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宋志顺一回家就急急告诉宋雷,辰州发生了灭门惨案。宋雷一听翻身坐起,忙问细节。
听得宋志顺所说,这家人为长沙府人,姓易,是开米行的,今年年初才来辰州开铺。妻子乃岳阳人氏。有一子一女,儿子八岁,女儿五岁。家中有护院三人,仆人二人,皆从长沙老家请来的。住的是青砖瓦房,与我们家相似,独缺后进屋子。前院临街有门面两间做了自家米铺,后边起了墙围成后院。
今日清早,伙计在米铺外等着开门营业,发现东家不像平日般早早到店,初以为家中有事,亦或贪睡,不疑。到得巳时还未见开门,发现前后大门紧闭,攀墙往里望,见门窗皆闭,呼之无人作声,联想前几日凶案,便到衙门报官。
衙役破门而入,夫妻二人皆倒毙房中床上。护院一人颈骨折断死于后院,二人躺卧死于各自房中床上。仆人二人死于灶屋,也是颈骨折断。死于房中床上之人均面带笑容,死相奇特。两个孩童,一如上次凶案,皆身穿红裙,四肢被绑,脚吊秤砣,高挂屋梁。检视门窗完好,全为从里反拴,屋内物品,并无翻动痕迹。墙壁、屋顶也无破坏,地板揭开,未见有地道。
宋雷问:“知府衙门作何处置?”
“提刑官大人刚从现场勘察回来,携总捕头入衙门向知府大人汇报。我这才抽空回家告知你们。等龙仁张回来,要他务必加强护院值更人手。”志顺说完匆匆出门进隔壁衙门了。
辰州府里,知府谭常军在內厅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他瞟了一眼桌上启封了的那信,那是前日京城来人所带,信中笔迹自是认得。“权柄旁落,阉贼妄为。不疑将进,务必从之。事关国本,汝自辨明。”寥寥数语,字字千钧。心中暗自盘恒辰溪知县案子,复又思虑当下两桩命案,颇感棘手。这时有人来报提刑官求见。谭常军知道,提刑官是来禀报灭门案情的。他吩咐去把同知、通判一并请来。便踱步到大堂。
此时陈记茶馆一雅间,同知陈归一身便衣,正坐在茶台边等人。他眉头紧皱,显然是焦急得很。等的人未到,知府已是派人来寻他,只好赶回衙门。
等人到齐,提刑官禀报案情后离开,这边知府、同知与通判听完,三位大人俱是心忧。当今天子疏于朝政,内阁不合,党争剧烈,若两桩案子引发地方动荡,授人于柄,必受责处。
“依二位大人之见,此案如何应处?”知府谭常军首先开口。
“大人,当务之急应快马据实上报朝廷。”通判吴瑞登答道。
“吴大人所言有欠斟酌。前日男童命案未破,若把今日灭门案件再行上报,恐遭斥责。万一成悬案,谭大人定先被问责。”同知陈归说道:“不如暂且压住,待案子有些眉目再报不迟。”
此时门禁来报:地方大户谌明、杨东之、周继文求见知府。遂赶紧请进衙门,三位大人一起接见。见面呈上一书,打开看是辰州大户十余家纠集几十商户,具联名上书知府衙门,言辰州或是闹鬼,或是悍匪作案,催促衙门查清事实原委,或请神驱鬼,或缉拿凶身,早日还地方安宁。若辰州府无得力措施,众人不得已将上书湖广行省,恳请派员督办。三位大人好言安抚,这才离去。
知府言此事不能隐瞒,已是水火。亲笔急写奏章,又令推官具状,知府、同知、通判三人署名,分别快马急报朝廷与湖广衙门,愿闻上听。并下令调城外卫所官兵入城,加强衙门、城门守备,编组分队日夜巡逻,辰州封城,除确实是城内居民需要进出做工,需地方具保到衙门办理通行证后方可通行,其余外来人员一概不许进出。城内酒楼、茶馆、青楼、客栈,全部重新查检。责成提刑官与一众捕头,督促手下,日夜不歇加紧破案。同知言若封城,影响恶劣,不如内紧外松。知府不听。又言破案同时,请道士做法,以安人心。遂采纳同知意见,由地方出面,邀请道士作法,请神驱鬼,惟愿有用。
志顺回家拿取换洗衣物,宋雷乘机问他调查租房情况如何,志顺挠头答曰:“忘记了。”他见宋雷摇头叹气,赶紧表态:“雷子哥,你放心,我回去立马安排人手,亲自去查。”
宋雷随即把龙头帮提供的情报信息拣重点告诉了他,又把自己昨日所遇之事一并告知,再三叮嘱务必去城西陈姓宅子查探,尤其注意那京城口音之人,并把那人相貌特征细细说了。最后告诫:“查案用心,自己小心,不可单独行事,外出需多带人手。”他本还想志顺查检城北王姓宅院,有所顾忌就不说了。
志顺第一次见宋雷如此啰嗦谨慎,也不敢马虎,认真点头,表示一定会多加小心,这才离去。
待得天黑,龙仁张、梁开明回府,宋雷通报辰州诸情,问过护卫人手安排,龙仁张告知:“不算我在内,护卫二十四人,分成两拨,工地、宅院各十二人。”
宋雷问:“工地暂时只安排八名护卫如何?”
