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阳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起身进了厨房:“我给你们倒杯牛奶吧,这可是好东西,以前能喝杯牛奶就已经够奢侈,现在王勇在外面打工挣了不少钱,我现在天天喝牛奶,生活过得贼安逸。”
王妹丁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尴尬地迅速伸了回来。然而,王阳敏可疑的反应更加加重了王妹丁心中的猜忌,她觉得王阳敏突然嫁给一个和自己如此不匹配的男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和她腰上挂着的男人的照片有关,而那男人的照片看着特别像王民剑。王妹丁的猜测并不单纯是女人的嫉妒心作怪,而是有一定推理根据的:
第一,王阳敏和王民剑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学就形同哥们。上了初中,王阳敏也是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在王民剑身后,对王民剑有求必应,甚至帮他给王妹丁送礼物这种事情也做了。
第二,小学的时候,王勇时常挑逗王阳敏,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但是王阳敏对于王勇的挑逗可谓是十分厌恶的,各种白眼、殴打、辱骂层出不穷。五年级那年,王勇在黑板上写了一句大大的“王阳敏,我爱你”,王阳敏二话没说就上去擦了,擦完还拿粉笔擦狠狠朝王勇扔去,正中王勇脑门。
第三,王阳敏的美貌在班上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虽然没有被评上班花,但是这完全是是个人审美不同导致,在王妹丁眼里,王阳敏比王巣枫漂亮十倍。王巣枫是那种普遍大众喜欢的美,而王阳敏有一种彝族风情的美,妖艳的脸部轮廓、深邃的眼睛、性感的嘴唇……而王勇完完全全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两人一点都不搭,一点都不。
第四,小学的时候就有传言,王阳敏喜欢王民剑,但是王民剑只喜欢王妹丁。
“阳敏,你为什么会嫁给王勇啊?我真的一点都想不通,你不可能喜欢他的。”王民剑没有注意到王妹丁的尴尬,一心只关心王阳敏突然下嫁王勇的原因。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勇现在也算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在外面挣了不少钱,还准备回村里开厂呢。”
“但是,以你的条件,找到比他好的男人也不在话下啊,你怎么就嫁给他了呢?”
找到比王勇好的男人也不在话下?王妹丁听着王民剑如此抬高王阳敏,心里非常不高兴,虽然她也赞同王民剑的说法,但是他如此抬高别的女生,把她王妹丁放在哪里?
“我不想离开家乡,选择王勇是最好的选择。”王阳敏端着两杯牛奶出来了。
“可是听说那个王勇在外面搞三搞四的!”
“听说只是听说嘛,没有根据的。”
“什么没有根据,他这种人大家都有目共睹,你随便挑一个小学同学问问,谁会认为他在外面那些传闻只是传闻?大家都觉得那些传闻就是他本人的自传,他的人品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王妹丁看着王民剑那副关心则乱的神情,差点没落下了眼泪,不是感动的眼泪,是伤心的泪水。王妹丁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她知道也从来不怀疑王民剑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也能看出王民剑和王阳敏那无人能替代的关系。她不喜欢他俩这层关系。
王阳敏放下牛奶,转身又进了厨房,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王妹丁气恼地起身出了王勇家,等也没等王民剑,一个人回家了。王民剑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一眼王阳敏,她背对着王民剑,肩膀微微地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哭泣。王民剑更加怀疑王阳敏嫁给王勇是有苦衷的,可王妹丁好像又在生气,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理所当然王妹丁比较重要,于是起身追了上去。
男生在揣测女生心意这一方面永远是个天生的白痴。王妹丁可没那么轻易原谅王民剑,她大步流星跑回了家,傍晚自顾自回了学校,并且连续一个礼拜都没有回王民剑的QQ信息了。直到王民剑寄了这么一封信来道歉:
妹丁,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你不理我,我现在每天每天想着这件事情,总是茶饭不思,学习也没有劲头。第一次模拟考试我的成绩还可以,但是按照我现在这个学习状态,我很担心自己的第二次模拟考试。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我说了要去找你就一定会去找你的!但是我又怕就算我去了你们学校,你不理我了,我这么拼命似乎又没有了意义。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如果王民剑因为自己而分心没考上好大学,王妹丁的良心会过意不去的。于是她给王民剑回了一条QQ信息:我希望你以后尽量和王阳敏保持距离,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不生气了。
说实话,王民剑是有些意外的,他和王阳敏的关系非常单纯,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不明白王妹丁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和王阳敏的关系,但还是答应了。
时间一步两步、一步两步,永远不知疲倦地搅拌着某个村子的齿轮,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淌在这锅黏稠的命运汤粥里,随着齿轮的转动不断被翻来覆去地搅动着、翻滚着,越搅越稠,越稠越需要搅拌,因为一旦停下,这锅汤就会死死地粘在锅里,成为一潭死水。
一年的时间又过去了,王民剑没有考上王妹丁的学校,他的成绩轮回了一遍,还是只过了大专的分数线。他没敢告诉王妹丁这个消息,独自一人回村里颓废了整整了一个月。暑假的时候,王妹丁没有回家,而是待在学校附近打暑假工。
“怎么样?这里的伙食好吧?”大学舍友鼎里现一手拿着一只鸡腿大口撕扯着,一手拿着汤勺往嘴里灌汤。
“嗯!谢谢你里现,如果不是你,我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暑假工。”鼎里现从学期初就开始在这家酒店里兼职当服务员了,轻车熟路的,酒店管理员自然也找她来打暑假工了。而王妹丁也跟着鼎里现沾了光,整个暑假都可以留在这里打暑假工。
孩宾酒店是一家自助式酒店,酒店在二楼,楼下就是海鲜市场,市场门外就是滨海码头。顾客们从楼下买了新鲜的海鲜直接上二楼,让酒店给即时烹煎蒸炸煮……新鲜滚热辣的海鲜宴配上一瓶小白酒,是老板们忙碌生活中的一种惬意追求。
等两人从酒店下班回到宿舍,宿舍里就只剩下陈丫汀和屋淑庭了。经过了一年的努力,陈丫汀已经当上了学生会的副主席,正在力争正主席之位,暑假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屋淑庭是学校礼仪队的成员,暑假学校还要举行各种活动,需要用到礼仪队,所以她也没那么早能回家。
“哎呀,你俩回来啦?”
