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龙隐一言,三行受宠若惊,心中竟生了丝丝疑惑:如今世道,难道高人收徒都是如此随意的么?随即想到饮水镇以三敌一却不及万明江的玄天教剑客,心道这天下第一玄门正宗的收徒眼光着实是不怎么高明。
但玄天教既为武林大派,武学终究是有独到之处,加之傅雨曾经见识过龙隐高超剑术,因此三行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习武的机会。再者龙隐气质儒雅,虽断一臂但不掩其气宇轩昂,三行对其自见面起便有不知来由的好感与尊敬,于是便不再多想,对着他恭敬拜下说道:“龙隐师父在上,受三行一拜。”
“好,好,好!”龙隐见此开怀,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便要三行起身,不再多礼。
而萧轩如何也想不到对收徒一事心有芥蒂的龙隐会答应收徒答应得如此爽快,此时于是仔细打量了三行,想这后生青年虽内功不凡,但重疾缠身,来历不明,又有什么值得玄真五绝之一的元隐真人如此欣赏?想罢看看傅雨,觉得这女娃生得聪明伶俐,又是隐世门派的高徒,这才算得上是值得自己传授所学的佳才。却又想起这女娃儿上山便是为三行求医,不由又多瞥了他几眼,想从他身上找到些过人之处来。
傅雨看了三行行了拜师礼,为事情进展顺利喜笑颜开。又看到此时小眼盯着三行滴溜转的萧轩,她心中略作思量,假意咳嗽了两声,待得萧轩回过头来,高声说道:“这人拜师,就得如三行这般呐,心诚,行也得诚。”
萧轩哪能不明白傅雨的意思,这是要他向她行拜师大礼。虽说此事也是应该,萧轩也自诩不是一个拘泥俗事的人物,但这番真要他向一个女儿般的后生下拜,竟也一时面露窘态,不知所措。
傅雨看着萧轩,掩了嘴,笑声清脆如银铃,然后盈盈拜下道:“徒弟傅雨这厢先行拜见萧轩师父。”然后起身,装模做样地清清嗓子说:“为师不喜俗世的一些繁文缛节,萧徒弟便不必行礼啦!”
傅雨给了萧轩台阶下,萧轩自是领会得,也明白了女娃儿先前其实是在捉弄自己,此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自己言行不一,终究不妥,于是一咬牙,微胖的身躯快速伏下,快速又大声地说道:“见过师父!”
傅雨三行给萧轩的举动吓了一跳,傅雨急忙前去扶起萧轩,说其不必如此,萧轩此时却呵呵笑道:“繁文缛节自是不必,但也得让师父知道我心诚至此。”
这两人言语一来一回,颇有生趣,龙隐不禁莞尔,看看天色却已不早,于是起身对三行道:“三行,你虽拜我为师,但我毕竟是玄天教中人,你还需得同我上山去拜见掌教真人,我才可正式传授你玄天教的武功。“
他顿了顿又说:“此处上山依你脚程估计还要走上两个时辰,到时天色已晚,今日你便在玄天教住下吧。”
三行点头,正要起身,却想到傅雨还无处落脚,正要询问,萧轩却道:“此处不远有另一处竹庐,是我为妹……宾客所建,此时闲置着,小妮子若不想下山寻酒家,收拾收拾往后便可和小子在那里住下。”
三行傅雨闻言正要道谢,却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尴尬之处。傅雨便向萧轩问道:“萧前辈,这竹庐有多大?”
“一室。”萧轩简短答道。
“一室?”三行萧轩异口同声地看向彼此,脸颊皆是绯红。
萧轩看着二人,笑道:“这有什么的,你们不是……”
“不是!谁说过……我们……”
傅雨轻骂,神情却是怪异。三行则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轩哈哈道:“无妨,那竹庐只有一处卧室,却还有一处书房,你们分房而睡便是。若还是觉得不妥,就麻烦龙隐老弟给三行在教中安排一处住所便是!”
傅雨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没有笑意。三行则依旧沉默不语,还有些怔怔出神,直到额头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这才如梦初醒。
他看见傅雨此时正拿手指抵着自己的额头,略带愠怒地轻叱:“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时候不早,有些困了。师父,我们这就上山去吧!”
三行言语慌乱,叫上龙隐赶紧出了门,却又不顾龙隐带路,只是自顾自地向前方逃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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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教,分一殿三阁四院,一殿位于教门正中,虽说是一殿,却囊括了数个大厅,为教中举行集会,亦或是宴请宾客所用。三阁分于教中西北、正北与东北,为教中长老与“贵客”的居所。四院则是众弟子的居所,列于教中东西两侧。
三阁之中,隅与东北之阁名为玉清。玉清阁靠山而建,山与阁之间留有一地,一道瀑布从山石间垂下,水流不大,带些温柔地坠入清泉之中,泉的一边翠竹森森,另一边,则是花团紧蹙,姹紫千红。花、泉、竹、瀑、山,一线五景,各有千秋,组合起来,又是一幅再美不过的山水画。
此时的玉清阁内,一道靓丽的倩影正凭栏而憩。她柔软的身段慵懒地倚在阁楼的青石栏上,她的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手则轻轻地拨弄着放置在一旁的瑶琴。琴音断断续续,却也成章法,与美景相合,别有一番生趣。
“小姐。”一声低沉的女声却突然从她身边传来。
女子吓得一怔,秀眉微蹙,桃花美目看向一旁带着面纱蹲伏的身影,埋怨道:“蓝儿姐姐,你这轻功是越来越高明了,这下可把清裳吓得不轻啊!”
