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志顺出去后久久不归,这让李可行、龙头老大二人心神不宁。
李可行是担心志顺惹了祸事一去不回,自己一个人背那黑锅;
龙头老大则是不知道志顺要去禀报提刑官何为,心中忐忑。眼下自己手脚自由,又换了衣裳,况且钥匙在手,只要开了门便可溜之大吉。若外边几个门禁阻拦也不再话下,想到此处,便开始打量李可行。
那李可行见龙头老大神色不对,害怕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好汉,我和志顺兄弟冒死救你,你可不要害我等性命。”
龙头老大听得此言,暗自惭愧,收回心思安慰他:“兄弟,你放心,我龙头老大在江湖上以侠义出名,我感谢你等冒死相救,绝不会辜负你等恩情。我两个安心等他。”
那志顺回监狱前,在龙记酒楼讨要了一把匕首绑在在小腿裤子里,又让准备了两个食盒。
到了监狱,分与门禁一个,道是给兄弟们宵夜。
其余人等直夸他晓事。
进到牢里,二人看到他皆心中大喜。
志顺告诉他们:“诸事顺利,只待天明。”
他把食盒放到桌上,回想起提刑官的话语,便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做,提刑官大人吩咐我们把那人舌头割了,嘴巴缝上。”
志顺说完抽出匕首,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刃口,然后吹了口气,见头发没断,有点失望:“呸,看刀刃锋利,我还以为龙镖头给我准备的是把好刀呢。”
他二人不解,眼神中流露出疑惑:都灌了哑药,再弄那些何用?
宋志顺只好解释:“提刑官大人说的,我们照做就是。你看他的脸都打肿了,再把舌头割了,嘴巴缝上,怕是连鬼都认不出他是谢恒还是龙头老大吧?再说明日是提刑官验身,他自己吩咐这么做的,就算明天他辨认不出,他还能怨别人不成?”
他二人仔细一想,顿觉能想出如此手段的人好可怕,环环相扣,步步先着,不禁背脊发冷。
“你们还愣着干嘛,一起过来帮忙呀。”二人听得宋志顺如此说话,便赶紧过去。
那谢恒早听说要割他舌头,吓得闭紧牙关不松口。
志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谢恒嘴巴上比划,不知如何下手。
龙头老大伸手讨过匕首:“动刀子我有经验,还是我来吧。”
只见他捏住谢恒下巴往里一推,只听见“咔嗒”一声,谢恒下巴已被下掉了。
李可行哇地一声吐了,脸色惨白。
志顺也觉残忍,心里兀自暗问:这样子做究竟对不对?
“针线在哪里?趁他昏死过去好缝他嘴巴,免得醒了动来动去不好弄。”
志顺赶紧在身上摸索,他只觉得双手无力,整个身子是软的。他被刚才那截血淋淋的舌头唬怕了。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把针线递出去后手还在发抖。
龙头老大伸手接过,笑了笑:“看来还是得我来做。”
才缝了一半,那谢恒又痛得醒了,他刚想挣扎,龙头老大照他太阳穴一拳,打晕过去。
“终于弄完了。”龙头老大把手上的血全都抹在谢恒脸上。
那张脸肿得不成人样,头上、脸上全是血。
三人俱不愿多看,赶快从牢里出来。
龙头老大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盒,问道:“还吃酒菜不?”
二人摇头,已是没有了胃口。三人干坐着不再说话。
不知坐了多久,这时外面传来鸡叫声。
志顺说:“卯时已到,龙头老大你应该走了。出去一路上不要做声,我来应付。”
于是开了锁,陪龙头老大走了出去。
出去把门锁了,对李可行说道:“李哥哥,你好生看着,莫要别人进来,我送他出去就回来。”
李可行慌忙道:“志顺兄弟,你莫去蛮久,我怕心慌。”
“放心,我送他出去而已,一会就回。”
志顺走在头里,龙头老大紧跟后面。
到了里面那道门,门禁喝了酒好睡得很,听得志顺在喊开门,就朦胧着眼睛瞟了瞟,见是志顺和谢恒,迷迷糊糊开门放他两个出去。
到了外面那道门,那门禁不会喝酒,但也哈欠连天只犯困,只道是志顺和谢恒刚从内门出来的,也不细看就开了门。
他看着外面来了一顶轿子,那谢恒弯腰坐了上去就走。
等志顺返回大门,不禁好奇地问:“谢恒怎么不交班就走,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志顺冲他双手一摊:“他只说要告假,没说是什么事。说要请我帮忙,他要提前下班,因天亮后就是我当值,就当我提前上差了。现在我才明白昨夜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客气,还要我陪他喝酒。”说完自顾自进去了。
那顶轿子抬了龙头老大走了半里路,到一个小巷子停了下来。
有人掀开轿帘伸头进来,龙头老大一看,来人是狮子头。
刚想问话,狮子头附耳低语:“时间紧迫,先办完事情再说不迟。你别问,听我说。”
龙头老大点头示意明白。
狮子头对他说等会只需如此如此,龙头老大连连点头。
唤过那扮演长沙客商的吴国仁,把两页纸交给他,正是那字据与告假凭条。
问他:“你记得该怎么说吧?”
