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亲
二人在运河中,乘上金蝉的船。此船原停泊在江淮帮的地盘,陈抟和金蝉回金陵时,早已将其泊在金陵码头。一上船,金蝉一扫忧郁之态,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两个人在船上捕点鱼,到岸上挖些野菜,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想起来时发生的事,仿佛就在昨天。晚上在船上,金蝉见赵匡胤闷闷不乐,免不了万般柔情。匡胤与金蝉重逢,也觉得对不起这位师姐,就想方设法哄她高兴。其中旖旎,怕只有当事人才知。
在吃饭时,金蝉忽然有些想呕吐。匡胤以为她着了凉,劝她多穿些衣物。没想到,每逢吃饭,她都要想吐。匡胤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张罗着要到岸上为她寻个郎中。金蝉道:“呆子,我能有什么病,你是要当父亲了。”
终于又到了东京。匡胤望见鸡儿巷自家熟悉的家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家中。见弟弟匡美正在院子里玩。匡美看见匡胤,遂回屋大喊:“娘,俺哥回来了。”
赵弘殷仍然在外作战,家里只有杜夫人在家。杜夫人闻讯,赶忙出迎。匡胤忙给杜夫人跪下请安。弟弟匡义正在屋中读书,也出来向哥哥问好。看见匡胤黑了、瘦了,杜夫人不停地抹眼泪。匡胤将金蝉介绍给母亲和弟弟,说自己已经向陈抟师父学艺,而金蝉就是自己的师姐。杜夫人见金蝉人长得齐整,精明能干,就拉着她的手,问她的家乡、年纪。金蝉告诉杜夫人,自己也是东京人士,自己的父亲叫贺景思,也是一位武官。杜夫人大惊道:“这可太巧了。我家匡胤,早就和你家定了亲,敢就是姑娘你吗?”金蝉忸怩地点点头。
杜夫人把金蝉让到屋内,让丫鬟奉上茶来。杜夫人拉着金蝉的手,细问些家长里短的话,把个金蝉问得脸红红的,半天,才忸怩道,自己从小身体多病,这才听了陈抟师父的话,到华山习武健身。
杜夫人是个明白人,用不着听匡胤说,早已看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何况又早有婚姻之约。一问,果然如此。匡胤又吞吞吐吐地露出了金蝉已经怀孕的意思。杜夫人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写信将此事告知了赵弘殷。赵弘殷知道这是儿子的大事,就告假回家,特地登上贺府的门,向贺家正式商议亲事。事已至此,贺家没有不允之理。定了吉期,吹吹打打,一顶花轿,就把新娘子娶进了门。匡胤和金蝉都知道,事不宜迟,再耽搁一段,等金蝉肚子一显,事情就不好看了。
待家中事一消停,匡胤就嫌在家闷得慌,找慕容延钊和韩令坤,不知二人上哪儿去了。慕容延钊的父亲慕容章说,谁知道他死哪儿了。韩令坤的父亲韩伦说,他最好死在外边,一辈子别回来。赵匡胤没想到自己的兄弟在家中如此不受欢迎,郁闷了好一会儿。好在东京好玩的物事太多,匡胤回到东京如鱼得水,哪还有郁闷的空儿。玩博戏,一玩就是一天,真叫一个光阴似箭。看到他回来了,博戏场的老板都给他送礼,求他老人家手下留情。匡胤这个场子玩玩,那个场子转转,赢了个盆满钵满。别人博戏倾家荡产,他玩博戏成了富翁。每天把大把的银钱哐哐啷啷放在金蝉面前,那感觉别提多好了。杜夫人提起匡胤,也是皱眉头:“那孩子,不干一点儿正事,就会挣钱。没办法,没办法,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哟!”生个只会挣钱的儿子,真的很令人头疼。
但匡胤可不是个守财奴。有了银子,他也就大把大把地花,因此结交了许多美食家朋友。东京的菜馆子,几乎都让他吃遍了,变着花样吃,稀奇古怪地吃。油炸蚂蚱,醋熘黄鳝,榆叶拌海苔。有次,匡胤让厨师将淘洗干净的鸭子里套只鸡,鸡子里再套只鸽子,鸽子里再套只鹌鹑,然后再放在火上蒸,名曰四连环。此菜味道,真的鲜美无比。现在开封还有这道菜,只是工艺有所改进,名称有所改变。
二、你们生来就是让人非礼的