“我刚出活动回来。”屋淑庭正站在镜子前脱礼仪服装,那是一件旗袍,白底蓝色花纹,是以青花瓷为原型的。
“哇!淑庭你这礼服好漂亮啊!”鼎里现一回来就和屋淑庭、陈丫汀她们兴奋地讨论起礼服和活动的事,王妹丁没有这种随时插话的本领,就不参与话题了,免得尴尬,于是径自拿衣服洗澡去了。
王妹丁刚进卫生间,电话就响了起来。
“妹丁,你电话响了!”
“不用管,我等一下洗完澡再给回过去!”
可是,等王妹丁洗完澡出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王妹丁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回过去。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收到王民剑的QQ信息了,他从来不会断发信息给她的,一天都没有断过。联想到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王妹丁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不是担心王民剑出了什么意外,而是担心他没有考上大学。
“你怎么了?一个月没联系我了。”这是王妹丁第一次主动联系王民剑。然而一条信息发过去,迟迟不见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了。
“是不是考试没考好?”王妹丁又给王民剑发了一条QQ消息过去。但还是石沉大海。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王妹丁一直盯着手机,突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王妹丁赶紧按下了接听键,希望听到另一头王民剑的声音:“喂?”
“喂?妹丁?我是王阳敏。”
一阵失落加不悦,王妹丁想听见的是王民剑的声音,偏偏是王阳敏的声音,偏偏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
“哦,有什么事吗?”
“妹丁,民剑他这次考得也不太好,自从高考成绩出来,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快一个月了,我怕他出什么事,你周末有空回来看看他吧。”
果不其然。王妹丁早就预感王民剑如此反常的行为和他高考再一次落榜有关,但是从王阳敏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她心中还是感觉不舒服。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回去看一下王民剑的。“好,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去。”
家乡的田地荒废得是越来越多了,从前每家每户都是大面积种植香蕉和水稻的,每年每家每户单凭香蕉的收入都有几万块,这在当时的农村经济状况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一笔收入了。现如今田里能看见香蕉的影子已经不多了,水稻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亩,但是也是稀稀落落的。这里是南方,山多,大型收割机很难进入田地,收割稻田都是靠人力,非常费力;不比北方,农民们可以大面积种植小麦,收割的时候驾驶着大型收割机驰骋在一马平川的麦田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割完毕。
田地变化,人也变化,现在村里越来越多妇女开始编织虾笼了。王妹丁这一次回来,竟然意外地看到了淙美——浓妆艳抹的脸蛋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染得红彤彤的头发也不能完全遮盖住雀跃的白发,一身紧身短袖上衣搭配小超短裤的装扮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特征。
“淙美今年怎么也有五十好几了吧?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啊?”王妹丁一回家就跟妈妈吐槽了。
“她这种人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自己心里难受,你不要看她,少关注她!”
王妹丁嘴上附和着妈妈,其实内心深处并没有那么排斥淙美,反而觉得她敢于冲破世人的眼光,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这种行为也算一种壮举。但是这种壮举随之而来的代价太大了,大柱悲剧的命运、小柱未知的将来、自己儿子不待见母亲、丈夫的报复……王妹丁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女人放弃自己固有的生活,誓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婊子。
“妈,听说我那个同学王民剑今天高考又落榜了,你知道吗?”王妹丁知道村里的妇女消息都是非常灵通的,放在抗日战争时代完全可以当情报员。
“当然知道,这孩子也是可怜,复读还是考了一个大专,浪费了一年的时间。”妈妈坐在门前编织着虾笼,隔壁梁梳茕也坐在家门前编织着虾笼,隔壁的隔壁也坐在家门前编织着虾笼,整个村子里,绿白相间的虾笼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孩子已经考傻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一个月了。”妈妈继续一边编织虾笼一边八卦着,“不过他的小学同学,也是你的小学同学王阳敏经常去看望他,希望能开导开导他吧!唉,可怜的孩子。”
“王阳敏经常去看望他?王勇不吃醋吗?”隔壁大婶开始搭腔。在农村里,一个妇女在讲话,另一个妇女安静地听着的事情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
“哪有不吃醋的?打啊!王勇一回来就打她,骂她婊子!我看这个王阳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梁梳茕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仿佛她也想跟着打两拳“婊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