吴国仁点头回答:“记得,放心好了!”
狮子头一挥手,吴国仁带路往那谢恒家方向去了。
看着轿子远去,狮子头隐入黑暗中消失了。
龙头老大坐在轿子里心潮澎湃:这个狮子头不错,能从死牢里把我救出来,算他有良心。想到自己现在重获自由,又可以行侠仗义闯江湖,便觉身心舒畅。
“老帮主,到了。”吴国仁打断他的思想,在轿外低声说道。
他弯腰出轿,随吴国仁来到谢恒门前。
吴国仁用手敲门,里面传出妇人说话声:“罗妈,门外有人敲门,你去看看。”
“好的,夫人。”一会发出打火石的声音,跟着是里屋开门声,一路脚步声到了大门里。
“门外是谁呀?”
“是我。”
声音有点沙哑,不是很熟悉,那罗妈从门缝望出去,只看到仿佛是主人谢恒的背影。她赶快开门,门外一阵风却把她手里的蜡烛给吹灭了。
“给夫人。”递过来一张纸,罗妈赶紧接住。等她抬头去看谢恒,只看见主人谢恒的背影,他弯腰上轿子里去了。
一个客商装扮的人还站在门口,他微笑着说:“你告诉你家主母,我陪谢官人去长沙,约摸着要去一个月,因时间紧迫,就不进屋了。谢官人的告假凭条麻烦夫人安排送给提刑官大人。这张字据我也用不着了,你也一起给夫人吧。”
说完跟着轿子一起走了。
“罗妈,是谁啊?”谢恒的老婆这时已经披衣从里屋出来了。
“夫人,是谢官人。”
“他怎么这么早就下差了,到了门口怎么不进屋又走了呢?”
“他说他们要去长沙,约摸着要去一个月,因时间紧迫,就不进屋了。”
谢恒老婆赶紧跑出大门,只见一顶轿子去得远了,她扯开嗓门大喊:“官人,官人。”
那轿子停了,下来一个人,隐隐约约是谢恒,只见他掉头走了回来。
那谢恒老婆又喊:“天气变凉了,你等等,我给你拿几件衣裳。”
那人听了便停下脚步,只见他冲谢恒老婆摆摆手,又回头上了轿子去了。
谢恒老婆有点失望,便回到屋里打开那两张纸,一张是字据,一张是告假凭条。看了纸上写的内容,才明白前夜的事情。
原来前夜谢恒回到家里,一身酒气,带回来二百两银子,躺在床上嘴里嚷嚷着:“我要发财了,我要成为有钱人了。”
此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拿起那两张纸条仔细看了又看。
“天杀的,上面明明写的有四百两银子,他怎么只带回家二百两呢,还有二百两给谁了!”
她不知道还有二百两银子去哪了,就连宋雷、志顺都不知道。
其实谢恒那天晚上喝完酒带着银子去了一个姘头家里。
两人云雨后,谢恒吹嘘自己很快就要成为有钱人,姘头笑话他爱做梦,他一气之下把包银子的包袱打开,那姘头见了那么多银子,便哭死哭活磨去了二百两。
话说提刑官大人熬了一夜牌九,本来赢了近三千多两银子,最后却因那谢恒坏了手气,差点只得一千五百两银子,一路上犹自恼恨那谢恒。如若不是宋雷临散场之前送了五百两,还让龙镖头送他回家,他肯定会一路上骂那谢恒不止。
说来无巧不成书,快要走到府门口,远远望见那谢恒站在一顶轿子边朝远处挥手,便想赶将过去训斥他一番。又见那谢恒已上轿子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
待轿子快到身边,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轿子怒喝:“你这贼厮,居然敢提前下差,还不给我滚下来。”
轿子里传来一声怒喝:“王八蛋!”
提刑官见那轿帘掀开,一个身影就要出来,才露出半个身子,他认得那个身影,不是谢恒还有谁。
却见旁边随轿那人把谢恒推回轿子里低声劝阻,那谢恒坐在轿子里不再吭声。
那随轿汉子双手作揖赔罪:“大人万勿生气,谢官人因有急事心里着急,黑暗里不认得大人,还望告罪。改日再来赔礼,告辞。”
那人便催着轿子一起去了。
提刑官被那声“王八蛋”气糊涂了,等他回过神来,谢恒与那轿子已去远远。
他还想破口大骂,被龙镖头劝住:“大人,你乃千金之体,何必与这种小人生气。如果实在气不过,你革了他职他就会晓得大人厉害。”
龙镖头送他到了府门口,帮他把银子搬进去,就告辞离开。
提刑官大人一看天已放亮,便匆匆洗漱换上官服,两个家丁服侍他出门往监狱来了。
这边志顺等到天亮,便催促李可行赶紧把桌子上的酒杯碗筷收拾了。
又进得牢里看了看犯人,见那谢恒换了龙头老大的衣服还是合身,只是衣裳没系好,露出一身的白肉来,尤其那脖子处特别显眼。
他便暗叫不好:那龙头老大关押在死牢大半年未曾洗过澡,身上全是污垢和屎尿味,这谢恒嫩皮白肉,很容易穿帮。
现在别无他法,情急之下,志顺顾不得恶臭,赶紧把旁边地上的屎尿用手抓了往谢恒身体一通乱抹,脖子那里是看不出了,可身上还有许多部位抹不到。
他急忙唤李可行去别的牢房拎了便桶过来,那些犯人怪叫:“今天难得有官人帮我们倒屎倒尿,真是新鲜!”