这天,正在博戏场中玩得高兴,只听有人说道:大哥好兴头。匡胤抬眼一看,却是石守信。石守信道:“大哥回了东京,却不来找小弟。”匡胤道:“不是不找你,实在是你不好找。”石守信道:“所以我找你来了。大哥一出手,东京早闻名。”匡胤道:“找我干啥?”石守信道:“三公子想你了,想和你玩博戏,玩斗茶。”赵匡胤道:“我闹了他的御花园,他不降罪于我了?”石守信道:“早过去了。那都是鸟事。博戏斗茶才是国家之大事。我们必须站在朝廷的高度,来看待事大事小,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妄加猜测。要与皇上的见解,保持得一模一样。”
赵匡胤跟着石守信来到皇宫中。这是他第一次到皇宫。以前虽然到过御花园,但和皇宫不是一个味道。“这里有杀气。”他对石守信说。
汉隐帝刘承祐正在后宫无聊,和那帮宫女玩来玩去,也玩腻了,想玩一点儿有趣的东西比如博戏什么的,也没有个对手。石守信这家伙好是好,就是博戏的本事有点差,每次玩,总要输给自己。刘承祐不知道,石守信是在有意地让着他,要是知道,准能把鼻子都气歪。所以,他听说赵匡胤回到了东京,就赶紧催促石守信把赵匡胤叫过来,一决雌雄。
听说赵匡胤要来,柳烟、柳眉两个根本谈不上要脸的俏丽狐狸精,开始向汉隐帝建议,杀了赵匡胤,以雪前耻。汉隐帝问她们为何对赵匡胤如此痛恨。柳烟道:“他差一点儿就杀了我们。”隐帝道:“杀了吗?”
“没杀。”
“这不就结了。”
“可他的兄弟把我们脱光了,欲行非礼。”
“你们生来不就是让人非礼的吗?”
隐帝的一句话,一下子把柳烟、柳眉惹翻了。两个人哭得如梨花带雨,荷上滚珠,上气不接下气。
隐帝没有办法,把她们两个抱在怀里,放在腿上,哄了半天,哄不住;摩挲了半天,也哄不住。用手在她们身上探索了半天,二人才转换了表情,一副沉醉东风的样子。隐帝一下子把她们推到地毯上,两个人猝不及防,弄得不尴不尬的,无法收场。隐帝这下倒高兴了,高兴得哈哈大笑。
赵匡胤来了,柳烟、柳眉挨千刀的、日万剑地乱骂,隐帝嫌她们碍事,让她们快滚,或者闭住鸟嘴,否则,就脱光了衣服,在屁股上一人挨十皮鞭。两个人就不作声了,成了隐身人,眼睁睁地看着赵匡胤这个挨千刀的、日万剑的和皇上玩博戏。
隐帝是个聪明人,玩博戏的本事也不是盖的,有好几次,赵匡胤都差点输了,幸亏运气好,又转败为胜。最后几把,隐帝还真的赢了,而且赢得不拖泥、不带水。输了多少盘,最后一盘赢了,隐帝别提有多畅快。这比老是输,感觉好;比老是赢,更是好。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阳光总在风雨后,一千年后,有一句歌词这样唱道。隐帝此时体验的,正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赵匡胤带来的,所以必须赏他点什么。一抬头,隐帝看见了柳烟、柳眉,一个绝妙的主意从他聪明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这个主意别说真去做,就是想一想,也让人乐不可支。这种绝顶聪明的主意,怕也只有自己这样万里挑一的脑袋才能想出来。
“赵匡胤,你让朕非常愉快,朕要赐你一个宝贝。”
“皇上,臣不要皇上的宝贝。”
“嗯,那不行。赵匡胤,朕要赐给你一个女人。”
“皇上,臣已经有了妻子。”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只有一个女人,一辈子不是太亏了?就像吃菜,你总不能一辈子只吃韭菜吧。五谷杂粮,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滋味。”
“皇上,我们不愿出宫。”柳烟、柳眉可不是傻子。
“这两个女人,朕本来并没有打算把你们赐给赵匡胤。可你们这么一喊,败坏了朕的兴致,朕偏要将你们赐给赵匡胤。”
“不要哇皇上,玩人不能这样玩。”柳烟说。
“皇上,作践人可以,但不能这样作践。”柳眉说。
“你们两个,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要是不把你们赐给赵匡胤,朕会好几天不开心的。”
“皇上果真这样,我们就碰死。”柳烟、柳眉说着,就往墙上撞去。赵匡胤、石守信见状,一人扯住了一个,两个人动弹不得。
“皇上,这两个姑娘不愿意,就算了吧。”石守信说。
“闭嘴。”隐帝说。
“皇上,这两个姑娘也是人,何况与在下有仇,就让她们留在宫中吧。”赵匡胤向隐帝求情。
“去去去,难道朕说的话不算话?难道朕的嘴不是嘴,是屁眼儿?”
