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宫里的徐嬷嬷来了。”
青芜和阿荨面面相觑,站起身来整理衣衫也不管澹澹直往外走去,澹澹看她俩也是茫然,只好自觉地退下去,回到自己房中,很快换了一身利落的装束。
一干婢女引青芜到会厅,只见一四十来岁的妇人垂首立在廊下,见青芜装束与神色皆是不同,便了然这便是王妃,规矩一丝不错的行了李,开门见山道:“贵妃担忧王妃刚入府来太拘束,行事多有不便,特遣老奴来为贵妃打点打点。”
青芜心里一惊,暗自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贵妃这就派了人下来监督她,一想又觉得哪个环节都出错,只好虚心应下。阿荨已命人下去为嬷嬷安排住处,又和嬷嬷周旋一通。只叹到底是宫里的老人,问答起来皆是滴水不漏,纵是阿荨应付起来也觉得吃力,一旁的侍女皆喏喏不敢回答嬷嬷的提问。
好在她并不是故意挑衅的,点到为止便退了下去。青芜只觉得好笑,这才一天不到,前前后后宫里宫外的人都盯上她了,倒是元拯整日闲散,呆在书房落得清净。
想到这里,青芜突然来了兴致,附在阿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阿荨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啊,这......小姐,还是别了吧,这不合规矩。”
青芜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故作生气状:“反正这件事我是做定了,阿荨你已经知道了,你要不依着我回头我就告诉别人是你出的主意。”转而狡黠一笑,阿荨急得跺脚:“小姐,你这是要害惨奴婢啊。罢了,我做就是了。”
青芜得逞般笑起来,只叫了一个王府里的丫头跟在身边,打发了阿荨和一众婢女回去。那小丫头十三四岁,见青芜只管摘着满头的发饰,一双眼提溜转个不停,按捺不住问道:“王妃,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你叫什么名字?”青芜也不回答她,看着她的机灵模样倒也像是个贪玩的。
“奴婢名唤筝儿。”
“筝儿?真好听!”青芜忍不住仔细看了筝儿一眼,许是瘦弱导致气血滞郁的原因,一脸的惨白衬得整个人弱不禁风,唯一双明媚的眼熠熠生辉,真是让人心疼又讨喜。
“谢王妃夸奖。”筝儿欢喜的笑起来,青芜突然环视四周,见旁若无人压低了身子问:“来,筝儿你告诉我王府都有哪些出路,我想快些熟悉熟悉。”她本就高了筝儿一截,衣裳臃肿,这样直直盯着筝儿,落在旁人眼里,只教人以为她在欺负下人。
元拯透过窗棂间的细缝,面无喜怒地看着这一切,忽而抿唇笑了。才一天不到,又如从前这般胡闹了,只是总有一丝不放心搅动着她。
筝儿也是个不长心眼的,只歪着头沉思片刻便将她知道的讲了出来,还引着青芜一一去看那些出口,不过三两个,唯有一个隐在草垛里甚合她心意,另外两个皆是狗洞。
书房内,一男子半隐在竹帘内只展露出一个大致轮廓,却也流露出丰神如玉,帘外一人身着劲装单膝跪立在地,仔细一看,竟是女子,再仔细一看,却是先前王妃殿内巧笑嫣然的澹澹!澹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帘后不为所动的身影,尽管额间起了薄汗,却还是咬紧了唇僵持着姿势,眉目间写满了坚毅与倔强。
“起来吧,有什么事且说。”男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掀开竹帘走上前来,正是江夏王元拯,女子起身抱拳道:“公子,王妃恐怕不只是谢家女儿那般简单,我已查到......”