“恕罪。”叫“蓝儿”的女人向叫“清裳”的姑娘道了歉,声音却无波无澜,虽说是道歉,但着实让人感觉不到其中包含的歉意。
清裳素知蓝的性格异于常人,说话方式也是惜字如金,此番突然前来其实是来探望自己是否无恙,于是轻叹一声,便也不多加责怪了。
蓝儿见清裳叹气,想着自己已经确认了一切安好,便有意告退免得更惹对方不悦。可这时清裳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柔声向自己问话:“蓝姐姐,母亲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蓝儿沉默,只是轻轻摇头。
清裳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回答,扭过头去,双眸变得有些黯淡,徒然望着阁楼下一番景致。
不得见思念之人,愁绪涌上心头,再美的景色,此时都显得索然无味。
蓝儿见清裳如此,自己也不懂得说些什么安慰,想着不如给对方留出一些自我排解的空间,便拱了拱手,踏栏飘忽离去。
清裳就这样倚栏发着呆,直到天色渐暗,窗外传来一声鸟鸣,她方才精神一振,竖起披散的如瀑秀发,换上一身白衣劲装,一手提了墙上的挂剑,莲步轻点,就这样从阁楼上飞跃而下。
适时所有教中弟子都已归去各自房中休息,清裳独自快步走在玉清阁去往某处的小路上,迎面却碰见了一名眉目俊秀的教中男子。
“真巧啊,越师妹。”男子笑道。
女子姓越,全名越清裳,正是萧轩龙隐对谈时口中那个玄天教中为数不多的青年英才。而那英俊男子名为白斩,是玄真五绝之一泰宇真人独子,另一个门中傲视同辈的年轻高手。
两人所在之路通往玉清阁,而玉清阁又建在玄天教一角,白斩既是迎面而来,越卿裳自然便猜到他的去处就是玉清阁。而玉清阁如今又是越清裳自己独住,加之平日里白斩便时常纠缠于她,清裳心内只做微微思量,便猜想到了这位白师兄的花花肠子。
但她偏偏是看不上这个才情武艺都胜于常人的师兄的。能在教中独居玉清阁,她的身份岂止一般,见过的良人才俊又会少到何处?
她有些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但出于同门情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答道:“白师兄,你我同是教中弟子,这番教中半路相见,又要如何称得上这个‘巧’字?”
白斩笑着正要答话,越卿裳却急忙收回了笑意,头也不回地走开,只留下尴尬无比的白斩站在原地。
他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拳头不由攥紧,眼中竟透露出凶狠的神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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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斩那小子,也算得上是个青年才俊。只可惜,要配得上你这位越家千金,怕得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某时某地,某人对越卿裳如此说道。
越卿裳拔出身旁利剑,剑指对方恭敬地说道:“请师父进招!”
那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抖抖深色的黑袍,让一柄雕花乌钢剑从袖管中滑出。
一阵疾风吹过,越卿裳的剑尖已迫近那人胸前一尺。然剑随心动,那人手臂只轻轻一挥,便将越卿裳的剑拨开,转而化守为攻,向对方身前扫去。
越卿裳小退一步,闪开剑锋,又拿剑刺向对手,然而接连数招,都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化解。越的剑法中含着玄真剑法的精义,又变招无数,教人防不胜防。只可惜那人剑术实在高明,防守严丝合缝法度严谨,进攻肆意挥洒剑走龙蛇,即便收敛了六分威力,越卿裳依旧无法胜得他一招半式。
“剑可乱,但心不可乱!”那人突然这么说道,下一刻,剑已轻轻抵上了越的咽喉。
两人默契地同时放下手中的剑,越清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越姑娘,你天资卓绝,习剑三年可抵我十年之功。然习武之人,心性的重要与天赋并驾齐驱。你心生七窍,剑法融各家所长,不拘一格,如此实在难得。”黑袍剑客顿了顿,看了眼手中的乌钢长剑道:“只是方才切磋之时,也正是你那万千思绪,反而影响了你用剑之精,纵使千变万化,又有何用?”
“越姑娘,临阵对敌,不可含糊。人摆脱不了离合悲欢,有时情绪也的确算得上是一种力量。但一旦让它凌驾于你之上,便会让你看不清一切。”
越卿裳轻轻摇了摇头,对那人说道:“师父说来轻巧,但有些事,缠上了你的身,便如何也挥之不去了。”
越卿裳的话让那人想到些什么,半晌他只一声苦笑,便不再提及此事。而越清裳分明听出了那声苦笑中包含着的凄凉之感,正想要问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了蓝儿的声音:
“小姐,天色,已晚。”
越清裳无奈地叹气,便向口中的“师父”告了辞。那人微微颔首,运气轻功,瞬息便隐没在黑夜之中。
越清裳对着空气问道:“蓝姐姐,此人武学与你相较,是为如何?”
蓝儿在她身边落下,不假思索,低头沉声说:“全力相搏,只求自保。”
清裳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回头向玉清阁的方向走去,却听着不远处传来了人声,定睛一看,却是独臂的元隐真人带着一个陌生的青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