“皇上,不能这样说,您是皇上。”石守信劝道。
“怕他母亲的十三世鸟,朕想这样说,这又不是朝堂上,朝堂把朕快闷死了。这样一说,真畅快。赵匡胤,赶快领走,不然,朕就把这两个骚货立马凌迟处死。她们以为朕好糊弄?她们是南唐的奸细,朕早就知道。”
“皇上,我们尽心尽力服侍您,您可得讲点情谊呀。”
“你们想在床上弄死朕,想装狐媚子迷死朕,朕不杀你们,就是讲情谊了。”
“没有的事,皇上!”
“去去去,赶快滚!”
没有办法,赵匡胤只好领着两个宫女,和石守信一起,离开了皇宫。柳烟、柳眉也没有办法,只好红肿着双眼,和赵匡胤一起出来了。
“姑娘们,一出皇宫,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们女流之辈,能去哪儿呢?你想让人贩子把我们掠走?”
赵匡胤被问得无语,转过头去,问石守信:“兄弟,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
“兄弟也一筹莫展。”石守信道。
“兄弟,我和你商量一个事情,你能不能把这两个姑娘带到你们家去?”
“这个不行,真的不行。”石守信道。
“有什么不行,你现在尚未娶妻,让这两个姑娘服侍你的饮食起居,是再好不过。”
“哥哥,此事不是耍处。既然皇上有圣旨给你,你就不能推托。不然的话,就是欺君。皇上若不认真,倒还罢了。若是认真起来,我等就是死罪,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二位姑娘,咱们之间有仇恨,虽说是各为其主,但毕竟,你们挑唆皇上杀过我,我和我的兄弟也想杀过你们。像咱们这样,是无法待在一个屋檐下的。这样,谁也过不安心。石守信兄弟,人还是哥哥的人,但是,你把她们带到你们家去。”
“哥哥,兄弟实难从命。”
“我们是人,还是两个物件?你们这样推来推去。”柳眉非常愤怒。
“别说了妹妹,我们本来就不算人。我们本来就是个物件,不然的话,也不会被送来送去。”柳烟非常伤感。
“赵公子,我们之间有仇,但不是私仇。皇上既然把我们两个赐给了你,我们就认命,保证好好侍奉公子,决无二心。”柳眉想来想去,迫于形势,转变了想法。
石守信知道此事棘手,摆了摆手,就要和赵匡胤分手。赵匡胤道:“你这厮,不能如此不仗义,带着她们两个,我如何能够回家?你看这样可好?你在吕兴镇,不是还有一所大宅吗?能否让为兄借住一时?”
