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羽反应过来,立刻搭腔,“走啊,怎么不走。”
王乙假装刚发现车里的女人,“这位…是你姐?”
女人从容地笑笑,开了车门下车,“你们是小羽的同学吧?我是他妈妈…”
话音未落,就被白之羽一记眼刀飞过来,女人抿了抿嘴继续说:“…后妈。你们是已经有约了吗?我本来想来接小羽回家吃饭的,他爸爸刚出差回来,说很久没见想他了。”
张小甲看了看白之羽,后者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就继续放心地说:“那阿姨,真不巧,我们位置都定好了。要不,您和叔叔也一起过去?”
女人没急着回答,而是看了看白之羽,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那你们去吧,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吃完早点回家,别人家长着急。”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对白之羽说的,他却连个眼皮都没抬。
赵晨晨牵着林秀秀在后面假装路人走过,却将对话尽收耳底,这个女人于白之羽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女人优雅从容地开车离开了。
张小甲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转身和王乙就要走。
“谢了。”身后白之羽携带着笑意说。
“不用谢我,谢你同桌。”张小甲回头,又转过来看着装路人的赵晨晨。
白之羽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本来就不是谢你,让你替我带句话。”
“带什么话啊,想道谢害怕没机会,走了。”张小甲和王乙向赵晨晨林秀秀走去。
白之羽看着逐渐远去的四人,唇角莫名地上扬,“真好。”
…
赵晨晨听到了一则很不妙的消息,他们家又要开家庭聚餐了。
周六晚,某街道酒楼,二楼包间,人影逐渐增多,音量逐渐增大。
大伯一家大姑二姑一家二爷爷一大家子,还有什么干姑姑一家子。
一个包间两张大桌,坐得满满当当。
男人一桌,烟酒不离手,话着时政热点。女人孩子一桌,谈着家长里短,寒暄冷暖。
大姑在外地务工,每逢节假日才有回来,见到赵晨晨立刻凑上来慰问,“晨晨,上了初中感觉怎么样?时间可真快,个子已经能到大姑肩膀了。”
“还行还行。”赵晨晨低着头,尴尬地答。
干姑姑又急忙慰问赵光光,“我们光光现在也是个小学生了,是个小男子汉啦!”
赵光光咧着嘴笑着,有点害羞。
很快,一群人聊着坐定,菜也很快吃着,边吃着边聊聊各位的近况。
二姑是个比较贤惠温淑的女人,不过也是被生活磨平锐利的棱角,她几年前也还是个热情洒脱的小女生。近几年跟二姑父时常吵架,也经常被叛逆的儿子气到头疼,早早辞去工作,专当家庭妇女。
她坐在赵晨晨身边,赵晨晨却隐隐不安,往她那边瞥了眼过去,她儿子也就坐在她旁边,笼罩着低气压。
赵晨晨吃饭的动作都变慢了起来。
她讨厌那个人。
不想见到,更不愿有过多来往。
而那个人,算是赵晨晨黑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个人就是二姑的儿子,高南北。
又上了道新菜,糖醋里脊。二姑夹了一道放到赵晨晨碗里,赵晨晨明显感觉到一记眼刀。
又来了。
每次二姑稍微对赵晨晨好一点,高南北的眼神就不对劲,他在嫉妒,不想被分走一丝母爱。
二姑之前是这个家对赵晨晨最好的人。她温柔体贴,把宠爱都给了赵晨晨。她一直喜欢女儿,有了这个小侄女后,便一直很疼爱。
会带她买衣服吃大餐玩游乐园,还经常接到家里一起住,甚至提出要把赵晨晨收为干女儿。
陈桂芳可乐意了,二姑嫁了个有钱人,吃穿不愁,若是收了赵晨晨当干女儿,就有借口捞一笔油水。
可五岁的赵晨晨并不答应,她觉得干女儿就是要认别人当妈妈了,她不愿意。她觉得叫二姑就够了,有这么一层关系就够了。
可是有一个人点点滴滴地都看在眼里。一开始,高南北是很乐意的,有这么个小妹妹经常来家里陪自己玩。日子一久,他愈发觉得妈妈的心已经快要不在自己身上了。妈妈很偏心,一心只宠爱这个不是亲生的妹妹,陪她玩,买零食,还偷偷塞给她零花钱,甚至还要收为干女儿,堂而皇之地分走他的宠爱。
