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路很顺,到了疏影小楼门口,千树叫醒地锦,与七弦一边一个扶着他快速进屋。让他躺好后,就跑上楼拿了药箱和几瓶输液水下来,七弦已经搬了衣架在地锦的床边充当挂盐水的支架,千树先给地锦推了一针静脉注射剂,然后再进行了输液。地锦闭着眼虚弱地躺在床上,实在累得慌了,就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好在挂了几瓶盐水后,地锦的热度退了,他俩才放心地去休息。
改天,地锦要出门去医院,千树不让,说他今天必须在家休息,否则就送他去住院。地锦心里惦记着绿绮的事,让七弦先去医院帮忙,他自己在家也不好好休息,时不时打电话问一下情况,得知做完所有手术前的检查和化验,医生就能确定手术方案了,他松了一口气。当听到绿绮一直陪在她妈妈身边,午餐也没怎么吃时,他实在在床上躺不住了,起来到厨房在千树的监督下,煲了一锅汤。
煲汤时,千树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就怕她一转身地锦就病情发作了。
“你就不会打个电话,让餐厅直接送过去?或者叫个厨师过来帮你煲,自己这样亲自下厨,算什么?你要是再累到发病,就太让我失望了,我昨晚可是给你挂了大半宿的盐水。”千树看着地锦煲汤就来气,站在他身后嘟嘟嚷嚷:“你坐下来,指挥我做行不?少爷。”
“大小姐,别那么生气好不好?没事的,昨天就有点低热而已,没那么严重。自己煲的料足,有心意在里面,好喝。你盐跟味精都分不清楚,又不懂厨艺,指挥你多累啊。”地锦手脚麻利地把材料都放进砂锅,盖上盖子等它沸腾。接着倒了两给水,一杯给千树,一杯给自己:“你先坐下,别唠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会注意的,昨天是特殊情况。”
“哥,你要是真注意自己的身体,就应该早点去接受手术,妈妈和我爸会安排好一切的,医生也说了,你早日接受手术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的机遇就越大,为什么不肯去医院接受手术呢?你这是在害怕什么?你老实说最近呼吸是不是越来越困难?我看你床头抽屉里的喷雾空了好几瓶。”千树想起地锦床头的药,神情都焦虑起来,差点把手里的茶杯都碰翻了。
地锦拿来块抹布,抹掉桌上的水:“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毛糙,我没事的,手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绿绮妈妈的手术要紧,等忙完这事,我会去医院的。”
“哥,为啥不跟绿绮说清楚,是你在帮她。”
“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说的,举手之劳。”
“一天时间,你把一个重病人从昆明弄进上海的三级甲等医院,你当我三岁小孩不知道现今医院的行情啊,你都肯为她去求妈了,你还说是小事,是举手之劳。你什么时候有主动找妈办过事?”
“那也是我愿意的,愿意为她做的,我不想看见她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眼泪,不想让她也尝到那份不能为亲人倾尽全力的痛。这痛我尝过,痛彻心扉,所以我不想她也要经历一次。”
地锦想起父亲走时,他的悲伤。虽然那时他还小,但他清楚知道,如果他那时再大点,有能力能帮发病的父亲套上氧气罩,打开床头的氧气瓶,或许父亲也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人世了。“如今我钱多又怎样,我妈权高又怎样,还是换不回我父亲的命。如果我的钱和她的权能帮上绿绮,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话,让千树眼泪汪汪:“哥,绿绮真幸运,遇见了你。”
“也可以说,是我幸运。”想到绿绮,地锦的眼眸显得特别深邃透亮。
“怎么说?”千树不解。
“没遇见她之前,感觉心里空了一块,遇见她之后,她的眼泪、她的努力、她的故作坚强、她的无能为力都牵动着我的心弦,填满了那个空缺,让我的心圆满了。似乎在她之前,所有我遇见的人都只是陪衬而已。所以我愿意静静守护着她,也守护了我的圆满。”
“可是,妈妈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清醒点。”听见地锦的心声,千树满眼泪花,为他感到心疼。
“所以,我不想让绿绮知道,是我帮了她。不想让她因为感动而爱上我,我妈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普通出身的女孩做她儿媳妇。所以让七弦出面是最好的。”
“那她要是爱上七弦,你怎么办?”
