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如三十岁这年,终于怀上了孩子。腊月底,孩子便顺顺利利地出生了。
这一天,漫天的大雪,他们这个镇子,已经几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这雪一下就是一天,雪厚的已经没过了小腿肚子。可是这产房里却一片喜气,老张乐的合不拢嘴。秦玉如看着这个大胖小子,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望着窗外厚如棉被的积雪,秦玉如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天的老妇人,那张面容,那双眼睛,还有那句话,果真是,三十有子啊。
秦玉如心里说不上的情绪,欣喜、感激、还有……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她想起身朝着东西南北拜一拜,可是刚生产完的身子却不怎么得力,她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谢谢,若有缘再见,一定万分感谢。
……
给孩子过周岁宴这天,老张家可是热闹极了,多年未得子,如今竟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张家这个宴席都恨不得摆到了村东头,邻里乡亲的早早地就赶了过来,就连隔壁那个爱挑事儿的三婶子,也携带着自己家的三个小娃娃过来了。
周岁宴开始之前,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小孩抓周,一般都是将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吃食等小物件摆放在孩子面前,看看小孩子第一个抓的物件是什么,来预卜孩子的前途。
古话说,如果小孩先抓了印章,则谓长大后,必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如果先抓了文具,则谓长大以后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如果小孩先抓了算盘,则谓,将来长大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
当然了,如果小孩儿先抓了玩具、吃食,也不能当场训斥,不能说成孩子是贪吃好玩儿,而应该说孩子长大以后,有口福,善于及时行乐。总是,无论抓到了什么,都是好的寓意,以用来给孩子祝福。
秦玉如和老张都合计着自己家这个娃能抓个什么物件儿呢,虽然无论抓到什么都是好,但作为父母总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更有前途。
“我说玉如,赶紧的把娃报出来,等着抓周呢,东西都摆好了,快点快点”
院子里传来了三婶子的声音。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秦玉如抱着孩子就去了院子里。三婶子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零零碎碎摆了好多个物件儿,有笔,书,印章,小汽车,钱,一些小零食…还有,竟然还有一把剪子?
秦玉如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剪子是缝纫用具,一般都是女娃娃抓周的时候才有的,一个男娃娃要什么剪子?这心里不免有一丝不太愉快。
三婶子装着没看见秦玉如的脸,一脸的假笑,“快快,让孩子抓抓,看看咱们家这个小的,能抓到个什么上来。”邻里邻居都在场,也都等着看个究竟,图个乐儿。秦玉如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哄着娃儿示意他看看他想要拿什么。
这小娃娃生得倒是干干净净,眼睛不大,但是眼珠子却黑亮黑亮的,嘴里叼着个手指头,瞅了瞅眼前不停晃来晃去的大盘子,头一扭想要抱妈妈。
“来来来,快选一选,你想要什么啊,是以后要当大官,还是要多赚钱呐?”
老张在一边拿起那个印章和一百块钱,在孩子面前晃了晃。谁知这小娃娃一点也不领情,看也不看,就是头往后一扭,要抱妈妈。
邻居们都嘿嘿嘿乐着,一边吃着盘里的瓜子儿一边儿等着看。“孩子太小了,有点认生,今天看见这么多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了。”秦玉如一边哄着娃一边解释着,又不停手把孩子转了过来,示意他再看看盘子里的东西。
这娃娃像是也懂了他妈的意思,又被迫看了看这盘子,小手一伸,在这几样东西面前来来回回晃悠。
“快拿那个印章”
“孩子,抓那个钱”
“学习好才有出息,抓那个书”
有邻居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帮着出主意了可是这孩子谁的话都没听进去,小手一挥,竟然把盘子给打翻了,噼里啪啦地把东西洒了一地。随后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这场面还是第一次,也是左邻右舍这么多家娃娃里的第一次。不仅什么都没要,还把盘子给掀了。人群里有点唏嘘的声音,但是碍于面子,都随着附和着没事儿,孩子小。
秦玉如和老张有些尴尬,三婶子急急忙忙捡起来打落的东西。这时候张老爷子出来解了围,“大家都快吃饭吧,娃儿小,不懂事儿,大家吃好喝好啊。”
其实对于别人来说,孩子抓什么不重要,赶紧吃上这顿热乎饭才最重要,孩子嘛,抓个周没抓好,又不是多大的问题,嘻嘻哈哈也就这么闹过了。
院子里开始走菜了,渐渐地就喧嚣了起来,吃的吃,喝的喝,说笑的说笑。谁知这个时候,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仔细一看,这人身穿一件藏蓝色道袍,头上束着发髻,身上背着一个小挎包,捋着山羊胡子就走进来了。
“这位道长,您……”三婶子最先瞧见,便迎了上去。
“哈哈哈,老道我今日下山化缘,来了你们村就觉得喜气迎面,老道就跟着喜气儿走到了这儿,没成想是您家在给孙孙过周岁宴,不知老道能否也沾沾喜气,讨口水喝?”
