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深夜,志达听到客厅有动静,悄悄起床去看,却是一个模样像鬼的黑衣人。那人侧耳听了一会,没听到动静,又转头继续开锁。志达这才悄悄把枪管从门缝伸出去,用火石打着药捻子,双手端平瞄准那黑衣人。
此时黑衣人已听到火石声音,转头发现书房门缝里有轻微燃烧的亮光,呆了一下,跟着闪身欲夺门而逃。在那一瞬间,志达的火铳响了,因装了消音器,枪声很小且沉闷。他发声大喊:“有贼,抓贼啦!”
那人踉跄了一下,像是被打中了。只见他身形一晃,接着夺门而出。后院两个护卫正聚在一起低声闲聊,听见志达喊声才反应过来,刚拔刀在手,只见一个黑影飞快到了后院,正欲拦截,那人挥手一扬,抛出一把飞爪,两脚一蹬,纵身一跃,已是翻墙过知府衙门那边去了。那围墙甚高,护院两人跳不上去。
这时宋雷惊醒,喊住欲出门去追的志达:“别追,只怕有危险。”
龙仁张听得喊声,已是快步赶了过来,得知有人闯入,被枪打中,翻过墙去了。便也踩了护院的肩膀,攀上了墙头,呆在那里一会却不敢下去,回头问那两个护院:“确定那人是从这边翻墙走的?”得到肯定答复后复转身跳下来。他担心两个少爷,进房看见两位少爷无恙,正在穿衣,他说道:“两位少爷,贼人翻墙过那边去了,那边就是知府衙门。深更半夜,衙门重地,我不敢随意追进去。你们看如何是好?”
宋雷不语,出房来看见所有护院俱已穿衣手拿兵器围了过来。从他人手里取过灯笼去看痕迹。先用手摸了摸饭厅的挂锁,油腻腻的,复看地上,洒落有血迹,一路点点滴滴出门往后院,到那围墙边才止。唤人取了梯子,亲自上墙头去看,墙头上面兀自也落有血迹。俯首去看墙那边院子,自是笼罩在黑夜里,只隐隐看得见房屋的轮廓。
下了梯子,又提着灯笼沿着院子内墙走了一遭,意图寻找蛛丝马迹,龙镖头明白他是在寻那人进来的痕迹。无果,回到客厅,众人亦跟着他,眼巴巴望着他等他拿主意。
“龙镖头,天亮后,你再仔细查一下那人是从哪里进来的,记得把结果告诉我。另外你再去叮嘱下当班护院,一定要仔细。其余各人,散了休息吧。”宋雷说完坐下。
龙镖头脸上一红,应了一声“是”,心中暗自惭愧:前院后院各安排有两名护院当值,被人潜入客厅不知,还是被志达少爷发现的,若是出事怎么得了。
其余护院也俱感窝火,都在心里发恨:下次自己当值,一定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绝不再让这种事发生。
志达看见宋雷坐在客厅椅子上沉思,便也陪他坐着。
宋雷心里自是涌起波涛:若不是自己和志达临时调换到书房睡觉,就不会发现今晚有人潜入。来人能在四个护院眼皮底下悄悄进来不被发觉,身手亦是不凡。只是不知来人身份与目的。再想到自家院子人口七十有余,护院就有二十五个,对方一人如何能对付得了。再者旁边就是知府衙门,若是发生交手,对方不害怕走不脱吗?联想到前两次凶案对象,皆是经商人家,已是紧张。猛然脑子里有个念头,却不得要领。他用手搓搓额面,希望能理出头绪。那个念头就在脑子里,似乎就像一层窗户纸,只需用指头轻轻一捅就破,自己明白快要找到关键答案,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他越想越糊涂,干脆不想了。
“回房睡觉去。”他喊上志达。
“这上面好像是一个手掌印。”宋雷发现书房门上有油腻腻的东西。
“刚才那人来推过这门,推不动才去开那边的锁的。”志达告诉宋雷,“看着真恶心。”说完嫌弃地找了一块抹布搽了。
陈府,书房。一身穿夜行衣之人神色惶恐跪在地上,双手被缚。他的右肩用布包扎过,只是还在不停渗血。他的两边分别有两名执刀好手盯着。这人就是刚才夜探宋家之人。他才从府衙翻墙出来就被人抓获,被蒙住双眼直接送到了这里。当他看到自己身处密室,尤其是密室里陈列着许多瘆人的刑讯器具把他吓着了。等见到黄有权,便明白自己落到了狠角色手里。未等用刑,便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黄有权拿着口供喜形于色,赶紧押着穿夜行衣之人到书房这里,让此人在大掌柜面前重新复述了一遍。