“这个嘛,倒是可以。”
“你须陪我们去。回来后,你再替我向母亲打个招呼,就说我有些急事,不日便回。”
“哥哥放心,这个须得理会。”石守信见此事能办,就欣然从命。
三、妖精一样的美女
石守信在吕兴镇的宅子,还有韩通及几个丫鬟和厨子。石守信和赵匡胤的突然到来,显然使韩通大吃一惊。只见他一副表面恭顺,内里却不情愿的样子。但主人的吩咐,他也无法不从,只好安排赵匡胤他们住下。石守信担心皇上找他,急匆匆地又坐船回东京了。好在此处离京城不远,小半天就回去了。
赵匡胤住了一所房子,柳烟、柳眉住了一所房子。依赵匡胤的意思,是要和柳烟、柳眉离得远一些,但韩通说,没有空房子了,只好如此。
赵匡胤无事,要到后花园去转一转。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后花园很隐蔽,也很幽静。但韩通却拦住他,不让他去,说后边住的是女眷,外人不得擅入。赵匡胤感到很奇怪,又没有成亲,哪来的女眷?韩通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因为到此经商,所以带着女眷住到了这儿。
赵匡胤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韩通不是他的仆人,他也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之际,他只好在院中长吁短叹,慢慢踱步。
不知为何,韩通对大门管得甚严,只要有人敲门,总是不让人开门。敲得久了,也要仔细盘查明白才能开门。这天,又有人砰砰地敲门,敲了半天,韩通才让一个仆人前去搭话。
问了几句话,方才明白,原来是大岗的老杨来送猪肉了。老杨是有名的宰牛宰猪户,价格也很公道,在这一带很有名气。韩通这人,别的不好,只爱吃老杨煮的咸烂猪头肉,一个人就能吃一大盘,所以,老杨隔三岔五就来送。韩通一听是老杨,就示意开门。开了门,老杨从担子里拿出一大块猪肉,说是有六十斤。韩通不信,老杨就拿出秤,要当面称一称。双方正在厮缠,忽然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帮黑衣人,呼啦啦地冲进了院子,约有二十人,为首的一努嘴,手下人竟然把大门关上了。
赵匡胤本来在旁边散步,也没拿老杨当回事,心中还暗笑韩通这人太抠,和一个老实的生意人计较个啥。那时虽然也有秤,但只在有新主顾时用,像老杨,往这里不知送过多少次猪肉,都是在家称好的,绝对不会说谎。说有六十斤,只会多,不会少。赵匡胤正在暗地里看不起韩通时,忽然就来了这么多人。赵匡胤从直觉上知道,这些人第一,来者不善;第二,都是练家子;第三,不是冲自己来的,因为他们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赵匡胤因为摸不着头脑,所以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老杨,我对你不薄,你怎么私自勾结匪类,私闯民宅?”韩通怒目圆睁。他的眼睛本来就长得圆,又爱瞪眼发脾气,所以,人送绰号韩瞠眼。
“韩管家,这不关老儿的事,老儿只知道卖肉,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喂,你们是哪儿来的?鹿台岗的?郝湾的?司岗的?唐屯的?”老杨把自己知道的村名,全都说了出来。
“日你先人板板,老子是巴村的,离这儿远得很,你老头不会知道。”黑衣人中,有一个人忽然说。看样子,是他们的领头人。
“咱们素不相识,敢问为何擅闯我的住宅?”韩通倒也显得理直气壮。
“咱们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们将他们父女交出,我们立马就走。”
“什么父女?我们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仆人,就是这位赵公子,还有两个女伴,你们找的,可是他们?”韩通问。
那帮人抬头看了看赵匡胤,马上吼道:“龟儿子,快把女娃娃叫出来,一看便知。”
柳烟、柳眉被人从屋里叫了出来,两个人本来也是如花似玉,到哪儿都是让人夸赞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被从南唐送到中原。没想到这帮人一见二人,看了一看,就嚷道:“不是不是,这俩女娃太丑了。”
柳烟、柳眉一听,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碍于对方人多,早就下手了;现在呢,两个著名的拥有江南style的美人,只好接受丑女的称呼。柳眉悄悄问柳烟:“姐姐,咱们真的很丑吗?”柳烟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傻,你也傻?他们是疯子,瞎眼驴,上三辈都有羊羔风,你不要信他们。”
“对不起各位,我们院子里,就只有这么多人,你们大概是误会了,要找的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嘿嘿,你们说没有就没有?我们的人,明明看见他们跑到了这一带。我们把这个镇子观察了很久,只有你们这个宅院才有可能藏住人。”
“你们远来是客,我们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现在我们家还有些事情,就不多留你们了,请吧!”韩通把手往外一伸,意思是请这些人出去。
“哼哼,没那么容易。要想让我们出去,也好办,除非让老子搜一搜。如若真的没有,那时我们再走不迟。兄弟们,动手搜!”