“道长,您客气了,能来参加我孙儿的周岁宴都是贵客,道长不嫌,就也吃口粗茶淡饭吧,请坐请坐。”张老爷子摆摆手示意让道人坐下。
“这小娃娃为何哭啊?”道人看了一眼秦玉如怀里的孩子,笑呵呵的问道。
“别提了道长,这本想着抓周看看这娃长大了以后能干啥,可是这娃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打翻了盘子,什么都没要,还一个劲儿的哭个不停。”三婶子在一边见缝插针地开始抱怨。
“让我来看看。”
道长起身走向秦玉如,一把接过她怀里哭闹不停的娃儿。说来也奇怪,道长接过这娃娃,孩子竟然不哭了。
道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看着这小娃娃说“你这个小娃娃,莫要哭闹,道长我抱着你重新抓一次好不好啊?”这小娃娃貌似也听懂了,竟然点了点头。
秦玉如大喜,赶紧把抓周的东西递了过来。老道看了看盘子里的物件,摇了摇头说“少了一样儿”,然后老道竟然从自己的手上退下了一串珠子扔在了盘里,他抱着娃娃说,“娃儿,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这小娃娃摸了摸脸,又看了看老道,望着盘里的物件,又想了想,抓起了老道的那串珠子。
“哈哈哈哈”老道爽快的笑了起来,“这娃娃果真跟我有缘啊”
“这……”秦玉如和老张,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张老爷子坐在一边,不言语只是砸吧着他的大烟袋锅子,随后,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道长,这娃娃既然和你有缘,还请道长赐个名字吧。”张老爷子起了身,端了一杯酒给道人。
道人又是哈哈一笑,左手掐算了些许道,“这娃娃与我有缘,命犯华盖,又克天克地克父母,三岁前不好将养,还有一劫啊。”说到这儿,老道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可怎么办啊”老张有些急,“道长您再多指点指点,我家可就这一个独苗啊。”
老道又是哈哈一笑,“莫怕莫怕,老道我今日来就是来化解此事的。”
“请道长进屋坐吧。”张老爷子卡了卡烟袋锅子,示意道长进屋详说。
安坐下来之后,道长不疾不徐得从包里拿出了一道符纸,给娃娃带到了脖子上。“这道符可金贵的很,莫要搞丢了,就让娃娃一直戴着,三岁生日的时候,十字路口冲着西边给他烧掉,可保他平安,不过十七岁以后便不要让这娃常在家里呆着了。”
“这为啥不能在家呆着了”老张急着问。
“待不住喽”道人闷了一口酒,砸吧了砸吧“嗯,这酒不错不错。”
“十七岁,算算这娃也该上大学了,不在家就不在家吧”张老爷子说着。
老道人看了看张老爷子,有些欣赏的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老爷子也是心里有墨的人。
“这小娃娃以后就叫张北斗,不可改。这串手串就当做老道我送他的见面礼了”说罢,老道人起身就要走了。
“道长,您这就要走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秦玉如起身问了问。
“老道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罢了罢了,有缘再见便知了”
说着,道人就出了屋,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这孩子脸上的痣,一个都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