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心向江南
李老爹抽着旱烟，坐在偏屋里的火堆边烤着火，半天没有作声。
……
“北北（湖北方言：爸爸）你讲一句话唦。”
……
“人挪活，树挪死!北北!你看人噶柱子……”
“唉!……”李老爹终于作声了：“老大啊！你是一个人出去看看呢，还是怎么着？”
李大贵沉声说道：“北北，是这样子的。我要是一个人出去了，留下喜子和他娘儿四个在家，一是不放心，二是怕你们照顾不过来，三是路途遥远来回不方便。所以，我准备带着他们一起出去看看。”
李老爹抬头看看这个大儿子，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很执拗地看着这个大儿子：“大贵!非要眼红人噶柱子吗？一大家子能在一块儿多好呀。你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我和你妈挂心啊！”说完，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人眼圈红了。
大贵的心也是一酸，他低下头，半晌，说道：“北北，人多地少啊！我弟兄四个渐渐都会成家立业了。我们这里山多地少，老二的媳妇自生了孩子后，不是一直在嘀咕一大家子饭都吃不饱吗？她的意思我知道，不就是嫌弃我这一房孩子多嘛，想分家了呗！再说老三、老四眼看着都到了成家的时候了，到时，一大家子就真是没有饭吃了!”
李老爹仍然有些不舍得，他太喜欢自己的大孙子喜子了，想到他们一家一出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他的心就寂寂伤感。
大贵轻声说道：“北北，我是老大，我应该给弟弟们做个榜样。终归是会分家的，我就不要家里的一切了，都给弟弟们吧。我这一房出门讨生活了，家里的负担就轻了，你和娘就可以省两年口粮给老三老四娶媳妇了。不然，老三老四会被耽误的!”
“唉……!”李老爹重重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
火堆边李家两个主事人的家庭会议决定的事情，第二天就让整个家庭陷入了莫名的离愁别绪之中。一整天，家里的人都悄无声息，默默想着各自的心思。就连四个孩子，都看出家里恐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都反常地乖，默默地玩自己的，不再缠着大人们了。
大贵娘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东西，不时偷偷抹抹眼泪。老二李大富和妻子二丫也待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声音。
大贵妻子钱君兰的脸上挂着愁云和忧虑，默默地在缝补衣物。
昨晚大贵和父亲李老爹谈话回房后，君兰才知道丈夫下定决心要下江南去了。她与大贵成婚八年了，孩子都生了三个。她对丈夫太了解了，她知道丈夫大贵虽然话不多，但是一旦拿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她对丈夫有一个朴素的信念：那就是丈夫做什么都是对的。丈夫说要去江南，那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她不会去问丈夫干嘛要去江南，去了能干嘛，去了会怎样。她知道丈夫会有安排，她只需要按照自己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去做就好了——虽然她心里对即将要去的未知世界满是担忧和不安。
钱君兰是山外江边长大的，她的父亲是个秀才，与李老爹交好几十年，所以钱君兰小时候就认识了李大贵。她能识字，会读《烈女传》《三字经》等书籍。她对这比她年长五岁的人，自小都是叫哥哥的。十六岁时，当父亲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嫁给这个哥哥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她知道这个哥哥就是她一生要守护的人，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就是觉得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大贵此时看着妻子，妻子娴静地坐在窗边做针线，大人和孩子们的衣服需要缝补的地方已经都缝补的差不多了。他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妻子的肩膀，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君兰身体微微一振，她听出了丈夫心中的不安，她转过身默默地抱住了丈夫的腰，脸贴在丈夫的胸前。二人都长久地默默无语……
大富房间里，二丫轻轻对大富说道：“大富，爹答应大哥大嫂了？”
大富嗯了一声。
二丫沉默良久，试探的说道：“你有嘛货想法蛮？”
大富看着二丫，二丫也看着大富，二人的眼中渐渐有了共识。
大富看着二丫，说道：“那，我先去找大哥讲讲？……”
二丫点点头。
大富来到大贵窗前，轻轻喊了一声：“哥！你出来一下！”
大贵出来。
大富低着头，半晌，不知道怎么说。
大贵等了半天，对大富说道：“大富！我要带着你嫂子和侄子们出去了！家里爹娘年岁大了，弟弟们还小，你的担子就重了，家里就托付给你了！”
大富猛然抬头，对大贵说道：“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大贵一惊，急忙说道：“不行！我们都走了，家里怎么办？”
大富说道：“哥！我和二丫商量好了！与其在这穷乡僻壤憋屈死，不如大胆地出门闯闯世界，开开眼界，这样才不枉活过一场！家里也就这样了，如果我们能安定下来，就再回来接爹娘和弟弟们一起也不迟。再说，你和嫂子带着仨孩子，没有个帮手，我们在家也不放心！我们兄弟一起出去，再怎么说也有个照应不是？”
大贵冷声说道：“这我可做不了主！”
说完，准备转身进房去了。
这时。
“咳咳！”李老爹咳嗽了两声，自堂屋走出来。“大贵！大富说的对！我和你娘想了一晚上，就让大富一家和你们一起去吧！孤掌难鸣，打虎亲兄弟。既然你们有意要出去闯闯，就一起出去闯闯吧！树挪死，人挪活。你们兄弟一起去，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一些！”
……
几天后，大贵大富兄弟告别爹娘和两个弟弟，带着妻子儿女启程，踏上了未知的人生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