“我看谁敢?反了你们了。在这个院子,还是我姓韩的说了算。”
“搜!”一个黑衣人一声令下,众多黑衣人迅速扑向屋内,家丁们哪容得他们如此作为,双方顿时砰砰啪啪地打了起来。有半盏茶工夫,家丁们都被打倒在地,只有韩通还在苦苦支撑,一个人对付两个黑衣人。韩通背靠墙角,一拳一拳地奋力发出,已到了只求自保、无力还击的境地。最后,黑衣人一声长啸,韩通腿上穴道被镖打中,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再也无力出手。
带头的黑衣人一摆手,众黑衣人又要搜查。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怎么,这个院子,就让你们为所欲为了吗?”
众人回首一看,原来是一直站在一边的红脸大汉。
带头的黑衣人道:“汉子,你不是这里的人,我劝你少管闲事,省得惹祸上身。”
“看来你们是不认识我。”赵匡胤站在那里,显得气定神闲,“咱家天生就是闯祸的领袖,惹事的班头。你们现在就退出这个院子,算你们识相。若崩半个不字,我管保你后半生,不会忘了今天。”
众黑衣人发声喊,一起奔向赵匡胤。只听得扑扑通通,刹那间,哀号声响遍了整个院子。众黑衣人滚在地上,有抱腿的,有捂胳膊的,有捂头的,躺了一院子。
“怎么,还不走?还没有挨够?”过了一会儿,赵匡胤冷冷地问。
“好,我们技不如人,只好认栽。只求好汉留下姓名,日后也好结交亲近。”领头的黑衣人虽然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嘴上还想保持一点儿江湖人的面子。
“就凭你们几个蟊贼,也配问我的姓名?我倒想问你们,你们到底从何而来,要找什么人?你们与要找的人,有何过节?”赵匡胤问道。
黑衣人并不答话,一个搀扶一个,慢慢地往外走。
看到黑衣人走了,吓得面无人色的老杨,也赶紧走了。
“大哥,他们不说,就要了他们的狗命。”柳烟说。看到不打架了,两个人不知又从哪里出来了。
“对,把他们留下来慢慢地拷问。”柳眉说。
赵匡胤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理黑衣人,任凭他们慢慢消失在门外。
韩通一瘸一拐地走到赵匡胤跟前:“多谢赵公子。”
“不客气,我是你家主人的兄弟,何况又住在这里,出手相助,是应该的。”
“若非赵公子,此处定遭洗劫。”
“韩通,你收留的人,是何角色?为何有这么多劲敌?后院的两个人能否让赵某一见?”
“这个,并非韩通不相信赵公子,实在是有些不方便处。”
“既然如此,赵某也不便在此处久留。告辞!”赵匡胤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韩通知道,赵匡胤一走,黑衣人如果养好伤再回来,自己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喊道:“赵公子且慢,韩通遵命便是。”
韩通领赵匡胤进了正屋。柳烟、柳眉也想跟进来,却被韩通拦住了。韩通打开屏风上的机关,领赵匡胤进入了后花园,屏风上的机关又自动合上了。
赵匡胤终于见到了在后花园中居住的父女二人。老的不说了,一副精干的样子,瘦小、机灵,走起路来脚不沾地。女儿是个绝色的美人,不像娥皇那么端庄大方,但浑身有一股天生的媚,媚到骨子里。她长得比一般女孩子要小上一号,却小得匀称,小得无处不美。一双眸子黑如点漆,睫毛长长的,在不停地抖动着。她从来不抬头看人,但若偶尔看你一眼,却又让你感到她的目光如冰、如雪、如火,如春暖花开,如净水古潭。感受过她的目光的人,才算一辈子做过真男人。
赵匡胤不是个好色之徒,但这样的女人,他真的没有见过。他感到四肢无力,他感到口干舌燥,他感到自卑,他感到渺小。他只想做些什么,来引起她的注意,但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可怜的赵匡胤,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一筹莫展,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这才理解,为何那帮黑衣人说如花似玉的柳烟、柳眉很丑。
“韩管家,你和我们说好的,不让外人来这里,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吗?看来,我送你的那个玉马,莫非是假的?”