龙仁张答曰:“暂可。”
宋雷点头。饭后吩咐开会,志达本不愿参加,也被宋雷拉来。宋雷看着院子所站,除蒋荣毅与矿师出去寻矿外,宋家掌柜、伙计、护院、木匠、铁匠、厨子皆在,足有七十人余。见众人皆噤声望着自己便说道:“近几日,辰州连发命案,街上流言甚多,人心惶恐。今特召集大家提几点要求。一、不管外面发生何事,各人只管做好自己本分。二、为不多生事端,下班后各回房间,无事不可随意外出。三、暂时减少工地护卫人手,重点保护大院宅子。晚上加派人手值守巡查,前院后院各派双岗,务必小心认真,不得马虎瞌睡。”众人点头散去。
回到房中,志达看到那火铳就玩心大发,拿起一把装填了火药与码子,说是要放几枪看看。宋雷劝他:“无事晚上别放枪,惊了外人不好。再说今日刚又发生了命案,官兵捕快风声雀鹤,莫要惹那麻烦。”
志达不甘心问道“可有办法让枪声听不到?”
宋雷笑了笑:“有啊,在枪管上装个消声器就是啊”说完拿笔画了消声器的图给他,附带讲了消声器的原理。
志达看了图,又听了宋雷的讲解,眉开眼笑道:“这个简单,我自个都能把它做出来。”
第二天中午,宋雷还在睡懒觉,志达冲进来把他从床上拉起,大声喊道:“雷子哥,我成功了,你看我做的消声器。”
宋雷揉了揉眼睛,他有点烦志达了。不过他还是看了看那东西,“咦,做得还有模有样啊。”那是用一大一小那根竹筒套在一起,小的竹筒上有模有样地开了许多小孔。两竹筒之间填充了许多棉花,塞得紧紧的,再用力套上枪管上面,看起来像把长火铳。只是做工粗糙了些。“有用吗?”宋雷问他。
“有用,我试过几枪了。虽然还有点声音,不过小多了。走,你去试一试。”志达兴奋地拉上他去后院试枪。
来到后院,宋雷看见后院围墙上斑斑驳驳留了五六个枪眼,可怜那青砖,被枪子打得伤痕累累。等他看到志达填装火药,他更加吃惊,因为他看到志达不是用力去扯那消声器,而是慢慢旋转拧下来的。
“咦,让我看看。”宋雷抢过那枪与消声器仔细看。那枪管外面却是刻了一圈圈的螺纹,消声器内壁也刻有一圈圈的螺纹。“你怎么做出来的螺纹?”
“哥哥,我用你的钻石刻的,不过不是我刻的,是木匠坊和铁匠坊的师傅们刻出来的。”
“那木匠和铁匠在哪里?”
“在木工坊和铁匠坊啊”
“快带我去找他们!”宋雷枪都不试,拉着志达就走。
木工坊和铁匠坊就在前院右边那排厢房,那木匠听闻是两位少爷找他,忙不迭小跑过来。这木匠也姓宋,在宋家干了几十年了。他听得宋雷问枪管与消声器的做法,他带二人走到一台木制机器面前说道:“我就是用这台车桌子脚、楼梯扶手葫芦的工具做的。”
宋雷一看,这不就是一台“贝松机床”吗?那木制机床已有后世现代机床的样子,他问木匠:“你怎么想到要做这台机器的?”
“这要归功于志达少爷。前阵子他拿了好多图纸过来,说是什么车床,要我们先用木头做出来当模型,将来给铁匠们用钢铁正式造出来。我们做完那些模型后,觉得里面的一些思路很好,对我们启发很大,我们就结合自己的工作,喊铁匠师傅们一起弄出来了这个,很好用。”
“少爷请看,那边还有几台铁制机器。”宋木匠带两位少爷走了过去。
宋雷一看,不得了,里面还有几台机床,部件是用铁铸造的。分别用来锯、刨、削、钻、丝等。可惜动力还都靠的是人力。“你们怎么做出来的,尤其是这些齿轮和扭杆?”