志顺接过李可行拎来的便桶,只管往谢恒身上乱倒。
两人手忙脚乱刚刚弄完,就听得外面门禁大声喊道:“见过提刑官大人。”
志顺连忙扔了便桶出来,把牢房锁上,与李可行站到监室门口。
突然发现自己双手全是屎尿,来不及找东西擦干净,就顺手往自己衣裳上揩了揩。
外面牢头喊了声:“开门,提刑官大人到。”
闻言李可行心里发慌,脸色苍白,身子发抖。
志顺扯了扯他,低声道:“莫慌张,一切我来应对。”
便开门,一行人跟着提刑官大人拥了进来。
“见过提刑官大人。”志顺大声道,声音洪亮。
李可行听见志顺声音才跟着喊道:“见过提刑官大人。”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谢恒呢?!”提刑官大人带着怒意喝问。
李可行吓得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志顺单膝跪倒:“禀告大人,谢恒道家中有事,着我提前上差,天亮就已下差回家。”
牢头不知发生何事,发急怒骂:“你们不得了,想翻天是吗,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那李可行已经崩溃,吓得双膝跪地大哭:“提刑官大人,不关我事,这都是宋志顺做出来的,饶命啊,饶命啊!”
志顺心想坏了,这小子胆小不经吓。他腾地站起,一脚把李可行踢翻,左手卡住他脖子,右手狠狠扇他耳光,一下子就把李可行打蒙了。
牢头见状便欲上前用棍子打志顺,提刑官大人喝道:“住手!”
牢头棍子本已扬起,听得这声便放下了棍子。
志顺也被这声吓住,不敢再打,李可行此时也不敢吭声。
提刑官冲志顺一笑:“不错,好胆识,我欣赏你。明日到我府上来,我带你去见知府,与知府大人禀告,让你去做个捕头吧。”
志顺大喜,赶紧拜倒磕头:“谢过提刑官大人提携。”
众人本以为志顺要倒霉,却未料剧情反转,让他得了天大个喜事。捕头的威风,那是这些狱卒向往不已的。
提刑官说:“带我去见死囚。”
志顺连忙起身走在头里去开牢门。
提刑官走过李可行身边时,扬起右脚把李可行踢到地上,口里骂道:“死没骨气的,遇到上官责怪就只知道牵扯同伴。”
那李可行趴着在地上不动,他此时清醒过来:志顺不但没事,还升了职,没什么可怕的嘛。
提刑官大人进到牢里,屎尿味扑鼻而来。他用袖子遮住口鼻,沉声问道:“怎么这么臭?”
志顺上前一步回答:“回禀大人,昨日这死囚听闻今日就要处斩,便吵闹不休,把便桶里的屎尿全泼了,所以才怎么臭。”
提刑官大人凑上前去欲仔细看犯人,那锁着的犯人却突然不顾一切地往他扑来。提刑官大人吓了一跳往后退去。
志顺抢上前去,一脚把犯人踢倒,用棍子劈头盖脸打去。口里不住喝骂:“死贼人,还敢凶性突发,想暗算大人不成。”
“别打了,”提刑官大人说道:“还得拖到刑场上去砍头的,打死了可就麻烦了。”
志顺连忙住手。
“咦,这犯人怎么脸肿成这样,嘴巴也被缝住了?”提刑官转过身问志顺。
“回禀大人,昨日这死囚不停吵闹,谢恒就先掌了他嘴。脸都打肿了还吵,谢恒就把他舌头割了,嘴巴也缝了。还请大人恕罪。”志顺大声回答。
提刑官看见志顺冲自己挤眉眨眼,才想起自己昨日打牌时自己要志顺传话吩咐谢恒这样做的,便不再追问。
但他心里又恼恨早上谢恒那句“王八蛋”,便对牢头说:“那谢恒虐待犯人,本应打他水火棍,发配充军。念宋志顺求情,就革职除名,永不叙用。”
牢头诺诺应之。
有人呈上校验文书,提刑官大人提笔签了。“犯人已验明正身无误。把死囚绑了,架上囚车,押往刑场!”提刑官大声喝道。
宋志顺赶忙把镣铐开了,已有两个官兵冲上去用绳子绑了,插上斩牌,像提只鸡样拖了出去。出得监狱大门,拎上囚车,两百多名官兵押了往刑场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