“费先生,不是韩某食言,实在是发生了些事情。”
“什么事情?孟家的狗子们追了过来,他们爪子硬,你斗不过他们,是这位好汉替你解了围,是吗?”
“先生料事如神,事情就是这样。”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带他来。”
“韩某不带他来,这位壮士就要走。”
“这人武艺极高,又会要挟人,看来是个干才。怎么样,壮士,你想见我们,我也肯见你,就算对你的谢意了。”
“谢先生肯见在下,赵匡胤感激不尽。”赵匡胤行了个叉手礼。
“你表面上恭敬,心里一定在骂,你一个糟老头子,我见了你,又能怎么样?稀罕见你吗?你一定是这样想的。”
“不敢。”
“我见你,算不上对你的感谢,但让我女儿见你,真的是在感谢你。平日,我都让她以纱遮面,见过她的人,不是很多。只是在前几日的征杀中,她的面纱在打斗中掉在了地上,才让那帮人看到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趁他们发愣时,才走到了此处。”
“不知老先生是哪里人士?得罪了何人?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我们是成都人士。我们父女二人姓费。我叫费仁,我女儿叫费蕙。”
“追你们的是什么人?好像不是一般的蟊贼。若是等闲之辈,韩通和他的手下就打发了。”赵匡胤道。
“这帮人的确武功高强,在下自愧弗如。”韩通老老实实地承认。
“追我们的,都是蜀国的大内高手。我们父女俩一路奔逃,才侥幸逃到这里。我们两个奔逃的本领够可以的了,要在平日,早就甩掉了。可这次,跑到中原汉国,还是甩不掉。”
“你们是蜀国的官员,得罪了蜀国的皇帝?”
“我们哪里是官员,不过是在市井之中,靠手艺吃饭而已。即使我们在皇上的宝库中拿了几件东西,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像这些珍玩玉器,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不知道皇上怎么这么认真。”费仁说起这些事,还一脸的气愤。
闹了半天,赵匡胤才明白,这父女二人是偷了蜀国皇帝孟昶的珍宝库,怪不得人家追杀他们。幸亏这里不属于蜀国,要不然,将永无宁日。
“珍宝库想必防守甚严,二位能够进去,本事可算是大了。”
“什么本事,不过是下一些笨功夫,掘地而已,谁不会?”费蕙忽然开了口。
“那么,那么……又怎么认识了韩管家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韩通说。
“我们本来是要到江南去。但我们想出其不意,所以在这里下了船。”费仁说。
“我们用一匹玉马开路,就结交了韩管家。”费蕙面无表情,却抬眼看了一眼赵匡胤。
赵匡胤如遭电击,心神荡漾,半天才回过神来。
韩通遭费蕙抢白,脸早就红了,好在他功夫老到,只红了一会儿,就又恢复如常。
“那帮人虽然战败,但是不会罢休。为了避免给你们找麻烦,我们父女还是远走高飞,离开此地的好。”费仁道。
“话说得有道理,要走就快走,事不宜迟,说不定,晚了一步,就走不成了。”赵匡胤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兵贵神速,既然对方是蜀国的大内高手,当懂得这个。
“到哪里去好呢?”赵匡胤猛然想起来,要是让他们到李煜那里去,当能躲开蜀国高手的追杀。
正说之间,只听得一阵阵的马蹄声,虽然无人马之嘶喊,但凭感觉,来人不在少数。赵匡胤叫了一声走,领着几个人就往门外走,刚出大门,就听得有人喊:“休教走了人犯!”几个人慌不择路,一直往东南奔跑,只听喊杀声越来越近。在黑暗中,费蕙哪里跑得起来,赵匡胤一急,把她夹到腋下,迅速奔逃。奔跑了不知多长时间,只听得喊杀声渐渐远了,再一回头,只见后边远远地有两个人影,肯定是韩通和费仁。