“先把此人带下去,好生看守,过几日再秘密押往京城。”门帘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诺!”那人被带了下去。
“能不发出声音可以伤人的火铳。可能吗?”门帘里传出了问话。
“刘大掌柜,此人的伤口我亲自验看过,确实是火铳打伤的。”与黄有权并肩站立的另一人说话了,此人名陈贵,乃陈记钱庄驻湖广掌柜。
“嗯,有意思,起初宋家的制药让东家感兴趣。现在,宋家居然有这等利器,看来我们该好好认识认识这宋家了。”听得出门帘后传出的声音有些兴奋。
第二天早上,两人还在睡觉,龙镖头在房门外敲门:“少爷,少爷,你们醒了吗?又发现新情况。”
听得龙镖头说发现有新情况,宋雷翻身坐起,连衣服都不及穿,开了门就问:“快说说,什么新情况?”志达也醒了,就坐在床上听。
“天刚亮,我就把院墙全部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别的地方有痕迹。只是在昨夜那人翻墙出去的地方,这边墙头发现有飞爪抓过的印记,印记很浅,若不仔细看差点看不出。另外就是墙头除留有血斑,还有锅烟灰的黑印子。可以判断对方是从衙门那边用飞爪爬过来的。我爬上墙头去看,那边墙根有花坛,里面的花草被人踩踏倒了。后来我跑到二楼悄悄从窗户往衙门那边盯着,发现同知大人开门出来往外面这边看了看,摇了摇头进屋去。一会拿了一把宝剑出来走到墙脚,做了什么被墙挡住看不到。一会功夫又回屋了。”龙镖头说得很仔细。
“就这些?”宋雷问他。
“还有就是早上大师傅进厨房准备早饭,发现灶台上煮饭用的鼎罐与炒菜用的炒锅被人换了位置。不过没发现少了什么东西。”龙镖头又说了一个新情况。
“咦,确定不是大师傅记错了?”宋雷觉得很新鲜,听得龙镖头肯定答复,他说:“等我穿衣服,我们去看看。”
“我也去。”宋志达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来到辰州后宋雷与志达还是第一次走进厨房。厨房的灶台比较大,鼎罐与炒锅也不小。宋雷试着提了提两样东西,提不起来,很沉。
“我们宋家吃饭的人多,这是煮大锅饭用的,尤其是这鼎罐不好着力,平常人一个人是难以搬得动的。”宋雷认得这是那煮饭的大师傅,姓赵,因在宋家煮饭做菜几十年了,宋家之人都教他赵老头,他的本名大家反而不记得了。这次来辰州,是宋老太爷坚持安排他跟来的。
“找两个人把它们搬开,我看看灶膛。”宋雷吩咐道。
“我试一试吧。”龙镖头一卷袖子,准备伸出两手去抱那鼎罐。
“等一等,”赵老头递给他一件做饭用的围裙,“先穿上它,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宋雷与龙镖头同时醒悟,龙镖头道:“墙上有锅烟灰,饭厅锁上有油,昨夜那人是先到厨房的。”宋雷心中一喜,激动地说:“快搬开,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龙镖头用力搬开鼎罐,灶膛里残留有白白的柴火灰,上面清晰地印着脚印,不过那脚印是重叠在一起的,估计是被人用脚用力踩过。龙镖头伸脚进去用力又踩又蹬,发出的声音是实的,也没有预期的洞口或者机关之类的。再搬开大炒锅,里面柴火灰里一样留有几个脚印。龙镖头照样进去又踩又蹬,还是没发现什么。他不死心,蹲在灶台边用手敲敲,或站起身用脚踢踢。
“这屋里没什么可疑东西了,看看那只水缸吧。”志达指了指角落里的水缸。
龙镖头与赵老头一起用力,移开那口大水缸看了,仍然一无所获。
宋雷看着他折腾了一阵,摆摆手道:“这里不用看了,我们去饭厅看看。”
赵老头走在头里先开了饭厅的锁,站在门边让宋雷几个进去。宋雷看了看里面,中间安放着六张饭桌和几十把椅子外,就只有堆在墙脚的十几个箱子,余无其他物件。龙镖头把墙壁一寸一寸地敲了检查过去,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大家回到客厅坐了,龙镖头眼睛到处打量客厅,瞧他模样似乎还想把客厅也仔细敲敲检查一遍。梁开明进来询问:“雷子少爷,去辰溪矿山之事还出行吗?”