“孔澹,你要清楚你的职责,不要糊涂了。”元拯一凛,冷冷地盯住澹澹,澹澹自觉唐突,立刻跪下不再看元拯,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元拯缓和语气低声道:“与大将军府结亲只是做给旁人看的,但我与谢衍情分是最笃厚的,这点,容不得别人揣度。”
澹澹并不欲说话,元拯目光自她脸上扫过转而望向手中的书道:“最近懈怠了。”只见澹澹脸上一白,脚下像没了力气般摇摇欲醉道:“下次定不会了。”
“下去知道该怎么做吧。”
孔澹心下一动,有些无可奈何的黯然,似要挣扎着说什么,还未说出口,只见元拯毫无表情地道:“以后的事不必全都报上,你也不必时时来见我,重要的事叫房槟告上来就好。你先下去吧。”孔澹眉心微聚,心下失落不已,却也知道公子的脾性,只得屈身从一斜架后方的密室退下。
待她消失在暗道中,书架回归到原位置看不出有一丝破绽。室内安静下来,元拯拈起一管狼毫吸饱了乌金墨汁,却是迟迟不下笔。
“长翟,你怎么看。”室内本无旁人,经他一问无端增添了些飕飕凉意,长几一侧的烛光微动,一身着玄服的男子乍然出现在房内,只道:“公子怎么看。”
元拯一听他这般踢皮球般将问题抛回来,将笔一丢,赌气道:“长翟,你长脾气了啊,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公子不是有自己的想法吗,何须问我。”长翟依旧不为所动,抱着剑看着滚落在一边的笔,目光又回到元拯脸上去。
元拯好气又无奈,只好讲出自己的观点:“青芜患病这两年间,你可有见过。”
“未曾见过。”
“我是发觉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元拯瞳孔微缩,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是有些不一样。”长翟坦然道。
“去,你去查一查这件事,切记不要让孔澹发现了。”元拯绕着长翟转一圈,敲着手道。
“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白,为何要同时用孔澹和谢将军呢,他们......”长翟直直看向他,目光深邃。
“长翟,你觉得,若没有兔子,老虎会不会吃掉训兽师呢?”
“那......”
“孔澹和谢衍的恩怨,你我解不开。老虎固然可怕,威慑作用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先驯养着吧。”
许久过后,室内又只剩下元拯一人,他恍然想起自己和谢衍已结交近十年了,他是他的挚友,将来也要做他的良将,当然也只能做他的良将。而现在,唯有与他合作才能重振谢家。谢衍有野心,但,他笃定自己可以驾驭,谢青芜,就是那棵缰绳。
想到这里,脑海中渐渐又映出青芜的脸,这个女子,谢衍的妹妹。离开崇效寺后,每次相遇都只是匆匆一瞥,不想她转眼就长到这般大了。只是他本无意娶她,不过他好像也并无更多更好的选择。
当日酒意上来搂着她原是意料之外,可她没有推开他,还坦然对着自己说了一番话,好不真诚,这到底是她的心意还是谢衍的心思未可知。只是当她柔柔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却提醒了他,好多事,刚开始都是这样不经意吗,然后趁人防备不足的时候一点点蚀入人心,最后毁掉全局。
元拯不禁想,难道自己也有错乱的时候吗?到底是太不相信自己还是太过于相信旁人,又或许,真的只是因为那是谢衍的妹妹。
罢了,一时的错意,想这么多做什么。元拯合上书,抬头望向外间,此时夜幕将至,正是该用饭的时候了,外面这么多只眼睛盯着呢,戏不做足点如何能让那帮家伙信服,只好唤来了阿介吩咐下去,今晚陪王妃用膳。
与此同时,西京街市人头攒动,游人如织,青芜拉着阿荨站在街头满眼放光,随意挑了左侧的大道跌跌撞撞飞奔过去。她已经很久未出过街,怎能不兴奋。
也不管是否撞到游人,即使撞到了,青芜也只消回过头去冲着那人朗朗一笑,并大声道歉就无事了。若是女子,通常面上一红,若是男子,只当她是哪家意气风发的书生,并不过多计较。对了,青芜已经换上了男装,身高虽有些尴尬,但这样一来反而更有利于她游梭于游人间。
西京总是一派繁华,虽是天子脚下,却不似宫里那般严肃古板。两侧的亭台楼榭沿长街矗立,,飞檐翘角间总透着缱绻和柔情,两岸明耀灯火在水中碎成一片,醉汉摇摇欲坠地沿着青石阶拾步向上......
辗转绕过了栈桥之后,青芜只觉得眼前愈加明亮起来,楼里的人无不喧嚣而骄傲,货架上的商物皆琳琅华美。举目四望青芜只觉在这样的繁华中彷佛自己已经溶成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却又说不尽的格格不入。
无妨,这点微渺的感受并不妨碍她夜游西京的兴致。只逍遥随着人群一路往前,不觉撞到一脂粉味极重的艳丽女子,女子娇嗲一声“唉哟,小相公这是第一次来吧。”
青芜浑身不自在起来,刚想回头拉着阿荨离开,一回头,哪里还有阿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