两个人渐渐跑近赵匡胤。正在此时,只听嗖嗖之声不绝,后面的人竟然放起箭来。赵匡胤赶忙和费蕙一起,伏于地上一坑洼之中。等嗖嗖之声过后,他才发现,韩通和费仁已经中箭。韩通胳膊上中了一箭,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性命无碍。费仁就惨了,背上中了两箭,人已经不行了。
追杀声又近了。赵匡胤卸下费仁身上的包袱,背在身上,对费蕙说:“你父亲恐怕不行了。”但费蕙并没有吱声。赵匡胤觉得奇怪,仔细一看,费蕙因为自己奔跑时过于用力,已被夹昏了。赵匡胤试了试她的呼吸,尚属无碍,就把她负在背上。问韩通:“韩管家,你怎么样?”韩通也不作声,站起身来,捂着胳膊,一直往北而去。赵匡胤想了想,就往南而去。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地方,暂且能够藏身。
四、麦秸洞
走不多远,就是一个院落。翻过不高的土墙,就是几个麦秸垛。土墙因为被孩子们反复攀爬,上面已经光溜溜的了。赵匡胤走到麦秸垛与土墙的夹缝处,开始用手掏麦秸,不一会儿,就在麦秸垛上掏了一个大洞。然后,他和费蕙先进去,再把掏出的麦秸堵在洞口。这样一来,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再找到他们。
刚在麦秸洞中坐稳,就听到外面人喊马嘶。一直闹腾了不知多长时间,才没有人声。估计已经到了夜间,除了偶尔的驴叫声和狗吠声,已经没有了其他声音。赵匡胤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旁边的费蕙动了一下,就问:“姑娘醒了吗?”
“我这是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怎么这么黑?”
“你没有死,我们这是在麦秸垛里,在躲避追兵。”
“哦,我听出来了,你就是那个救了我们的大汉。是你又救了我吗?”
“谈不上救,不过是分所当为。”
“唉,我这个长相,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也让我受了不少好处。”
“姑娘貌若天仙,赵某能帮姑娘,是我的福气。”
“我父亲呢?”
赵匡胤没有回答。
“是不是遭遇了不测?”
“是的。”
“唉,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姑娘,没有照顾好令尊,是赵某的不是。”
“你能救下我,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他也不是我的父亲。”
“嗯?”赵匡胤真的吃了一惊。
“他是宫里的太监,我是宫里的宫女。他一见了我,竟然对我言听计从,时时处处呵护我,不让我受半点委屈。”
“原来如此。姑娘仙姿,也难怪让人着迷。”
“什么仙姿,他们说我是个妖孽。有时我揽镜自照,也真的很糊涂。自从我记事起,就记得每个男人看到我,就是那种让人害怕的目光,好像要把我吞进肚里。”
“原来生得太美,也有不幸之处。”赵匡胤叹道。
“我的美貌之名,还是被官府知道了,我终于被送进了宫里。皇上见到了我,一心一意只在我身上,成日陪着我,除了上朝,一刻也不离开。这下,皇后和其他贵妃对我恨之入骨,嘱咐费仁下毒药把我害死。他那时是大内总押班。他喜欢我,每次都暗中告知我,所以,他们无论把毒下到哪里,我都能躲过去。这些人不怀疑有人通风报信,反而认为我确实是个无所不知的妖精。因此,都下手来害我。我在宫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在费仁的带领下,逃了出来。当然,他原来也不叫费仁。为了遮人耳目,他才改名做我父亲的。”
“这么说,你们没有偷盗珍宝?”
“哪有。金银细软倒是带了一些,都在费仁身上。我活着,净是惹事,还不如死了的好。”
“姑娘说哪里话。姑娘活着,这个人间就还有让人留恋之处。这是费仁身上的包袱,姑娘收好。”
“我要它干什么?你拿着吧。我这个人,不会一个人过活。以前是依赖费仁,现在就拜托你了。”
“既然没有盗珍宝,怎么还有人要追你呢?”
