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雷翻阅念之:“《忠节宋公祠记》,湖广学使张天復撰。”
宋雷一愣,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疑惑。
宋文贵点头,道:“知县亲自送来,你且看完。”
“忠节,天下之大贤,崇报,天下之公论。大贤不立,则人道有所亏;公论不明,则人心无所功。绥宁宋公耿耿义烈而益彰,盖孙许之传哉。公祖籍广东梅岭,讳以思德。先皇进士,历户部执事,出靖州绥宁知县。昭隆十九年,蛮逆进犯绥宁,宋公思德时任知县,以文官之身,率子二人,募壮士三千抗击而保境护民,免遭涂炭。叙功任辰州知府,兢兢业业,至年高辞仕。其长子文福历任绥宁县丞黎平知县辰州通判,为孝双亲赋闲。归绥不负梓轩,所为多造福地方。然天妒英才,竟为贼人冷弩射杀。宋公亦悲愤辞世……余是以叹国家重在养士,求无负于国也,任上临难仗节,终老不忘死义,正气磅礴非培养之积效……以宋公父子忠节凛凛,辉映云漠。北越南楚双像设,千秋万古,庙食不歇。故谨叙忠节之记云。”
宋雷念完,明白了。
“张天復此文,乃为外祖父及大舅父立忠节祠之用。只是朝廷并无谕令下来,是不是早了些?”
宋文贵摇头,道:“知县明言,此乃湖广布政使大人请张学使所撰。先送来此文,乃明白告诉我宋家,布政使欲有意奏请朝廷为你外祖父及大舅父立忠节祠。只是-”他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舅父是担心若受了他的恩情,日后不好还报吧?”宋雷问。
“他若促成此事,确实予我宋家大恩。只是,他为何要对我宋家示好?”宋文贵不解。
“不必多虑,此事甚好。况文中所言不虚,外祖父与大舅父当得立忠节祠。应允之。”宋雷欣然道。
宋文贵方才点头。又唤人去请宋文全过来,咨询其意。
“好!极好!”文全喜道。“若是此事得成,必重谢布政使大人与张天復。”
是日,宋文贵亲至县衙回复,知县大喜。
那宋志达与陶美红情投意合,夫妻如胶似漆。二人红袖添香,案桌齐眉。
陶美红好学,于经济颇有天赋,常常读那宋雷抄写的《雷公天书》第三卷,对那商业金融理论万分着迷。遇到不明白之处,就去问夫君。
宋志达对此卷并无兴趣,从无研究,自是回答不出。见自己娘子苦恼,便安慰她:“且等雷子哥回来,让他细细讲与你听就是。”
眼下得知宋雷回来,就急急来到客厅。兄弟两个好久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我与志顺皆呆在辰州守孝,那些矿山、工厂、商铺运转如何?”宋雷问。
“雷子哥,你且宽心。”宋志达告诉他:“家里与辰州联系不断,每三天就有专人来回传信。那边一切顺利。即便我新婚,也没耽搁手头研发之事。”
说完便来拉宋雷去后院。
宋雷挣脱,道:“我在乐安训练新人,此事重要,一样不能耽搁。我今日还要赶回去。”
“雷子哥,今日正好是第三日,会有辰州来人传信,且今日还会运来你要的东西。你不如等一天,看那些东西是否合意。”宋志达特意道。
原来前些日子,宋雷让苏管家带信给宋志达,要求辰州木器厂专门做了一批木制火铳。
宋雷一听,便答应留下来。
宋志达这才高兴。
“雷子哥,有件事不知怎么跟你说。”宋志达有些苦恼。
“有事直说。”
“我那娘子自个儿在学《雷公天书》第三卷。我知道以前你说过莫要随便示人,可是,可是真的是她偷看的。”宋志达急忙解释,怕宋雷生气。
“哦,是吗?她看得懂?”宋雷不但不生气,反而关切地问。
“她看得懂一些,还越学越来兴趣。”宋志达见宋雷没有生气,干脆直接道:“她把那些不明白的地方做了标记,希望你能为她解惑。不知雷子哥可愿意?”
“好,你带我去。”宋雷高兴道。
三人在内书房呆了很久,那宋雷确实很耐心,对陶美红提出的问题一一解答。陶美红欢喜雀跃,直呼过瘾。
宋文贵也很体谅理解,吩咐厨房把饭菜送了进去,免得耽搁时间。
今日,宋志顺又请张开楚在外喝酒。戌时,才尽兴归家。得知宋雷回到寨市,开心不已,径直闯进书房。人才到门外,已是高兴大喊:“雷子哥,我回来了!”
三兄弟见面兴奋至极,那陶美红懂事避开。
“雷子哥,这些日子,我天天把那张开楚叫在一起,不是吃酒聊天,就是喝茶听曲。他应该没有时间去打扰你吧?”
宋雷伸出大拇哥,赞道:“好兄弟,做得好!”
