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绯辞背靠着墙壁勉强撑住身体,下肢早已被水泡得失去直觉,虚弱得仿佛随时都要跪倒在地。
“咳咳…咳”
方才压在胸腔的气流猛然上涌,他手扶着胸口咳起来,身子颤着摇摇欲坠。
“原来,”他声音沙哑,是淡淡的语气,却好似一把尖刀划在红渡心头,“小姑娘还有这样的一面。”
在禹绯辞面前的红渡一直如同孩子般,或是刁蛮任性,或是纯真无邪,她深入骨髓的阴狠和毒辣从不曾对他展露过一分。
可是,她从未刻意向他伪装过什么,站在他面前的她,本就已不是她了,爱一个人本就足以舍弃自我。
看着眼前喘着粗气的虚弱男子,看着他被水中毒虫撕咬得血迹斑斑的残破肌肤,看着他手腕深深的割口,亦看着他深冷凝望自己的眼神。
一股委屈的情愫霎时间弥漫在她的胸腔,碎裂的柔情和错综的思绪搅作一团乱麻,红渡凄然地弯弯嘴角,一抹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还未完全展开,眼泪已然汹涌而出。
“为…为什么?”红渡哭得哪还有妖王的样子,她肩膀止不住地抖,颤巍巍地上前,抬手伸向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可却被越来越多的泪封住了视线,愈发模糊起来。
她的小手就那样缓慢又小心地抚上他的侧脸,清瘦的轮廓,冰冷的触感。
红渡呜咽出声,她扑到禹绯辞怀里,像个受惊了的小女孩,即便感受到对方拒人千里的置若罔闻,仍是将身子尽可能地向他怀中蜷缩。
她,实在太想念这种久违的感觉了,哪怕这样死在他怀里,亦是甘之如饴。
直到她把着他的手腕之时,触摸到了一片黏稠,她定睛一看,发觉他手腕的伤口仍在缓缓渗流出血。
按理,禹绯辞身体里有着魔界最为出类拔萃的魔髓,可让他有着世人无法企及的愈合速度,可将他的体内化作一个可以承载强大灵力的完美容器,可如今…
红渡双手扶着他的双肩,看着他黯然失神的眸子,“你的魔髓呢?为什么不见了!”
…
禹绯辞低着头,原本飘忽不定的目光倏地一凛,落在红渡腰际,有簇愈加明亮的红光正隔着她的衣服剧烈抖动着。
前几日红渡将几枚碎片聚拢在一起,合上了这尊血魔鼎,便时刻带在身上,只可惜血魔芯却仍是空缺。
没有血魔芯的宝鼎虽然一样有着撼天动地的力量,可操纵者心神难控,极易被夺取神智,侵蚀心腑。
一道妖异凄美的红光划过,原本别在在红渡后腰处的血魔鼎忽然飞出,悬于禹绯辞面前的上空,就如同虔诚臣服于他的信徒一般缓缓地转动着。
禹绯辞阖上眼眸,一股红色的灵光从血魔鼎周身倾泻而出,霎时间红光大震,照亮了整间牢房。
那红色的血光犹如一道柔软的丝绸,在禹绯辞周身缠绕,那被水泡得发皱布满血痕的肌肤即刻复原,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狭长的凤目再抬起,已然变成通透的赤红色瞳孔。
往事已如过眼云烟,此刻铭记心头的,尽是仇恨。
“不可!”红渡挥出灵力去阻,他此时的身体状况,怎可驾驭这么凶煞之物,可已经太迟了。
禹绯辞手一抬,血魔鼎持于掌间,骤然掀起一股澎湃汹涌的力魄,将红渡的身子弹出好远,那力量在牢房里炸裂开来,瞬间将其四壁粉碎,一秒钟便将牢狱夷为平地。
整个万枯山上空一片红光。
瞬间惊动了六界。
天空忽明忽暗,周围的草木都被这股汹涌的气势波及,随着一片片缭绕的火光散尽,皆化作飘荡的漆黑粉末。
狂风嘶吼着在禹绯辞周身回旋,他墨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连并着他松懈的衣襟一同凌乱地飞舞。
虽是身着破败不堪的素衣,却是掩盖不住那浑然天成的王者之姿。
淡淡的光泽在他身上流转,从修长的脖颈到精壮的手臂再到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皆是发光般几近透明。
禹绯辞抬手,修长的手指曲了下,血魔鼎便化作一簇细小红光,无声地消失在他的腕心。
抬眸。
眉间的火焰阴痕不知何时已然再现,那原本凌厉的眉间增添了一丝妖孽的阴柔,整个人的气场却是陡然强大了数倍。
隔着漫天的飞沙和灰烬,红渡看见他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她不禁呼吸一窒,浸满泪水的双眸眨也不敢眨。牢牢地同他对视,幻想着她藏匿于心底的深情可以顺着这对望让禹绯辞有一分动容,哪怕可以让他释怀万分之一的苦,哪怕可以消除她们之间万分之一的隔阂…
终于,在她的凝望之下,禹绯辞那紧紧抿起的唇终于张了张,刚要开口说话——
“红渡!”伽禹慌里慌张地跑来,看着红渡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赶紧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是发生什么了…”
红渡没有做出一丝反应,傻了一般伫立在原地,任由伽禹揽着她的肩膀替她披衣,在她耳边叨扰。
她只是满眼忧郁地看着禹绯辞的欲言又止,看着那好看唇形又重新抿成一道冷然的浅弧,看着他那赤红的双瞳在那深黯的眼底,骤然失去了仅存的温度。
红渡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泪笔直地落下。
她知道,她解释不清了,也不再有立场去解释。
我禹绯辞不会爱人,也无需为人所爱。
这是他前世便说过的话,她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本就可有可无。
此时,便是没有了。
一道向上的红光乍现,隔着眼皮依旧刺目。
红渡知道,他已经不是她能拦得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