“这些是志达少爷的功劳。他找来一个厉害的陶器匠,倒制的模具很精确,铁匠们按照志达少爷的法子,把铁水倒进模具里,得到的零件与模型几乎丝毫不差,只需花点时间打磨即可。”说完用手指了指闻讯赶过来的几个铁匠。那些铁匠有些紧张,不敢搭话。
“现在我们把桌子、椅子分成几个工序,几个当师傅的分了工各自带一帮徒弟,就用这些工具,有的负责锯,有的负责刨,有的负责削,反正是快多了。”宋木匠有些得意。
宋雷心想:老天爷,这不就是流水作业的雏形吗,居然被一个木匠搞出来了。他受到了启发,决定小步慢跑,先由简入繁,从易到难,不贪大求全,想办法做出实物,搞好技术储备。宋雷内心震撼无比,他翘起大拇指称赞不已:“你们做得很好,这次参与研制机床的匠人每人奖励五十两银子。陶瓷匠的模具做得好,功劳最大,奖励二百两!”
一帮匠人听到陶瓷匠居然能奖励二百两银子,个个羡慕不已。不过想到自己也有五十两银子的奖励后,也是高兴。
“今后你们尽管尝试去做,不要怕花银子。以后你们谁想到好办法,做出能用的机床也好,零部件也罢,我会视情况给予奖励,奖励金额不等。少的一两银子保底,多的成百上千两都可能,上不封顶。”宋雷想到了用银子激发工匠们的热情这招。
听宋雷说,工匠们一个个眼睛发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心想:一个私塾先生一年的薪资才三四十两银子,随便弄个东西出来就有一两银子,上千两不敢想,若运气好,奖个百把两银子就发达了。
“具体做什么东西出来,你们只管问志达少爷。”宋雷说完走了,只剩志达被一群工匠围在那里脱不了身。
到了天黑,又是晚饭时间,照例各自汇报自己手头工作进展情况。梁开明告诉大家,江边一小块地已经平整好了,明日可以安装水车了。龙仁张说虽然工地今日减少了护卫人手,但工地上没有异常情况出现。另外今日下午蒋荣毅托人带话回来,说是在辰溪县找到了一个露天大煤矿和一个黄铁矿。
宋雷听言大喜:“今天是个好日子,好消息不断。尤其蒋荣毅捎来的乃天大喜事,蒋荣毅立下头功,当重奖!明日若无他事,着杨友光与我同去辰溪,我必亲眼到现场一观。”
宋雷饭后来到书房,志达还在捣鼓那火铳。见到宋雷进来说道:“雷子哥,这消音效果真的不错,白天这枪都装了火药,你去试一试好不好?”
“改日再试,我们先说说话。从明日开始,你多花点时间去工匠坊看看,过几天我与你一起琢磨修建冶炼用的高炉。”见志达心不在焉没仔细听自己说话,便把他手里的火铳抢下,把金属冶炼的重要性说与志达听。
志达听了嘟噜了几句:“我知道冶炼很重要,可是,我都找到了绿矾油和硝石了,你不是答应我做枪的吗?”
“你真的找到绿矾油和硝石了?”
“我们药铺有个姓梁的老药工,是梁开明家的三叔。听说我要找绿矾油、硝石、硫磺,说是硝石与硫磺我们自家药铺就有,至于绿矾油,他祖上有秘法会做。答应明天就给我弄来。”
宋雷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宋家人马居然藏龙卧虎,什么人物都有,居然还藏着个化学药剂师,这可是人才中的宝贝。“那好,我答应帮你做枪。不过你看,可惜现在天晚了,明天你让我见见他再说。”
宋雷心情好,就与志达说了黑火药、黄火药、发射药、底火的区别与作用,又聊了前装药、后装药、滑膛枪、线膛枪的优劣。两人一直聊到子时感觉困了方休,吹灯上床睡觉。
志达躺在床上还很兴奋,他听着宋雷的鼾声,久久睡不着,欲起床再看天书中枪械的那部分内容。此时客厅传来了轻轻的响动。隐约听见有人蹑手蹑脚走到饭厅门口,似乎在轻轻摆弄那锁。志达心想:家里放着好多银子与黄金,莫非是进来贼了?
想至此,便伸手去摸那火铳,那火铳白天就装了火药与码子的。火铳就放在床头柜上,他伸手握在手里,光着脚走到门后,从门缝往外望去。果然是一个黑衣人试图开锁进饭厅去。志达摸索掏出火石欲点燃药捻子,那黑衣人似乎觉察到了动静,扭过头来看。那黑衣人脸上带着面具,非常吓人,模样像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