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不动声色的说着。
袁昶冷眼看着，安静的听着。
半晌。
袁昶叹了口气，说道：“昨晚，袁二被人打了……”说完，再次冷眼看着大贵。
大贵沉声说道：“我上午听说过了。”
然后，冷静地看着袁昶。
袁昶从李大贵的脸上、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转头漠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贵沉默良久，说道：“袁前辈！乱世渐稳，民生恢复，秩序民风，世道良心还是需要如您这样有威望的乡绅引领教导啊！”
“嗯？”
袁昶转头不解地看着大贵。
大贵更加真诚，说道：“金宝圩几大家族，是金宝圩全体百姓的精神向导，民风民心如何，也全都看着你们几家啊！”
李大贵索性不管不顾，径直说道：“金宝圩物华天宝，田地肥沃，几乎撒下种子就有收获。但是，据晚辈所知，每年汛期压力很大。有句话叫一涝穷三年，所以多年来，也是几大家族带领大家维修堤圩。而金宝圩民风淳朴，百姓良善，团结协作，才能有长毛来犯、防汛抗洪之时，几大家族一呼百应。”
袁昶看着大贵，仔细观察，仔细听着，他没有想到，谈着袁二，这李大贵为何扯到这些事情上来了？
李大贵见袁昶听的仔细，继续说道：“前辈可能疑惑，晚辈为何要说这些话？”
大贵自己先笑了笑，说道：“晚辈冒昧，现在已是四月初，正是备汛筑堤之时……”
说到这里，李大贵停了停，看看袁昶。
袁昶仍然是一脸懵逼，不知所云。
李大贵笑了笑，说道：“前辈自问，袁家在百姓们面前号召力与唐家比，如何？”
袁昶一愣，沉思良久。
突然，对李大贵说道：“李兄弟！请继续说！”
李大贵正色说道：“晚辈初到贵地，与你们袁家素昧平生，与袁二更是无冤无仇。可是，袁二就能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拦住晚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殴打。据晚辈所知，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一是怕袁二纠缠不休。二是怕袁家人多势大！”
说到这里，大贵偷眼看了看袁昶。见袁昶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大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晚辈想问问前辈，这意味着什么？”
袁昶不作声。
“意味着袁家对袁二的纵容，意味着百姓们对袁家的失望！民心向背，不言自明！”
大贵说完，不看袁昶，眼望门外，把再说话。
袁昶有些动怒，瞪视李大贵，说道：“呵呵！岂有此理！……”
说完这句话后，袁昶可能是气极，再也无话。
大贵沉声说道：“前辈的来意，晚辈应该猜到！是不是觉得前几天，晚辈与袁二起过冲突，昨晚袁二被人重伤，怀疑是晚辈所为？”
袁昶冷声说道：“正是！怎么？你承认吗？”
大贵笑了笑，说道：“如果是我所为，我不但会承认，而且会去你们袁家邀功请赏！”
“你！你放肆！……”
袁昶大怒，霍的一声，站立起来，指着李大贵，脸色铁青！
李大贵稳稳坐着，说道：“前辈息怒！请听晚辈说完！”
袁昶怒气不消，愤愤坐下。
李大贵给袁昶续了杯茶，说道：“晚辈绝没有挑衅轻视袁家之意。只是想说，唐家竭力收买人心之时，而袁家却一直纵容袁二，对整个袁家是不智之举啊！公道自在人心，人言可畏啊！”
“当然，袁家是袁家，袁二是袁二。袁二的恶行匪性是乱世造成，与袁家无关，袁家更应该主动与袁二割裂！谁家都有几个不肖子孙，但是有德有望的家族都会教育和惩戒这些不肖子孙，以示警醒族人。更是做给旁人看的啊！而不是一味袒护纵容！”
说完，大贵看看袁昶，站起身来，鞠躬说道：“晚辈直言，请前辈恕罪！”
袁昶看着李大贵，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慢慢站起身来，对李大贵说了一声：“李先生的话，让我袁某人受教了！”
说完，转身走了。
袁昶走后，大贵长长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
袁二被打瘫痪，再也不可能站立起来，神志不清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金宝圩。
以前受他欺凌的人们听说袁二再不可能站立起来后，纷纷买来鞭炮庆祝。
沉寂的金宝圩，这一天到晚，鞭炮声此起彼伏。
袁家宅子里，袁昶问袁老六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过什么节吗？从早到晚怎么鞭炮响不停？”
袁老六脸色讪讪，不好意思的说道：“哎！还不是袁二嘛！造孽哦！这是那些人在庆贺袁二只剩半条命咧！”
“啊？！”
袁昶惊讶的看着袁老六，半天没有说话。
是夜，袁家宅子里，有些人整夜未眠。
第二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开了：袁家人贴出告示，要将不肖子孙袁二当众沉河了！
滔滔不绝水阳江，默默见过很多人间的悲欢离合。江还是那条江，人早已不再是以往的人啊！
1866年农历4月初3下午，水阳江边人山人海，金宝圩里很多人都拖家带口，赶往水阳街道下游一里的鸽子垭口处。因为，这里是袁家人处理袁家不肖子孙袁二的地方！
江上垭口处，一条长桌上，早已摆满供品和纸钱。
长桌中央，一座大香炉里插满了供香，烟雾袅袅。
江边堤埂上站满了人，他们都好奇又恐惧，兴奋又胆怯地看着江边垭口处。
下午四点刚过，一阵鞭炮响后，垭口处一个人拖着长音喊道：“有请金宝圩袁氏族长袁昶训话！”
人们立马鸦雀无声，看着垭口处一老者缓慢走到垭口处长桌前。
只见他手捻燃香，敬天敬地，然后在长桌前跪下敬祖宗！
袁昶跪下后，说道：“袁氏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袁昶敬告列祖列宗……上善若水，厚德方能载物……祖宗敦敦教导告诫子孙后代：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勿恃势力，而凌逼孤寡……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今有不肖子孙袁二忤逆不孝，作恶乡邻，逞强凌霸，骄横跋扈，为非作歹……不孝男袁昶敬告列祖列宗，为警示袁氏子孙后代，为告慰父老乡邻，为重塑良善伦常礼仪之风，……请祖宗示下，将不肖子孙袁二沉河，以示效尤！”
长长的一番讲话结束后，袁昶对身边人点点头。
一个人嘶吼道：“时辰已到，将不肖子孙袁二送走！”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人们纷纷踮脚伸头张望。
只见垭口处，人群中分开一条道来，四个大汉抬着已经绑上磨石的神志不清的袁二，经过祭祀长桌，径直走向垭口处。
“一二三！”
随着一声口令，袁二被远远抛入了滚滚江河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