“敢是皇上。皇上是一刻也离不开我的。他那个人,就好那一件事,不管白天黑夜。跟着他,日子倒也过得快。”
赵匡胤听着这个妖精一样的美女说这种话,心不禁怦怦乱跳。这个女人,和娥皇不一样,和金蝉也不一样。跟着她,你会感到一丝妖异。就像面对美味的河豚,虽然知道有可能伤命,但那种前所未有的美味,似乎让你觉得生命也算不了什么。
赵匡胤手足无措,感到口干舌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救了我,我也无可报答,只好把自己献给你。你就权当遇上了一个妖精。”费蕙说完,就像一只小猫,拱到了赵匡胤的怀里。
赵匡胤无可奈何,几乎是本能,他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费蕙的脸颊。他想吻费蕙的芳唇,费蕙却一甩头,躲开了。赵匡胤紧紧抱住她,吻住了她小巧的耳垂,松松的,软软的,有一股少女的甜香,甜香之中又有一股清香。赵匡胤如中电击,浑身有一股酥麻感,从脚到头,浑身忽然变得轻飘飘的。
在赵匡胤怀中的费蕙,一言不发,只有轻微的喘气声,像一条红色的鲤鱼,在赵匡胤的亲吻下,全身绷得越来越直,如鱼打挺。最后,她小巧的嘴里,发出了轻轻的“哦”的一声。这一声“哦”虽然轻微,整个冰冻的世界却因此而裂开了一条缝。在这冰冻的缝隙里,疯狂地长出了鲜花,酿出了美酒,飞翔着蝴蝶。
这温柔芳香、紧绷小巧的世界,这个铺满了麦秸的麦秸洞,成了赵匡胤一生都忘不掉的回忆。赵匡胤此时才明白,什么叫欲仙欲死……二人相拥,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匡胤被费蕙叫醒了:“哥哥,我饿了,你能不能想法弄些吃的?”
赵匡胤道:“好吧,你且等着,我出去找找看。这是大户人家的牲口院,应该有些吃的。”
赵匡胤起身,轻轻走出麦秸洞,再反身把麦秸洞用麦秸盖好。恍惚间,他好像感到有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揉了揉眼,黑影又不见了。他以为眼花了,就没有在意,继续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猛感到脑后有凉风骤起,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觉得脑后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赵匡胤醒来,已经是繁星满天。摸摸身边,全是散乱的麦秸。赵匡胤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要为费蕙出来找吃的,而后就受到了别人的攻击。费蕙怎么样了?他一跃而起,赶紧跑到麦秸洞那儿。只见洞门大开,赵匡胤爬进去,哪里还有费蕙的影子?
赵匡胤知道,费蕙终于还是被蜀国的那帮人掠走了。他们看到费蕙在这一带失踪,说不定有一部分人始终都埋伏在这儿。皇上要的人,他们不把人弄回去,恐怕连小命都难保。
赵匡胤想去追赶,但头痛得厉害,没有办法,只好躺在麦秸上,糊里糊涂地又睡着了。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快亮了。四周的公鸡一个接一个地在叫。赵匡胤坐起身来,感到肚中确实非常饥饿,就起了身,重新到院中寻觅吃食。
牲口院在大户的前院。赵匡胤悄悄往后走。厨房在正房的侧面。赵匡胤打开门,里面黑黢黢的,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东西的轮廓。赵匡胤找到一个用锅盖盖着的瓦盆,揭开一看,里面有一些小米面做的长方形的馍,当地人叫作谷面呱嗒板。赵匡胤拿了十来个,都揣在怀里,又在墙角拿了几棵葱,反身就出来了,依旧把厨房门带好。
赵匡胤就着葱,一连吃了六个谷面呱嗒板,方才吃饱。吃饱了,身上就有了力气,他就迈开步子,一直往西南而去。他只知道,蜀国在西南边,他必须去追赶费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