高南北的嫉妒心越来越重,他开始各种欺负赵晨晨。
故意抢走他的玩具,偷走二姑给的零花钱,还让赵晨晨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他再把赵晨晨摔下车。
赵晨晨越来越感受到高南北的敌意,而二姑越对赵晨晨好,赵晨晨受到的欺负就越多。
她不敢跟二姑打小报告,她认为,高南北是二姑的亲儿子,就算告诉二姑,高南北也没什么事。而二姑再对赵晨晨好,高南北就会把怨气撒在赵晨晨身上。
高南北大了赵晨晨两岁,是个男生力气也不小,赵晨晨可打不过他。
所以赵晨晨开始躲,逃避着二姑的爱。
二姑周末要带去玩,她拒绝。二姑给她买来小裙子,她不敢穿。二姑来家里找她,她闭门不出。
陈桂芳看不下去,责骂赵晨晨没礼貌不懂事,糟蹋了二姑的好意。
她还是害怕,她以为,只要不再接受二姑的好,就再也不会受高南北欺负。
但她错了。
高南北只要一有机会来她家里,就开始各种搞破坏。
赵晨晨玩电脑游戏,他故意把主机关机,赵晨晨重开,他就等到重新开好的那一刻,再次关掉。
赵晨晨的卧室放着二姑带赵晨晨新拍的照片,高南北就把照片折掉,照片里的赵晨晨就一划一痕扭扭曲曲。
赵晨晨挂着自己做的房门穗子,高南北看了不顺眼就毫不留情地扯掉。赵晨晨不甘心继续再挂,也是同样的下场。
高南北就跟个熊孩子一样地不让赵晨晨好过,她所有的一切都要破坏。他知道赵晨晨喜欢写写画画,二姑还因此经常夸她。所以高南北就在她卧室的墙上涂鸦,在作业本上涂鸦,甚至一次,直接在她脸上涂鸦。
高南北知道只要在赵晨晨为所欲为,就没人管的到他。他的好舅妈跟他站一边,都是讨厌赵晨晨的,不管他怎么使坏也不会去责骂,而是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赵晨晨身上。
电脑关机,是赵晨晨不学好玩电脑。折照片,没关系要原谅哥哥。扯房门穗子,也是赵晨晨自己爱臭美惹的祸。涂鸦,则是赵晨晨自己要去擦掉洗掉。
陈桂芳好面子,她自然不会去责骂高南北,不想惹急了二姑这棵摇钱树,若是她因此急眼,不再疼赵晨晨也就不会再给赵晨晨零用钱,陈桂芳就收不到钱了。小孩子被欺负一下怕什么,也不是外人,没有多大委屈。陈桂芳一直告诫赵晨晨,在二姑面前要懂事听话,这样二姑才会疼她,也不能对高南北不敬,他是哥哥。
赵晨晨委屈,压抑,她又气又怕,她孤立无援,她无力又无依无靠,谁也帮不了她。
这些欺负不甘委屈愤懑汇成了一座大山,重重地压着赵晨晨喘不过气。
孩子的自尊心很重,脸皮又很薄,赵晨晨想过反击,但一想到,如果在高南北家里破坏,最后连累的还是最疼爱她的二姑。
赵晨晨不去见二姑,二姑就经常来家里找她。每次高南北都跟过来,赵晨晨害怕,学着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不去见二姑也就不用见到高南北。
二姑和其他家里人未见端倪,只认为赵晨晨的疏远是由于她长大了,性格变了,不想亲近人了,还会惋惜地感慨,“好好的姑娘怎么成这样了?没规没矩,畏头畏首的。”
赵晨晨也认真思考过,要“以暴制暴”,所以她拼命地在网上学习一些女子防身术,劝退话语,拼命吃饭运动,想让自己变结实。
所以在被又一次地抢走电脑后,赵晨晨愤怒着,用力地往高南北的腹部挥了一拳。高南北大概始料未及,反应过来之后,重重地把赵晨晨推在地上。
赵晨晨的膝盖磕在地板上,青了一块,微微发酸,但她还是不服输地站了起来,却又被高南北一脚踢倒在地。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高南北又不知轻重地把赵晨晨当球踢,赵晨晨疼得在地上打滚,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男女力量的悬殊是天生的,无论再怎么努力,还是有差距。
既然硬碰硬不行,就来软的。
赵晨晨趁高南北抬脚的那一刻,一把抢掉他的鞋,立刻起身走到窗口,“你再打我,我就把你的鞋丢下去。”
“你敢?”高南北怒气冲冲,没料到赵晨晨来这么一招。
“你以后不能再欺负我,我就把鞋还你。”赵晨晨拿着他的鞋,威胁着他。
高南北却把双手插起裤兜,淡定一笑,“你扔啊,反正我妈还会买新的给我。我妈很疼我的,不像你,你妈都不爱你,看不出来么?你妈不疼你,你就要来跟我抢,你就是个狐狸精!”
