了？我们还想下午再去看你呢！”不知为何，罗青楠觉得一天没见，韩赓的话比以前多了一些。
“我好了，总不能一个月不上学吧！闷也闷死了！”罗青楠的理由很充分。
“奥，你还能写字吗？”左小泉突然提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嗯，能吧！”罗青楠不确定，她小的时候每学一个字，都会左右手都练一下，但没有用左手大规模地写过字。
“没事，正好不用考试了！”左小泉的语气里有点羡慕，考试真是件令人讨厌的事，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考试？
左小泉的话音刚落，上课的铃声就响了，历史老师夹着试卷袋走了进来。
历史老师也姓罗，叫罗素，是个胖胖的和蔼老头儿，他的教学方法很奇特，除了课本上例行的内容之外，考试之前，他会提前把考卷的答案摘抄在黑板上，让大家背诵，当然，选择题不能背ABCD，而是具体的选项内容，背完后还会随机抽查。下周上课时就会考试，试卷内容就是背诵内容。奇怪的是，饶是已经提前告知了答案，还是有人会不及格。
本堂考试的考试内容，上周的时候已经背过，对于平时的罗青楠来说，不过是从脑子里摘抄到试卷上，可是今天，罗青楠有点愁眉不展。
“现在开始考试。”罗素把试卷分成四摞，发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往后传，然后又走回办公室，拿来了自己的大茶杯，大茶杯呈现出一种黄绿色，不知道是茶的颜色还是茶杯上的茶垢，他拧开杯盖，轻轻地啜了一口，无比满足。
罗青楠期待地看着他，她手受伤了的事，应该全校老师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听老妈说，张华已经迅速地找玻璃匠把所有楼道的玻璃都检查了一遍，做了加固。至于那天的罪魁祸首，至今还没太有眉目，到底是风刮的，还是学生不小心推下去的，没有任何依据和定论。
罗素没有任何特殊照顾，罗青楠本来以为他可能会说：“罗青楠不用考了！”，但他没有，他站在窗台边上，端着黄绿色的大茶杯啜了一口又一口，看着下面的乒乓球台的比赛入了神，丝毫没有感受到罗青楠期盼的目光。
盯了罗素半天，罗青楠放弃了，她用左手拿起了笔，不太熟练地在试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韩赓抬头看了看她，又奋笔疾书起来。
罗青楠的左手字很漂亮，但是很慢，在韩赓已经早早写完，开始检查的时候，她还有两道叙述大题---她正常的速度比韩赓还要快些的。韩赓检查完，看着罗青楠用左手一笔又一笔地写字，刚写过的字被左手擦过，卷面被弄得乌七八糟，然而罗青楠并没有停，因为用力，脸憋得通红，一点一点地，试卷渐渐丰满了起来，看得韩赓有些敬佩起罗青楠。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最后一位同学！把卷子收一下！”罗素看都没看一眼，大踏步走出教室。
罗青楠最后一道题才写了个“答”字，卷子就被郭勇无情地拽走了。罗青楠的脸红红的，有点委屈，她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特殊照顾”，可是没有，没有人提，也许那些主动而又大胆的孩子，在老师进来之后，就会自行提出自己的需求，可她不行，她一向被动又懦弱。
罗青楠甩了甩自己用力过猛的左手，撅着嘴一言不发。
“罗青楠，你怎么写的卷子？”左小泉很好奇，因为郭勇收卷子时，他瞟了一眼罗青楠的卷子，并不是空白的。
“她用左手写的！”韩赓抬起了头。
“啊？”左小泉对这个答案有点措手不及，“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罗青楠很快就从失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嘴角微微扬起，有些得意。说完左手执笔，在练习册上写了“左小泉”三个字，“怎么样？”
左小泉拿过罗青楠的练习册，盯了好一会，眼神里也渐渐酝酿出一种钦佩来。
“切，有什么了不起。”刘婧路过罗青楠的桌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撞掉了罗青楠的铅笔盒。
罗青楠并不介意，反而一脸揶揄地看着左小泉，自从上次她看到刘婧和左小泉在走廊的角落里站着窃窃私语，她就认定刘婧算是左小泉的人，不算外人。左小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替罗青楠捡起了铅笔盒，回过头去。
一上午的课过去，令罗青楠失望的是，没有一个老师过来对她表示关心，她很希望某个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陈述一下她的负伤事实，并当众给予不用写作业的特权，然而老师们好像都忽略了这件事。
午饭期间，只有韩赓和罗青楠，左小泉最近一到午饭时间就消失不见，罗青楠怀疑他去和刘婧约会了，但她没有戳破，好朋友们总是要分别的。
“罗青楠，其实你可以跟老师说，你受伤了，没法写字。”韩赓咬了一口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不用了，我用左手也行。”罗青楠突然发现韩赓和她想象中区别很大，她以为韩赓是和她一样的人，沉闷又懦弱，但她惊觉韩赓远比她成熟，只是不爱说话而已，该争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妥协过，有时候遇到错误的答案，明明自己和韩赓都看得出来，但韩赓会和老师据理力争，而自己不会，顶多说一句，老师一反驳，立马闭嘴，有时连提都不会提。
“你是不是左撇子？”韩赓突然问道。
“嗯？”罗青楠有点惊讶，韩赓居然能看得出来。
“我看你左手好像比右手还灵活些，只是速度不行，多练练就好了。”韩赓笑道。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罗青楠笑了笑，老妈苦心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揭穿了。
“你平时为什么不用左手？”韩赓问道。
“因为，我想当荆无命。”罗青楠笑了起来。
“那你应该叫罗无命。”韩赓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荆无命是谁？”左小泉突然出现在饭桌上。
“荆无命是一个武林高手，他失去了他用剑的手，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谁知道他另外一只手更厉害。”韩赓简单地概括道。
“约完会啦？”罗青楠揶揄道。
“哼，我没约会。”左小泉否认，韩赓和罗青楠并不追根究底，他就没有承认过。
一整天下来，直到下午第三节课快下课时，临时的英语代课老师刘志走到了罗青楠旁边，看着艰难写字的罗青楠，道：“罗青楠，你手怎么样了，严重吗？”
“不严重，缝了几针，快好了。”罗青楠本以为自己会着重描述一下自己的悲惨和倒霉，然而当真正的遇到了老师的关心，罗青楠却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
“嗯，别累着了，作业写不完可以先不交。”刘志说出了罗青楠期盼一天的话。
“我能写完，谢谢刘老师。”
“嗯。”刘志点点头，继续巡视。
对话很短，但饶是这样，罗青楠也对刘志充满感激，不管他的初衷如何，他总是满足了一个少女浅薄的虚荣心，往后的许多年，罗青楠跟老妈聊天时，经常打听刘志的近况，连班主任的名字她都有些记不清，需要老妈辅助提示才能想起来，这个刘志，罗青楠却一直铭记于心。
年少的孩子总是希望自己与众不同，不论这孩子是外向还是内向，只是所展现的方式不同罢了，还有就是，作为自己世界的主导者，每个人都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应该是这世界的中心，理所应当获得更多的关注，可是，这世界太大了，无边无际，每个人都活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里，几乎碰不到别人世界的边儿，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关心你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休息。这个道理直到罗青楠26岁，才渐渐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