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走廊尽头的木质老窗棱经过了岁月的摧残,已经又多了好些条深深浅浅的皱纹,窗下的墙皮已经斑驳的不像样子,时不时的掉落白色的墙皮屑,一不小心依靠在上面,衣服上就是一层灰白相间的渣渣。
窗外的树枝被风卷残云的洗礼了一番,最后一片倔强的树叶,也始终败下阵来,枯白青灰的枝杈敲打着玻璃,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安。
空气里充斥着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道,医护人员日复一日的匆忙而又有序的穿插于不同的房间,万年不变的白大褂蓝色口罩,消毒水的味道又掺杂了一些说不上来是什么特殊味道,让人有些作呕。
秦玉如焦急的等待着检查结果,时不时拦住科室里出来的护士,想要询问情况,可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个样儿,等!
焦急又夹杂着些许烦躁。
不远处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跑来,他的脑门儿上渗出几颗汗珠,和这寒冷的冬天似乎格格不入,喘平了几口气之后,男人问道,“怎么样,结果出来了么?”秦玉如望了望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结婚以后第三次来医院了,为了要住一个孩子,秦玉如竟没想到老天竟然如此不厚待她。
自己是家里的老四,母亲大人也是连生了六个孩子,也依然身体健康的人。按说家里没有生不出孩子的遗传基因,怎的到了自己这里,保住一个孩子就这么费劲。前两个都是因为胎儿着床不稳自然流掉了,这一次,自己的肚子可千万要争气啊。
秦玉如默默在心里祈祷,求菩萨告奶奶的祈祷,她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大罗神仙此时此刻能听见她的心声,能救她一把,能让她顺顺利利的给他们老张家留一个后,要不然这生不出孩子的罪过,她可真就没有办法担着了。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生不出孩子,不能给人家留后,说出去不仅面子上挂不住,在那个年代想保住婚姻也是万万有些困难的。秦玉如也想越焦虑,越想越困惑,焦急不安又委屈无奈。
“13号患者秦玉如就诊,13号患者秦玉如就诊”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探出了头,扯着嗓子机械般的喊了两声,“13号秦玉如在不在?
”“在,在在”
秦玉如这才从不安的心理斗争中缓过神来,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急匆匆地往诊室里走。
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大夫,万年不变地白大褂蓝色口罩,一副金边儿眼镜稳稳当当的架在鼻梁上,在不太明亮的日光灯的衬托下,倒也依然闪亮亮。
“大夫,这次怎么样?结果……”
还没等秦玉如问完,女大夫就摇了摇头,半晌儿才叹了口气,“姑娘,你这都第三次了,还是老问题,胎儿着床不稳,三个月内习惯性自然流产,想保住孩子…”说到这,女大夫抬眼看了看秦玉如,又看了看身后的那个男人,继续道“准备准备先做流产清宫手术吧,等身子养好了,再要孩子吧。”
什么?又是同样的结果,孩子依然还是没保住。
女大夫的声音恍惚不停地徘徊在秦玉如耳边,她的眼圈儿渐渐地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吧嗒吧嗒砸在那张被握的皱皱巴巴的诊断结果单上,身后的男人也是紧皱着眉头,拳头恨恨的锤在自己脑袋上,痛苦不堪。
他多想要一个孩子,哪怕就是一个女孩儿他也认了。可是偏偏,偏偏就这么倒霉,一连三个孩子全没保住,他老张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想要个孩子偏偏就这么难。他老张家,虽然根苗不似别人家那么兴旺,但也都是一家两个孩子,万不能在自己这儿就给祖宗断了后了…
此时的秦玉如有些心如死灰,眼睛里最后的一丝丝光亮仿佛也渐渐暗了,她似乎能想到这个孩子没了之后,她将会面临什么,她紧紧地咬着嘴角,心里一横,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离婚,老张再娶一个,也不耽误他们老张家传宗接代。
此前,她最担心的就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而离婚,在那个年代,离婚还没有像我们现在这么普及,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家,结了婚,不管过得好不好,也都是磕磕绊绊一辈子。谁家要是出了离婚事件,那十里八街的都得当成大新闻传播个好一阵子。
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对女子格外的不公平,不管是不是你的问题,只要是生不出孩子,那就一定是女方不行的。
秦玉如极其知道这个道理。她自己倒是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她担心的是家里的两个老人跟着上火担心,还得承受着乡里乡亲背地里的指指点点。
可是这一次却有一点不一样了,来医院的前一天,秦玉如就跟家里打了招呼,谁知道这个在机关上班的,一辈子传统的秦老爷子竟然发了话“玉如,你别担心,就算这次结果不好,大不了离婚了就离婚,咱们老秦家,还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咱不怕,你就放心的去检查。”
就是这颗定心丸,让秦玉如的心着实的踏实了不少,她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