“你觉得七弦会爱上她吗?”地锦反问她。
千树没有回答,地锦站起来起来翻了一下锅里的材料开了小火,继续回到位置上,淡淡地说:“如果七弦能爱上绿绮,我会感到欣慰。”
“哥!”千树懊恼地喊了一声,想让地锦不要再说下去。
“你明白就好,七弦不会一直等你的,也不是你的所有物,有些事不是你假装不知道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也不是你以为会一辈子不变的。这世间很多事,前一秒是这样的,后一面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不要等后悔了,再去做。我不想后悔,所以我知道自己现在再做什么。”地锦捧着茶杯如老僧入定看着砂锅上的热气。
“哥,你变了。真希望你跟绿绮能好好的在一起,无论妈妈怎么反对,我都站你们这边。”
地锦没有回答,淡然一笑。
黄昏时分,地锦提着一个保温袋,到了医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绿绮正坐病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她妈妈发呆。见他到来很惊讶:“七弦说你要出差几天,你怎么来了?”
“哦,调整了,让别的设计师去了。正好闲着没事,就去餐厅给你拿了个汤,你跟叔叔一起喝点。叔叔呢?”地锦把手上的保温袋递给绿绮。
“谢谢,我现在喝不下,等会儿喝。我让爸爸去宾馆里休息了,前些日子他也累坏了,今晚我陪着妈妈。你身体不舒服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绿绮接过他手上的袋子,见地锦脸色有些惨白,抬着头问他。
“有吗?我挺好的。”地锦抬抬胳膊,表示自己挺好的,让她别担心。
绿绮见他不当一回事,也就以为自己想多了,拉了张椅子让他与自己并排坐下,自己顺手把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下次别去餐厅拿汤了,太麻烦你了。医院食堂里都有,反正我也吃不多,随便吃点就行。”
“不麻烦的,顺路,举手之劳。阿姨今天还好吗?”地锦看看床上还没清醒过来的人。
“就这样,没有大的波动,也没有睁开眼,一直昏睡着。”绿绮说起妈妈的情况就鼻子发酸。
“听说医生已经在讨论手术方案,你别担心,应该就会有结果的。你要相信医生,也相信你妈妈的求生意志。”地锦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给她点安慰。
“谢谢。”绿绮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堆出点笑容,转过头:“如果没有你和七弦帮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地锦看着她那牵强的笑容,顿觉难受,宁可她扑进自己怀里痛哭一场,也不想见她故作坚强:“别想太多,想哭就哭,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靠。但是哭完后,你要想开点,毕竟你妈妈也是希望你开心点,生老病死乃是上天的决定,我们尽力了也就无愧于心。”
绿绮眼眶蓄泪:“我明白,我不哭,我会好好的,我还要等着妈妈好起来,陪她去海南看看,她说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海南了。”
“嗯,等阿姨好了,我让人给你们安排,海南的冬天还是很不错的,一点也不像上海这般湿冷,也不像昆明阴冷。我去的时候还发生过一些好玩的事哦……”地锦希望她暂时忘记悲伤,就给她讲了一些自己去海南时的趣事。
绿绮微微侧头看着把旅行趣闻说的活灵活现的地锦,心里生出无数的感激,这人平时看着有些跳脱,可细致起来却又无比的贴心。无论她坚持还是反对,他总是在她身边默默的按他自己的方式关怀着,手受伤时冰箱里的饭菜、脚崴去时有力的胳膊、深夜地铁口等待的身影、冷风里递过来的温热的咖啡,那些逗她开心的笑话,那句强有力的一切有我,不知何时都在她心里深深的刻画下了他的影子。想起那些温暖的画面,她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地锦见她嘴角自然的笑容初露,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此后几天,地锦白天都会在家休息,依旧是煲各种有营养好喝的汤,黄昏时候,送到病房,给她讲各种趣闻,只想她嘴角多点笑容。见她笑容渐多,他心里的哀伤却越来越深,他知道自己能这样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答应了程映茹的事,他必须要去完成,很想有一个两全的法子,怎奈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