赵晨晨一下子被戳到痛处,狠狠地把鞋朝他头上扔去,果然就遭到高南北力道更大的反击。
“你就是狐狸精!就是狐狸精!你妈不爱你,就来跟我抢。”
高南北轻松地就钳制住了赵晨晨的双手,赵晨晨气疯了,也不顾轻重地用脚踢他。
奈何赵晨晨的力道与高南北相较之下还是如鸡蛋碰石头,高南北一下子就占了上风,赵晨晨的头发被扯掉了几搓,身上也是各种红块。
赵晨晨激烈大喊,“你妈才不爱你,你就是嫉妒你妈对我好,酸萝卜小气鬼!”
二人的撕打终于引来楼下打麻将的大人们,二姑隐隐约约在赶到楼上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也终于意识,两个小孩子的矛盾皆是因她而起。
所以她在拉开高南北的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陈桂芳急得跟个开水壶一样,像是一点也看不到赵晨晨的伤,一味地火上浇油,“赵晨晨,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怎么能打你哥哥,亏你二姑那么疼你!”
赵晨晨氤氲着泪水,她身上到处火辣辣地疼,但感觉左胸腔那里更疼,心在激烈地跳动,但又像感觉不到,脚步也开始有些轻飘飘。
她也开始醒悟到,她的妈妈不是她的妈妈,她也不是什么女儿。
她更像是个商品。
被玩弄感情的利益商品。
…
此后,二姑减少了与赵晨晨见面的频率,也极少来赵晨晨家。
二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淡,二姑开始沉默寡言,忍受着生活的艰辛。赵晨晨也早已经不是当初会在二姑面前唱唱跳跳,哭哭笑笑的小女孩,也变得冷漠,没有人情味。
二姑会被家里人批评没良心,久久也不来看奶奶一眼。而赵晨晨则会莫名地“惋惜”,这孩子终究还是变坏了……
…
今晚的聚餐亦是压抑,赵晨晨如今虽然已经心灰意冷,不再有当初的真情实感之后的千疮百孔,但也落下了阴影,一看到高南北就是没来由地抗拒,想逃离。
高南北学习优秀,在人前也是一副懂事开朗的模样。家里人都很看重也很关心他,这不会儿,又把些他的光辉的陈年往事拿出来夸赞。
桌上的这么些家子人,就高南北和赵晨晨年纪相仿,总是被拿出来一番比较。
赵晨晨有时总是疑惑,为什么高南北这种嫉妒心强,蛮横暴力的人,学习那么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绩优异。在人前也能落落大方,谈吐不俗。而她一个受害者,却又饱受身体和心灵的磨难,学习也不好,也不敢在人前有什么表现,没有一丝值得被赞扬的优点。
而这番比较论,在陈桂芳嘴里更是变了味,“咱们家这些孩子,就南北成绩最好,又一表人才,将来肯定前途无忧。你妈肯定以你为荣,哪像我,养了没出息的,也只能指靠她找个像南北这样的好男人嫁了,让我享享清福。”
干姑姑接了她的话茬,“南北这样的可不好找,哪是晨晨想嫁就嫁的,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晨晨这种啊!”
大姑尴尬地想缓和一下局面,“也不能这么说,晨晨长得漂亮,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我也就开个玩笑。真想找也容易啊,有钱人都有通病,那小三小四一大把,捞钱可快了。”她自认为玩笑着,全然不在意自己说着什么恶俗的话。
赵晨晨早就被这种若有若无地嘲讽刺激到麻木,好像学习不好就活该只能去找男人,好像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找男人。
恶心。
赵晨晨差点没吐出来,赶紧倒了被饮料润润喉。一旁赵光光生怕饮料被赵晨晨倒光,赶忙抢了过去,手一滑,咣当一声,饮料倒在桌上,顺着流到赵光光的裤管上。
陈桂芳皱着眉,抽了几张面纸立刻擦拭,对着赵晨晨骂,“都是你要倒什么饮料,也不帮光光倒,这都洒了,真能惹事。”
又是这样了。赵光光有什么错就都是赵晨晨的错。
都是她不该。
都是她活该!
赵晨晨面无表情地说:“我去下洗手间。”
临走前,她还能听到陈桂芳喋喋不休地抱怨。
她苦笑了下,没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而走出了酒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