宋雷摆摆手道:“此时以后再说。”
这时大门护院进来禀报:“两位少爷,门外有人来访,他说与宋雷少爷是故人。”
宋雷一听故人来访,一时猜不出是谁,便吩咐引进来见。来的正是见过两次面的,前日欲强请宋雷那人。那人正是黄有权。黄有权见到宋雷,一改前日态度,神情傲然,拱拱手道:“我乃陈记钱庄黄有权,见过宋家两位少爷。”
宋雷不动声色,就请落座,吩咐上茶。宋雷开口:“官人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黄有权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道:“我奉主人之命,特来请宋家三位少爷到府上一叙。”
旁边有人接了帖子,呈与宋雷。看那帖子写的是“宋记商号宋雷少掌柜台鉴:北京陈记钱庄驻湖广行省掌柜陈贵,于今日酉时设宴辰州城西陈府,诚邀辰州宋记商号宋雷、宋志顺、宋达三位少爷光临寒舍。望不吝大驾莅临不胜荣幸。万利九月初四。”
宋雷心中记起龙头帮副帮主吴劲松曾提过,有十三好手进了城西陈姓府里,若此人为朝廷鹰犬,看来这北京钱庄来头不小了。只是不知他们要找宋家作甚?于是开口道:“我宋记商号,在辰州经营未久,根基尚浅,实力不达,蒙贵主人看重,盛情相邀,心中惶恐,只怕有负厚意。还望官人回去陈情清楚,则我等方可心安。”
黄有权欲恼复平,才开口道:“我家主人赏识你才思机敏,欲有意相交结识,几次叮嘱我,务必要请你一叙。前日是我性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今日若还请不得你兄弟几个,不才乃实难以交差。我家主人乃大富贵之人,寻常人欲见他一面都难。况且今日来之前,他要我传话于你,道是有生意上的合作,若成,与宋家必有极大好处。”说完起身便要告辞。
宋雷唤他留步,对他说道:“非我不肯赴约,实为我家兄弟志顺忙于查案,已多日不曾归家。待日后他有空,我兄弟三人再亲至贵府拜访告罪。”
“你兄弟志顺午时必归家。此事不可当做托词。我已把主人帖子与话传到,去与不去,还望三思。”黄有权说完自顾离去。
看黄有权飞扬跋扈,语气蛮横,志达气愤不已:“不就是一个钱庄的狗腿子,用得着这么神气吗?”
龙镖头也觉心中有气,只是不说。
“用不着生气,他神气固有他依靠的资本。估计他的主人为朝廷王公重臣或非普通商人。他刚才不是说,到得午时,志顺必归吗,等他回来我们再作商量。”
未有多时,志顺果然归家。他看着宋雷几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觉得奇怪。他说:“你们几个怎么了,莫非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个个盯着我做甚?”
宋雷问他今日不到下差时间为何归家,志顺答曰:“同知大人专门唤我回到衙门,说是我查案辛苦,多日未曾休息,已请示知府大人,特地吩咐让我今日休息半天,明日再去当差。”
“知府大人知晓吗?”宋雷问他道。
“同知大人是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的呀,怎么了?”志顺莫名其妙,不知何意。
宋雷便把那张帖子与刚才那人所说,全都告诉志顺听。志顺看了帖子,听完宋雷所说,赶紧说道:“对了,前日你要我留意城西陈府与那北京口音之人,城内客栈全无北京口音人等。那城西陈府,昨日我带人去查过,表明身份,那陈府护卫很是傲慢,言:这里不是你们能进的地方,若要进,需那谭常军亲来。若你等强闯,莫怪我们手里的刀无情。谭常军是谁,那是辰州知府呀。我等不知他们底细,派人回衙门禀报,结果知府大人苦笑,只是叫我们撤回来,不要再去那里。”
志达听志顺说完,摇摇头道:“知府大人都不敢惹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只是今晚这宴会,是福是祸不知,且如何应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