宋志顺颇为受用,咧嘴直笑。
“谭大人那情况如何?你不会把正事给忘了吧?”宋雷敲打他道。
“不敢相忘。”宋志顺道:“祖父与伯父辞世,我次日就写了告假文书与他。前些日子,来了一份公函,言守孝三月乃人之常情,待期满再去汉口上差。托人带来书信一封,嘱我务必亲手交与你手。”言罢取出书信一封。
宋雷接过,拆开去看。信中道谭常军已赴任汉口,汉口人口众多,商贾如云,交通便利。行省上下,振兴地方心切。愿大力支持,诚邀宋记前往汉口发展。
宋雷心中窃喜,复让宋志顺、宋志达观阅。
二人意见不一。
宋志顺自是赞同,道:“谭大人对我宋记颇为重视,况汉口繁华,又有行省支持,于宋记做大有利。应去之。”
宋志达则曰:“辰州乃偏僻之地,其余势力不多,利于宋记发展。汉口虽然繁华,但龙蛇混杂,暗地觊觎者丛流,防不胜防。去之危矣。”
宋雷道:“不如请二位老爷过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遂吩咐下人去请。
宋文贵、宋文全得知,旋至。先阅来信,又听宋志顺、宋志达意见。
宋文全道:“辰州产业,乃你们三兄弟创建,何去何从,自是由你们拿主意。若需要我们老一辈协助,整个宋家俱是全力配合。”
宋文贵才道:“志顺、志达所言各有其理。辰州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汉口繁华,势力交杂,行事需小心谨慎。只是宋记欲发展壮大,需至汉阳大城处所方可。宋雷你心中自有主张,不如按你想法去做就是。老夫自是全力支持。”
宋雷闻言甚是感激,道:“日后我宋记定会成为大铭首屈一指的大商号,涵盖研发、采矿、冶金、制造、药物、枪械、食品、百货等等,于国强盛、于民富裕,朝廷自会支持,官府亦会维护。但树大招风,我宋家需有自保之力,留有应急之策。”
“我意如此。绥宁应作为武备训练基地,经年源源不断提供护卫人手;辰州作为原材料供应产地,亦不可随意放弃;汉口,将来是我宋记集研发、生产制造、仓储销售为一体的重要处所。如何?”
众人听完,皆无异议。
“至多月余,朝廷会有消息到来。我兄弟三个,在绥宁时日不多,需早做准备。”宋雷道。
戌时末,果然,向志强带人从辰州回来,随车押送一批木制火铳回来。
宋文贵拿起一只观看,这火铳外形与寻常火铳不同,竟然没有火绳开孔。不解。
“该火铳乃后装步枪,真枪尚未研制出来。此仅为训练用的模型,仅外观与真枪相同。等真枪研制出来,我宋家护卫俱是装备此枪。到时,天下无人可敌,宋家自是安如泰山。”宋雷解释道。
“此等利器为我宋家私制,朝廷岂不会疑心,说我宋家意图谋反?”宋文全胆小,问:“不如上缴朝廷,装备边军,用于打击北蒙与东真鞑子。”
宋雷摇头,道:“当今天子无心朝政,朝廷官员俱是党争不断,各为己利。若把此利器上缴朝廷,不出半年,定会被人私自卖与鞑子。反会成为鞑子屠杀我大铭军民的利器。”
宋文全不信,狐疑。未几,已是想到一层。他面色发白,大汗淋漓,声音颤抖道:“文贵兄长,莫非,莫非,你竟敢怂恿他们几个造反?!”
宋文贵面色平静,摇头道:“你想错了!宋雷所言不差,他如此,皆是为我宋家作想。”
宋志顺道:“雷子哥早说过‘君子无过,怀璧有罪。’我宋家不留些后手,他日自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宋雷也开口道:“此火铳制作复杂,所需弹药更是难以大规模生产。且花费不菲,难以批量成军。眼下正在训练新人,预计宋家今后会有三百护卫,就算仅仅装备这三百人手,所需时日就需数年。”
宋志达插言,道:“父亲大人,雷子哥已有计较。他设计了一款弓弩,操作简单,射程超远,可大批量生产。为的是卖给朝廷,专门用于装备官军。再有,雷子哥还改良了板甲生产工艺,利用水车冲压锻造,用时减少,成本下降,亦可大批量装备官军。若是与鞑子作战,此弓弩优于鞑子弓弩,板甲可防鞑子弓箭,官军极占胜算。”
宋文全平静下来,道:“如此才好。”
宋文贵郑重道:“此事休要在外说道,否则定有大祸。切记切记!”
第二天,宋雷在宋文贵的陪同下,把木制火铳带到乐安。那一百护厂队员可就难受了,每日趴在地上,举着木头枪,练习三点一线的瞄准。众人虽觉得无聊,却不敢马虎,皆认真对待。
约莫过了二十天,果真如宋雷所料,朝廷来了消息。此次,竟是湖广行省学使张天復亲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