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细细想着,时间倒过得飞快,那些刺耳的话语也一并抛在了脑后,由此可见发呆实在是闲暇必备。
“王爷,到了。”马车停下来,阿介在边上小声提醒,青芜呆呆望向元拯,才发觉他也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红了脸,并不是因为害羞,无端被人盯着总归是有些异样。
元拯先下了马车,站在一侧接下还有些嫣红的青芜,吩咐阿介些什么之后,才携着青芜步入宫门,此时,乾元殿前日晷铜针的影子已凝成一个点,正是日头高照。
入了宫,元拯虽不受皇上宠爱,但到底身份在那,宫人们面上也不敢怠慢,一路上遇到的宫人莫不行礼问安。青芜只觉得好奇,母亲还未去世之前也常携她入宫来,却也不见有这么多宫女回首盼顾,刚想侧首问元拯缘故,元拯却是面色铁青,只好生生将想法憋回心中。
辗转绕过多少宫宇,青芜有些不记得了,元拯却是记得这般详细,暗叹不已间眼前忽而出现一座庄严大殿,大殿上方金漆黑木匾上赫然写着:重华宫三个大字,元拯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母妃一向和善,不用担心,一会儿她问你什么你且如实回答。”
门口早已候着贵妃的贴身侍女玉芯,见王爷和王妃以到,扬手招呼小宫女进殿内通报,转而规矩周到的伸手扶了青芜一把,青芜对玉芯微微颔首,敛容踏进大殿,一颗心却还是提了起来。
待引王爷王妃入内,贵妃早已端坐在大殿正中,一干宫人从容退下,只留了玉芯侍立在贵妃右侧,青芜只觉幽幽凉意袭来,四周环视并未看出有何奇妙之处,只有一股沁人的凉。依着元拯郑重行完大礼后才发觉殿中置有一冰瓮,当下心喜欲动。却见贵妃正注视她,只好乖觉坐好。待正正坐直后才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贵妃,一张庄静清丽的脸不染纤尘,映着殿内不甚明亮的光只让她想起一个词来:空谷幽兰。
许是见青芜看个不停,贵妃微微皱了一下眉豁然笑了,只道:“寻常新妇可不像你这样胆大,你倒是不害怕,想来将军府的女儿定是与众不同的。”
青芜方觉失态,想到元拯的叮嘱,含笑娓娓道:“让娘娘见笑了,儿臣第一次见娘娘不想竟是这样貌美,实在失态了。”
“嘴倒是甜,且坐近些让我好好瞧瞧。”贵妃并不为所动,面上也无甚改变,只扬手示意道。青芜走上前去,一股冷意油然而生,面上的笑意微微淡了几分也未自觉。
“是有几分淑柔公主的模样,书画应该也是和公主不差多少的吧。”贵妃柔声问,并不刻意去看青芜顿时惨淡的一张脸颊。
“实在忏愧,青芜的书画不及母亲半分。”说着,头低下去了,眼中隐隐含泪,不过很快复又将头抬起:“谢娘娘还记挂母亲,母亲生前也常对娘娘的琴技赞不绝口。”
“公主书画绝佳,也不怪你赶不上,纵是过了二十年,像公主那般天资卓绝的人也无出其右。”元拯适时淡淡道。
贵妃心里幽叹,书画绝佳又如何,琴技无双又如何,梁国双壁早就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了,世人善忘,如今这世上的人,恐怕鲜有人记得这等微末小事。
青芜还欲说什么,只见贵妃侧首,玉芯便吩咐下去准备家宴,一干宫女轮流伺候净手,布菜,添食,冷淡的环境一下子热闹起来。
元拯看着贵妃的神情,心下顿时清楚了贵妃的心思,她一心想要为自己安排一门妥当的亲事以为将来谋事之便,大将军府实在算不上合她心意,加之青芜也是一个心思澄明的,更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这哪是他自己可以左右的。
饭毕闲谈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贵妃按例赏赐一些珠宝妆饰,才遣人将元拯和青芜送出宫去。望着两人背影消失在宫门外,贵妃叹了一口气只道:“天家父子,倒是彼此堤防得紧。”
“王爷素有能力,在一众皇子中也出类拔萃,皇上许是想定一定王爷的性子?”
“定一定性子?五年前那件事还不够定性子吗,皇上不会轻易放下戒备。只叹我儿被压制的这几年,世人都是怎么嘲讽他的。”贵妃冷笑,一双纤纤玉手结成一团,似要随时迸发出来。终是化作一口气吐了出来,待冷静下来,语气如常问玉芯:“你觉得,王妃如何?”
玉芯接过一旁宫女刚沏好的茶给贵妃:“娘娘是在不放心王妃?”“你倒什么都知道,这件事你去安排吧。”贵妃拨开茶水,只见茶叶浸在杯底完整得恍若新摘,只抿一口茶漠然道。
“那奴婢安排徐嬷嬷进府妥帖伺候着,娘娘安心就是了。”玉芯微微笑,仿佛一向见惯这等事般,不紧不慢地安抚着贵妃浮动的心。
回到王府不出半日,青芜正让阿荨为她宽衣去妆,一小侍女急急进来口齿不清的讲着什么,阿荨见她慌乱,欲遣她出去畅通了再进来。堂前的屏风一侧黯淡下来,却是投在幅面上的一抹好看的身影。
“听闻姐姐入府,妹妹实该早些来伺候姐姐的,奈何姐姐今早起身得早,妹妹竟没来得及,不知现下来得算不算晚?”来人口口相称姐妹,青芜本该有些反感的,只是听着这声如翠玉相击,直让人舒畅愉悦,亦止不住心旌摇摇。
只见女子自屏风后步入堂内,眉淡若秋水,面白如桃花,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本该清冷让人望之却步,然嫣嫣一笑竟衬得满室生辉,让人眼前一亮恍若春风拂面。青芜痴痴看着,女子款款走上前来福一福礼,也不说话,手婉转一动收进袖中,忽而摸出一只半掌宽,形如鱼的陶埙,其上雕刻有兰草和几列不甚辨得出的字,覆着一层柔淡的光,一眼就能辨出用工之巧。
“想来姐姐华衣宝物也不少,怕是我能送出手的姐姐也瞧不上些许,最重要的是难表我对姐姐的心意,唯有这一只陶埙是澹澹一直带在身边的,还望姐姐不要嫌弃。”说着,双手执着递过来。
青芜报之甜甜一笑,随即道:“谢谢,不过我没什么好相送的。”侧头想了片刻,又对阿荨道:“阿荨,你去把我箱子里的弹弓取来。”澹澹面上一滞似要说什么,只见阿荨道:“小姐何不送点别的,那弹弓澹澹姑娘也不会使啊。”
青芜拍了一下脑袋,朗朗道:“看我都忘了,那你便去挑一件合适的来送给澹澹姑娘。”
“姐姐不必相送什么,王爷待妹妹极好,妹妹什么都不缺。”此言一出,阿荨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住了,眼波流转到澹澹那张秀美的脸上刚要说话,堂前又传来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